第三章 天谴之子

　　乌乐依从系统里查到雍朝是东陆在灵潮爆发百年后才建立起的新王朝，它将东陆和西陆划分十五个郡，其中宛州三郡与商会共治，澜州与越州分别与羽族和河络共治。

　　所以泉明里不只有人族，其他几个种族亦混杂其间，不仅有高大的夸父，矮小的河洛，轻盈的羽人，还有很少去瀚州草原的鲛人。

　　有两三个人高的夸父身上大多挂着麻衫，也有的是冒险者的钢甲，河洛则大多披着矿石染色的皮毛斗篷，耳鼠在他们的肩膀上扑腾，美貌的羽人和鲛人则穿着丝绸和鲛纱，或蓝色或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操着一口地道的雍朝官话，真好一派繁华盛景。

　　听说在灵潮爆发前，夸父大都只能长到两个人高，也没有这样坚硬如岩铁的皮肤，鲛人也几乎不能离海登陆，更别提这样自由奔走了，还有羽人，真是奇怪，什么时候他们居然能这样随意凝翅飞翔了？？

　　乌乐依目瞪口呆地看着，最后揣着一肚子疑惑离开了泉明，她不能问阿爸他们，图书馆系统又还在初级成长阶段，看来也只能继续等待了。

　　一行人返回夙日城后，呼伦的生意也差不多谈完了，两位族长互相拜别，各自带着粮铁符药回草场了，一直到踏上归途额齐格都没找到机会，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在伙伴里大肆宣扬乌乐依不敢出门，他交友广阔，口耳相传下，乌乐依胆小爱哭的谣言在周边的几个氏族里传开了。

　　瀚州冬季严寒，冰疙瘩风冰疙瘩雪一来蛮人就不怎么出门了，消息传播不畅，所以开春之后流言才传回了尼格斯尔氏族内，乌乐依的几个哥哥姐姐自是又惊又怒。

　　雅加是长兄，直接找上门狠狠揍了额齐格一场，额齐格的长辈自知理亏，又和呼伦交好，谁也没给他出头，任由雅加揍得他半个月不能下床。

　　塔雅和阿贡则早有了各自的小团体，三不五时就拉起一帮人远游，在那帮没凝印的孩子中也是威信十足，本族的孩子畏于雅加的强大，又怕被双胞胎排挤报复，不得不偃旗息鼓了。

　　乌乐依半点没受流言影响，反而正开心自己很少再生病，终于能时常出门了。

　　只是她不会骑逐日，不能和塔雅一道出门玩乐，其他孩子虽然不敢再对她指指点点，可也不愿意让她进自己的圈子，所以日常和病好前的日子比变化不大，只是阿妈出门时会带上她了而已。

　　阿妈身为一部之主的妻子，虽然琐事繁忙，每隔几天还是会抽出时间去几个族老和得力的部下那串串门，聊聊天，从前阿妈常带着塔雅和阿贡，有正事的时候会喊上雅加，只有她，实在是经不得一点寒气，所以每次那几个手帕交私下问起来，阿妈也只能默默叹气。

　　如今她终于身体安康，加上塔雅和阿贡年纪大了不好逮，阿妈索性每次出门都带上她，借着这个缘故，乌乐依终于和那几位族老将军的孩子熟悉了起来。

　　其中让她记忆深刻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大族老的孙子，名唤比莫干，只比她大哥小半岁，是族内仅次于大哥的天才；第二个就是海那赫的侄子铁旭勒，是这一辈里最大的，他本人则没有孩子，这两个人都是胸有沟壑，不好装傻敷衍的，再就是阿察汗将军的小女儿阿兰达，她和塔雅同龄，天赋也很出众。

　　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比起在那堆三四岁的小娃娃里装白痴，她宁可在十几岁的小大人面前扮乖巧，何况她力气那么小，和那群鼻涕鬼混自己肯定吃亏。

　　闲了无聊，乌乐依早把自己和瀚州的同龄孩子对比过了，发觉单论力气，貌似碰到的哪一个都能轻松撂倒她，结合系统分析出的数据估算，等自己开始熬炼肉身，头一次最多能举起五鼎吧。

　　搁两百年前，只能举起五鼎的比比皆是，这个结果不算什么，可在如今的瀚州，最穷的牧人孩子也能举起二十鼎，只能举起五鼎的，乌乐依仅从系统查询到了三种可能。

　　一种是异族混血，譬如蛮人和鲛人的孩子，蛮人和羽人的孩子，血脉不纯的缘故导致力气不够；第二种是罪臣之后，父辈曾犯下大罪，子孙血脉被下了诅咒，力量被遏制住了，而这两种可能和乌乐依是不搭边的，只剩最倒霉的最后一种，乃生来孱弱，多病多灾，凡术无法化解，和她倒是都对上了。

　　旧时瀚州战乱频繁，无知牧民多传这种体弱的孩子生来带厄，就算是显贵之家亦常常弃养，有爱惜血脉勉强养下来的，大多年幼夭折，侥幸活过十岁的，顶天凝个五等蚁印蝶印，难成气候，因此被称为天谴之子。

　　如今瀚州承平，物丰民富，天谴之子的诅咒早已成了老人嘴里的旧事，蛮人不会再畏惧他们，只剩天谴之子前路无望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了

　　当了解了这些之后，乌乐依对自身的处境算是彻底明白了，不过她对此想得很开，毕竟两世为人，甭管这辈子是蜉蝣的活法还是龙凤的活法，其实都是白赚的，这不正好让她有借口咸鱼了？上辈子她想咸鱼都没条件。

　　六七月的某一日乌乐依偶然出门，首次看到了塔雅说的雍朝小商队，她立刻让卫兵去通知塔雅他们。

　　那领队是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别看年轻，他的家族和尼格斯尔家族已经有十几年来往，每年都会带着马队往返瀚州两三趟，因为乌乐依很少出门，他来了六趟有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

　　他看着小小的乌乐依，递给她一只风车，“小姑娘，你家阿爹在哪？”

　　小小的乌乐依皮肤雪白，五官和草原上的孩子也不太一样，官话说得软糯清晰，见多识广的领队也被她糊弄，把她当成了随大商队过来的雍朝孩子。

　　阿爹？乌乐依眨巴眨巴眼，这是雍朝人的称呼，她哪里长得像雍朝人了

　　她没有拿那只风车，声音依旧软糯，“我不是雍人，掌柜你认错了，我叫乌乐依。”

　　“乌乐依？”年轻人蹲了下来，一双黝黑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她，“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自雍朝的商队，不是其他家族的来使？”

　　为了更好在瀚州行走，小商队的打扮一直都很谨慎的遵循着瀚州的传统，除非他们亮出货物，很少有瀚州人能一眼看出他们是瀚州外的商队

　　乌乐依指了指车队上的旌旗，“旌旗啊，还有你的肤色，我去过边关，那些雍朝的车队上都有这种旌旗，塔雅也说过雍朝的小商队这几天会来。”

　　“原来如此，你观察得真仔细；”领队叹道，旋即起身从车队里取出一方食盒，双手递给她，“这方食盒里是一些果糖，算在下向你赔罪和答谢了。”

　　乌乐依自是毫不客气地接过食盒

　　东陆和瀚州交易的货物里，药铁粮符已有定例，小商队卖没什么利润，所以带来的多是瀚州少有的各方特产，其中茶和糖是大头

　　掌柜拿出来赔罪的自然不是普通的饴糖了，毕竟饴糖口感粗糙，产量又高，从东陆运到北陆，千里迢迢的半斤也只要十个铜钿，她猜不是雪花糖就是云果，这两样产自雷州，在北陆可是稀罕物

　　不一会儿塔雅和她的小伙伴都来了，闹哄哄的十几个孩子吵着要看东西，那领队做惯买卖，这点阵仗自是吓不倒他，他麻利地吩咐手下把盖在货车上的油布掀开。

　　只见多宝塔一样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小玩意儿，连环画，琉璃灯，羽族编的留花篮，锁着流影的幻晶，河络制的木娃娃和机械鸟，鲛族制的贝壳陶器和水链，顶头还插着夜里会闪光的风车和风筝。

　　孩子们立刻围拢上去，领队又吩咐着后面的马车进来，一车车的，载着都是各种粗布棉布，粗茶精茶，饴糖白糖，胭脂水粉，木钗银环……

　　商队一般会在营地里停留三天左右，第三日晚上领队带着一些珍贵货物进了阿妈的大帐，阿妈照例挑了一罐雍朝制的茶，几匹鲛族织的布料，几盒羽族熬的润肤膏，一些少见的干果，然后让塔雅和乌乐依选糕点。

　　塔雅不喜欢软糕，只选了几样果脯和硬糖，乌乐依每样糕点都尝了点，最后只点了花糖糕。

　　领队排出的这几样糕点里，明面上价格一样，其实只有这花糖糕称得上一等，其他几样是被他鱼目混珠的。

　　领队也没想到，他走了大半个朔方原，连大氏族的人都蒙混过关了，居然在这被个小丫头尝出了差异，他啧啧称奇，结账的时候暗自报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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