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br>因为此时严焱眼中看到的冷木兮还是个女子，故而用的是“她”，冷木兮那边就是正常的“他和他”，可能会有些混乱，辛苦各位辨认的~

        原来是小二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掌柜的，小二来店里没几年不知道，但是掌柜的是知道的，这话一听他就想起来了，悄摸摸地跑上去躲在屏风后看了看，那女子的样貌和当家的说得有个七八分相像，当时严焱言之凿凿，开始的时候他们是相信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见过这个女子，严焱也没有找到她。

        那天，雨下了一整天，后半夜更是倾盆而下，严焱的面一直卖到了深夜，后面再来的客人他就不卖了，说是今天份的食材都已经卖完了，明明他盖着白纱布的盖帘上还放着不少面条。随着时间的推移，路上的人也开始变少，严焱一个人就坐在雨棚下，等了又等。那面下了一碗凉了就又是一碗，摆满了整张桌子，冷掉的面不好吃，他下着面心里稍稍好受一点，总觉得可能这一次的这一碗面下好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那个说要来吃面的人，可惜总也没有如愿。风很大夹带着雨珠重重砸在严焱的脸上，笑容凝固在脸上，变得僵硬而麻木，但是他还在等。

        又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的衣衫都被打湿了，久到雨珠顺着他的额发流下在桌面汇聚成一个小水塘，倒映着他眼睛里的所有失望，严焱把最后的那一碗面放进食盒里然后紧紧地抱着，坐着。

        掌柜的找到冷木兮的时候，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还带着重影，耳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松开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那里面小小的，却藏得满满的。

        一连好几年的那一日都是如此，全年就只有这一天，严焱的摊子从早上出摊一直摆到深夜或是天亮，直到他从街口小摊搬进三层小楼都不曾改变。原本热乎的期待，一次一次在深夜在黎明熄灭，到后来他虽然也等着盼着，但是不再浪费粮食了，渐渐地期待也变少了，倒是成了一个习惯。严焱说得言之凿凿，他们问过很多人，几乎是所有人，却除了他以外根本就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女子。像是一个梦，一个美梦，他又怎么会不记得呢，赶紧就差人去通知当家的。

        还好，赶上了。

        男人顿了顿脚步，他微喘着气，像是特意跑来似的。冷木兮再次见到严焱的时候，拨乱的心情已经收拾好了，他向他点了点头，起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就被握着手腕拽了回来。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他也只是笑着，堵着她的路，手指虚虚地扣着，却是摆明了不让人走的意思。严焱扫了一眼她剩了一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菜，皱起了眉头，“不好吃么？”

        冷木兮的眼睛看向严焱，晃了晃自己的手里那准备拎走的小半壶酒，不说话摇了摇头，挣了挣手腕见他还是不愿意放开，也就乖乖坐了下来，严焱这才收回了手，他示意小二新拿了一双筷子来，稍尝了尝味道自然也就明白了，凉了的菜说不上是不好吃，毕竟也算是他重金请来的掌厨，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操作，尝起来总是会欠缺一点味道。

        “等我一会。”严焱一边脱下自己略显厚重的外衫一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今天还吃面吗？”

        严焱看冷木兮点了点头，这才下了楼，没一会他就端着面走了回来，放在冷木兮的面前。一样阳春面，一样藏着的荷包蛋，只是这次多了一些小菜，冷木兮吃了吹升起的热气，侧过头看他等着他给他解释。

        “这叫浇头，是由面筋皮，鲜笋，木耳做成的，加盖在面上风味更佳。”

        冷木兮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会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了，他看着她卷起一筷子面，轻吹了吹就吃到了嘴里，然后筷子就不曾停下。

        严焱坐下来跟冷木兮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他没有问她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也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他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他在说，从他发现的新的香料到他最近喜欢去的那片湖，那里的鱼吃起来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有机会他做给她吃之类的。

        冷木兮偶尔会不痛不痒地回答两句，多的时候他是从他的眼睛里去分辨他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情绪。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快，他们几乎坐了一整个下午，临到走的时候，他送她到了门口，严焱看着她的眼睛，像被蛊惑了一样，伸出了手。

        冷木兮站在矮一级的台阶上没有躲开，也没有闭眼，眼睛里波澜不惊，“我要走了。”

        晚霞落在男人身上，橙红色的，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岁月在严焱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其实并不多，时间抹掉了他身上那股子稚嫩，却沉淀了他独特的气质，直挺的腰板，坦荡而干净的视线，自是气度不凡。他带着茧子的手指最后轻落在了她的眼角，蹭了蹭，声音不知为何压低了下来，“为何我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你了么？”

        冷木兮轻扬了嘴角，握住了严焱的手腕，眼见着鸡皮疙瘩从他的手臂蔓延才恍然收手，“不会的，明天我们还会见面的。”

        “是你的明天，还是我的明天？”其实严焱多少有考虑过眼前女子的身份，因为她真的太过与众不同了。在那些她失约的日子里，他去找过她，可是无论哪里都没有她的消息，甚至没有人对她的存在有一丁点的印象。而这一次她的出现，比起他来，她真的年轻很多，同当年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如果不是那双特别的眼睛，他几乎没有办法把她和多年前的她看作一人。

        是人？是妖？或是其他的什么？

        她会告诉他么？严焱也不知道，虽然他也并不执着于一个答案。

        冷木兮想了想，他多少可以猜到严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本不想在这人世多做停留，甚至他可以用法术轻易地抹掉他的记忆，但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他有些舍不得。就这么松开了手，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露出了一个笑容，生动极了，“想见我的话，就去街角的土地庙诚心供奉吧。”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又要如何寻你。”

        “冷木兮。”严焱问了，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告诉了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冷木兮记得这个名字，还记得曾经有一个人说这个名字很适合他，真是又冷又木，但是这是他还活着的时候的名字呢，还是他死了以后才拥有的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在地府啊，有很多官差上任之后就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大体是一个新的开始的意思，无论是为何停留，实现愿望也好，付出代价也罢，这一切都会记在这个名字下，一个名字就是一段人生，人生就从这里开始重新开了头。

        说完，冷木兮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消失在那一片晚霞里，留下傻愣愣的男人站在原地恍恍惚惚。严焱忽然大叫了一声，跑回店里用力握住了掌柜的肩膀，摇晃着，“这次你们也看到了对不对！是不是！也能看到她对不对！”冷木兮问了很多很多遍，几乎把店里所有的人都问了过来，揣着所有肯定的答案，这才让那颗狂跳的心脏稍稍安静了下来。等待之所以难挨，是因为不知道是否能够等得到，承诺之所以美好，是因为会变得明天的期待。

        所以，是神明么？

        本不信神不信佛的严焱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认真地询问了邻居家的老人们要如何供奉土地公公，准备好贡品，额外带了点她大概会喜欢吃的小食，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等着。完事了，等了好半天，冷木兮并没有如约出现，严焱有些生气，但这气又无处可发，憋在心里，他觉得自己的白头发一定变得更多了。

        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早就猜到了，这一次的等待总觉得没有上一次那般难熬了，太阳很好，严焱索性翻身上了一旁那棵老树，伸了个懒腰就躺了下来，细碎的阳光从他的指缝间漏下来，拿着那小食扔进自己的嘴里，看人来人往，听人声鼎沸。并没有等很久，他在树上待了一会，想了一点事情，解决掉那盒味道有一点一般的吃食后就拍了拍身上的灰回家去了，想来他是知道他在哪里的，那就何必在这个地方死等，她若是想来自然会到他的面前，若是不来，那就是等了也白等。

        那人是又隔了一天才踩着晚霞出现的，来时她背后的天很红很好看，严焱心里高兴，他才不会说自己特意找了店里能把大门口看得最清楚的位置坐的，明明眼睛里都亮晶晶的，但他又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所以他既不起身去迎她，今天也不准备给她做饭吃了，就这么抱着胳膊站起身看着她。

        冷木兮一步一步地走，被气呼呼的人盯着，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大了一些，他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已经眉眼都带着笑意的男人，偏偏还赌着气，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讲的样子。此时他比他矮上一些，力气也小一些，他稍稍踮了踮脚把手里的食盒往严焱面前送了送，“尝尝？我家树上刚采的。”

        严焱用余光瞧了瞧，是桃子，原来是这个原因才晚了一天半么，那……也行吧，是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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