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撞令郎
凉州城近在距尺。
赵子文翻身下马，附在小白耳朵道：“宝贝儿，谢谢你，真是辛苦你了，有空请你喝酒好吗？快回去找阿剌，一定把她送回家，遇到坏人要跑的快些，乖，快走吧。”他轻轻一拍马背。
小白似乎懂得人意，在赵子文身上蹭了几蹭，然后一声低鸣，绝尘而去。
赵子文走近凉州城高大的城门，发现昨晚被杀的那些狼尸一个都消失不见。
城门前有十个人拉着一辆马车正欲进入敞开的城门，车上装满狼尸，有十几名西夏官兵持刀在后面催赶着拉车的人。
赵子文把头发弄乱，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往脸上一抹，远远的开始大喊：“等等我。”
西夏官兵迅速围拢过来，十几把钢刀逼住了他。
他装作惊慌大叫：“别杀我，我被蒙兵追赶，跑了两天两夜才到这里。”他指着拉车的人说：“我和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受苦的难民。”
他把衣领扒开，再把衣服掀开，“看，我身上没有兵器。”
一名官兵笑道：“又抓到一个撞令郎，可以领一百枚赏钱，兄弟几个一起喝酒，哈哈！”他在赵子文屁股上踹了一脚，“快去帮忙拉车，不然砍了你的脑袋。”
“是，是。”赵子文连滚带爬追上木板车，和推车的几个人一起进了城门。
西夏国是由居住在西北地区的党项族建立的国家，定都在中兴府（银川市），是佛教王国，佛教文化昌盛之极。
赵子文进入凉州城的撞令营，做了一名“撞令郎”。
撞令郎就是被西夏国官兵俘虏擒获的汉族士兵或者百姓，打仗时被作为先锋部队冲锋在阵地最前面，闲时可以充当健壮的劳动力，虽然很是辛苦劳累，最起码不用饿肚子。
赵子文在撞令营被困了十几天，每天和其他撞令郎一起修渠道修城墙。
他想过逃跑，但是人生地不熟，有时候甚至东西南北都辨不清。
空闲之余他和撞令郎们闲聊，才知道为什么要往城里拉狼尸，就是为了吃狼肉，但是撞令郎们连毛都吃不到，只能喝骨头汤。
撞令郎们刚把渠道修完，又被派去修建寺庙，连续做重体力的工作二十几天，哪个能吃的消？于是乎怨声一片，大家要求撞令官放假一天歇息一下，但撞令官迟迟不予批准。
可叹撞令郎们远在异国他乡，无亲无故，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有冤无处说只能忍气吞声。
赵子文了解大概情况，心中不愤，人不是机器，重体力工作不休息能吗？他只身去找撞令官理论。
撞令官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头顶中心秃的一根毛不剩，脑门左右两侧各留一根小辫子，发型怪异，这是西夏国党项人特有的特征，是0西夏国创始人李元昊亲定的规矩。
李元昊曾经下令，三天之内举国上下所有的男人必须秃发，否则不问缘由格杀勿论，那些心存侥幸者全被砍头，仅仅因为头发这件事有数万人死于非命。
现在西夏国历经几代皇帝，施行仁政，对于全民秃发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再说李元昊规定的那个发型实在难看，严重影响大夏国的外交形象，于是西夏国有许多人逐渐蓄起了头发，但有些人仍然追求秃发，当作先祖的风范，以表示自己是纯种的党项人。
撞令官名叫胡罗布，对撞令郎要求很苛刻，他就像榨油机，不断对撞令郎们进行压榨，私自把撞令郎派给富户人家从事重体力工作获取利益，而撞令郎们只有一顿饱饭，更过分的是他可以买卖撞令郎获取更大的利益，人们送他个外号叫胡萝卜。
胡萝卜正在啃鸡腿，满嘴油腻，有随从来报赵子文求见，他朝随从招了招手示意让求见者进来面见。
他很想知道是哪个吃豹子胆的撞令郎敢独自见他，这对他来说是件新鲜事。
赵子文踏进房门，“大人，我们大家不停的干了那么多天活，都累的疲惫不堪，请求大人给兄弟们放一天假如何？”
胡萝卜斜睨了一眼赵子文，“你才来多久？哪有资格和我说话？给我滚出去。”
赵子文压了压心中的火气，“大人，我们虽为汉人，但和大夏国的百姓一样，同样都是人，你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和大夏国的百姓一视同仁？”
“哈哈哈哈哈，赵子文，你没生病吧？脑子没烧糊涂了吧？忘了你们是怎么到凉州城的吗？你们都是撞令郎，说白了就是俘虏，明白吗？”胡萝卜两口把鸡腿啃光，随手把鸡骨头塞进旁边随从的怀里。
“请问大人，西夏国没有打过败仗吗？”
胡萝卜睁大眼睛，不明白赵子文怎么如此胆大，敢这样和他说话，他怒道：“混账，你敢蔑视我们大夏国，老子弄死你。”
他伸手朝赵子文的脖子扣去，只是他的手才伸出一半，手腕脉门便被赵子文的手紧紧反扣，顿时感到手腕酸疼，全身无力。
赵子文手指一发力，胡萝卜不由得噗通跪倒在地上，疼的额头冒汗。
赵子文冷笑道：“撞令官大人为何跪我？”他手劲不松，稳稳扣住胡萝卜的脉门。
胡萝卜终于忍受不住，“赵兄弟请放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给你们放假便是。”
赵子文把手一松，“何时放假？”
胡萝卜欺软怕硬，知道赵子文不是善茬子，他眼珠一转，笑道：“赵兄弟，咱们撞令营现在人满为患，我合计了好几天，准备抽出六个人，我给六个人找个好生路，那以后便是吃喝不愁了，比这撞令营可是好了几十倍不止，我把赵兄弟也算进去，只有六个名额，怎么样？”
“什么生路？就是说可以不受官府管制吗？”
“差不多，差不多，如果没有战争，你们等于彻底自由了。”胡萝卜不停的揉着手腕，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赵子文还有功夫。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就带你们出去，每个人能分配到什么样的人家就看你们的造化啦，反正比这里好多了，最起码自由了不是？”胡萝卜显得很是得意。
赵子文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胡萝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清楚胡萝卜肯定不是菩萨心肠，他绝对没安什么好心，且看他会演出什么好戏，现在没打听到太平镖队的去向，西夏神医更是不知在哪里，有机会到西夏国都中兴府去一趟，说不定到中兴府可以探听到一些消息。
中兴府是西夏国都（现今的宁夏银川市），也是西夏最大的都城，赵子文准备等待机会先混出凉州军营，然后再去中兴府打探那个神医的下落。
赵子文转身出门。
凉州城有座花满楼，花满楼乃凉州城最热闹的地方，花满楼也是凉州城最令人神往的地方。
花满楼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客人吃饭喝酒的地方，客人但凡来吃饭或者喝酒，桌子旁边必有美女添酒倒茶，服务绝对周到。
第二层是吃花酒的单间，共计四十一个单间，每个单间有一名美女陪伴，直到客人离去。
第三层是客房，共计三十八个豪华客房，每间客房门口有美女守候，只要你有银子，绝对可以为所欲为，关键是必须取得美人的芳心，决不能强求，不然后果自负。
花满楼门外有一座高台，装饰的五彩缤纷，彩绸飘飘扬舞，名曰花果台，花果台上有两幅红绸制作的对联——
上联是：你买我卖公平买卖。
下联是：你情我愿双方情愿。
横幅是：天下为公！
花果台是货物交易的场所，整个凉州城无人不知，只要你有好东西，在花果台上肯定让你满意而归，关键是交易的物品必须有价值，没有价值的物品没资格摆上花果台。
赵子文今天就是交易的物品，他们六人在撞令营就被蒙上了眼睛，一直被带到花果台上。
胡萝卜为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拿撞令郎做交易？因为他有一个引以为豪的姐夫，他的姐夫是凉州将军斡扎嵬，有将军做靠山还怕什么？
不就是卖几个撞令郎吗？对于胡萝卜来说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
赵子文和其他五个撞令郎并排站在花果台之上，耳闻台下人声鼎沸，瞧热闹的人拥挤不堪。
胡萝卜哈哈大笑：“诸位大驾光临，有劳啦有劳啦，今天绝对是咱们凉州城的好日子，我给大家带来六名撞令郎，看到没，个个身强体健，证明我们军营的伙食还是不错的，哈哈，等会马上开始交易，大家都把银子准备好。”
赵子文眼前一亮，蒙眼布被人取下，只见台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子文的腰间挂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红色的“六”字，代表他是六号撞令朗，旁边的几位撞令郎依次是五四三二一。
胡萝卜手拿半只卤鸡，喝了两口茶，笑道：“诸位都准备好了吗？现在就从一号郎开始。”
花果台下顿时安静许多。
胡萝卜啃了一口卤鸡，他好像永远吃不饱似的，肚子隆起像个孕妇，他清了清嗓子，“大家稍安勿躁，我说话有的人肯定不信，还是让他们自己介绍自己吧。”他啃一口卤鸡，指了指一号郎。
一号撞令郎向前跨了一步，他面容清瘦，肤色很白，长相英俊，他向台下抱了抱拳，“我是——”
“我要了。”花果台下有位胖女人高举双手，看身材起码有一百九十斤左右。
一号郎名叫王生，以前是个书生，父母双亡，被宋兵强征入军营，两军打仗时后被西夏兵俘虏，关进了撞令营，他以前在宋国军营只是个火头军。
王生本来认为自己模样不差，应该落户到富贵美丽小姐之家，没有想到出来个胖女人，心中自是一万个不愿意，连忙摇手，“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一无所长。”
“什么不会我也要了。”胖女人说的斩钉截铁。
“慢着，鲁夫人猴急什么呢？听说你早就没了丈夫，但咱们女人挣钱也不容易，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帮你检查一下一号郎，不然你花大把银子买个废物回去岂不亏大了。”
花果台后台围帘掀起走出一位女人，一袭黄衫，笑容满面，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体态丰满而不臃肿，风韵犹存，魅力不减当年。
赵子文认得这个女人，正是在松林谷见到的那位百花宫宫主花媚娘，她怎么到了西夏国？
赵子文瞧见花媚娘赶忙低头，他怕见到花媚娘，毕竟瞧过人家身上不该瞧的地方，心中有愧。
胖女人笑道：“好使好使，谢谢花姐姐。”
花媚娘走上前台，向台下微微行礼，然后围着王生转了一圈，对他上下打量。
胡萝卜走到花媚娘身边悄声道：“花姐姐生意繁忙，还是歇息去吧。”
“胡萝卜，怎么了？怕我搅黄你的好买卖吗？我花媚娘就是个热心肠，只要物有所值，价钱自然不会有折扣，给老娘滚开。”花媚娘竟然不把胡萝卜当一回事。
“好好，花姐姐尽管检查。”胡萝卜嘿嘿一笑，躲到一边继续啃卤鸡。
花媚娘摸摸王生的脸，“哎哟，这脸蛋够嫩，像个女人似的，怕是阴盛阳衰吧？”再捶捶他的胸脯，“身子骨还可以。”右手猛地抓住他的裆部，笑道：“怎么软绵绵的？有没有干过力气活？”
王生脸色一变，显得非常不自在，好像被人戳中了心事，羞的低下了头。
花媚娘掐了一下王生的脸蛋，哈哈大笑，“这小子脸蛋够嫩，估计以前是娇生惯养。”
花果台下哄堂大笑。
胖女人喃喃自语：“只要脸蛋好看便可以。”仔细看看一号郎王生的容貌，真是有些不舍。
花媚娘对王生道：“老娘没冤枉你吧。”
王生低头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花媚娘的话。
花媚娘对台下的胖女人笑道：“鲁夫人，你还要一号郎吗？”
“我要。”胖女人是要定一号郎了，毕竟一号郎模样不错。
花媚娘唉了一声，不再言语。
胡萝卜大喜，把手中没吃完的卤鸡朝随从的口中一塞，把油腻腻的手在随从衣服上擦干净，高声道：“一百两银子。”
花媚娘手指戳向胡萝卜的额头，“你他这家伙真够黑的。”
胡萝卜嘿嘿一笑大手向花媚娘的腰间摸去。
花媚眼转身躲开，骂道：“滚你娘的荷包蛋！想吃老娘的豆腐，没门！”
胖女人大声道：“一百两银子，我不干，我只出五十两，多一个子儿都不行。”
胡萝卜马上道：“成交成交。”
胖女人上台签字交了银子，笑嘻嘻的拉住王生的手走下花果台。
花媚娘喊道：“鲁夫人，一号郎肾虚，那方面可能要让你失望，你忍得住吗？”
“我有办法，他不是还有嘴吗？”胖女人紧拉住王生的手挤出人群。
王生纵使千般不愿意，但是跟了胖女人总比在军营做劳苦的撞令郎舒服，无奈的跟了鲁夫人离去。
花媚娘娇笑不已，“哎哟喂，鲁夫人真是有办法呀。”
胡萝卜一指二号撞令郎，二号郎跨前两步，他长的十分彪悍，颌下短须，孔武有力。
他本是个打铁匠，某次与人争斗不小心打死了人，化名改姓进了宋兵军营，在边界争斗中被西夏兵抓进了撞令营。
他大声说道：“我有力气，以前家里是打铁的，只要给我吃饱饭，干活有的是力量。”
胡萝卜道：“八十两银子就可以带走二号郎，身强体壮，生儿育女都没有问题。”
花果台下没人举手，可能是胡萝卜要价太高。
胡萝卜一看这单生意要黄，马上说道：“这样吧，谁能带走他，可以永远不回军营，我马上解除他撞令郎的身份，怎么样？”
花果台下同时有一男一女举起了手，男的六十来岁，身穿绸衣，像个有钱的生意人，女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绿衣妇人，姿色不错，长相端庄。
胡萝卜笑道：“好，你们谁出的价高二号郎就是谁的。”
绸衣老者道：“我出八十两银子，二号郎有力气，可以给我打下手送个货，二号郎归我啦。”
绿衣妇人摇了摇头，“我存钱不多，要不起呀。”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号郎望着绿衣妇人喃喃自语：“我真想跟了那位娘子去。”
他生来强壮，和父母打铁为生，他从未碰过任何女人，遇到有姿色的女子只能偷偷的瞧上一眼，到了晚上春梦不断，想入非非。
他如今见了绿衣妇人自是心中暗喜，没想到被绸衣老者抢了绿衣妇人的生意，不由得暗自伤感。
绸衣老者准备上台交银子。
花媚娘呵呵一笑，“慢着，让老娘和大妹子说几句话。”
绿衣妇人做豆腐买卖，生意一般，和丈夫儿子相依为命，自从西夏国和蒙古国交战，她丈夫被征去做了步跋子(西夏国的步兵)，不幸死在蒙军的铁蹄之下，她连丈夫的尸首都见不到，整日以泪洗面，儿子没了父亲也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
她今日来到花果台，见到二号撞令郎竟和死去的丈夫容貌有几分相似，让她芳心暗动，只是辛辛苦苦存钱不多，眼看着被绸衣老者抢了交易。
花媚娘见多识广，对女人的心思更是懂的甚多，便动了善心欲促成好事。
她对绿衣妇人道：“大妹子，你真看中了二号郎吗？”
绿衣妇人点了点头，“壮士和我过世的夫君有些相似，我瞧他人也厚道，所以我……”
花媚娘一摆手，“妥了，姐姐我成全你们。”
二号郎噗通跪倒，不停的给花媚娘磕头，“姐姐真是观世音菩萨降世，俺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他磕头如捣蒜，对花媚娘感恩不尽。
胡萝卜一看不好，又被花媚娘坏了好事，白白又少赚了许多银子，他赶紧凑了过来，“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多挣些银子全在你的花满楼消费，你就别管了。”
花媚娘柳眉一挑，“给我滚一边去，还想不想进我的花满楼？”
胡萝卜只好退在一旁，没办法，花满楼的美女多，只有花满楼才是他最喜欢去玩的地方，自是不敢和花媚娘较劲，据说这花媚娘和皇帝有些交情，更是不敢与其为敌。
花媚娘招手把绿衣妇人唤到花果台之上，对二号郎道：“小子，今后要好好对待我的大妹子，如果没有善待他，我阉了你！”
二号郎满口答应，发誓要好好疼爱豆腐女。
花媚娘呵呵一笑，右手一拳捣在二号郎的胸膛之上，感到二号郎肌肉结实，身子骨够硬朗，又让他张开嘴伸出舌头，呵呵笑道：“大妹子找了个好儿郎，二号郎确实有些力气。”
二号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世上还有看舌头识人的本领。
绿衣豆腐女更是羞红了脸儿。
花媚娘道：“你们俩个可以走了，银子我给你们免了，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二号郎和绿衣豆腐女千恩万谢走下花果台。
胡萝卜急的直挠头，“我说花姐姐，就这样放他们走啦？我也太亏了吧。”
“你想要多少银子？我给你。”花媚娘哼了一声。
胡萝卜马上陪笑，“我怎么敢向花姐姐要银子？让我喝两顿花酒就行了。”
他右手在花媚娘的臀部摸了一下赶紧跳到一旁。
花媚娘骂道：“滚你娘的荷包蛋！”
胡萝卜嘿嘿一笑得意之极，“花姐姐的身材真是诱人呀，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与花姐姐缠绵不休，真让我魂牵梦绕！”
花媚媚哼了一声，“胡萝卜，你给老娘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胡萝卜嘻嘻一笑，不再吱声，一双眼睛在花媚娘丰翘的胸脯上瞧个不休，不停的把口水吞下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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