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莫欺少年穷（二）
天外秘境出入口处。
离开小秘境后，像是在嫌弃没志气的万升嵘一般，极通人性的金睛白虎一扬虎尾，便直接将腿上还有伤口的万升嵘扔在了地上。
万升嵘是身上还留着先前在小秘境中逃亡时留下的伤，此时伤口撕裂，疼得他直冒冷汗。
饶是如此，万升嵘倒也未跟金睛白虎计较些什么，只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万升嵘的灵根已废，几乎断送了仙途，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但凝气淬炼过的身体还是勉强扛住了剧痛。
“你这厮可真有意思，”叶谂仍旧骑在白虎上，他冷眼俯视着满头大汗的万升嵘，嗤骂道，“我明明救了你，结果你却以怨报德，要同我解除婚约。怎么，难不成我堂堂影宗首徒入不了你万小少爷的法眼？”
“叶公子误会了，是我配不上你，”万升嵘抽了口冷气，因着伤口的缘故，他双腿打颤，看上去既狼狈又落魄，“你是万众瞩目的青年才俊，而我只是一介废人。这桩婚事是我在高攀影宗，委实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叶谂盯着他。
与吕少新那样的游戏攻略者不同，叶谂并不清楚游戏世界的预设剧情，也不知道万升嵘的身世底细。
不过，叶谂作为风月灵影宗的首徒，受尽宗门上下万千宠爱，自有一套情报网获取消息。靠着影宗的信息流，叶谂多少了解一些有关万升嵘的事。
早年的万升嵘并不像现在这样窝囊，实际上，少年时的他拥有极强的修仙天赋，可谓年少有为。
在某次由八大派牵头的交流大典上，更是得了风月灵影宗现任宗主的青眼。
影宗宗主拥有窥天途、演天机的大能。他算出万升嵘日后必将一飞冲天，甚至有望冲击修仙最高境界——陆地神仙境飞升成仙，有心将万升嵘收入门下，奈何万升嵘早有门派，无法横刀夺徒。
不舍放过天才的宗主考虑良久，最终决定为彼时并未参加大典的爱徒牵线搭桥，给叶谂与万升嵘许了一桩娃娃亲。
——修仙界只问仙缘不问性别，同性结为道侣也是常有的事。
影宗宗主的本意是好的，万升嵘与叶谂一样都是世不二出的天纵奇才，两人结亲是对双方仙途都大有裨益的机缘。
可惜……
当时的宗主并未算到，如今的万升嵘会仙道崩殂，灵根损毁，成了个无法继续修仙的废物。
——如果万升嵘只是个寻常修者，或许这辈子就折损在此了。但他是持有系统的攻略玩家，在系统的帮扶下，万升嵘必定还有办法重登仙道。
叶谂虽然知晓万升嵘的来头，但他并不清楚自己在对方的故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怎样的反派。
按照叶谂一贯的行事性格，他肯定是会想方设法给万升嵘添堵，拒绝对方的攻克，拒绝成为挨打的怨种。
但和吕少新的交锋，让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方针策略。
在最初的游戏世界，叶谂干预了吕少新的游戏主线任务，致使对方任务失败，提前出局。
叶谂本以为，游戏结束后，自己也会和吕少新一样被踢出游戏世界，回归现实。
但现在，他却又成了另一个游戏攻略者的目标……
这让叶谂不得不开始沉思：
也许只有当这个奇怪游戏的玩家正常通关游戏、完成攻略任务了，他的生活才能回归正轨？
为了重返自己的世界，叶谂这一次只得忍着性子，当个正经反派。
怀着成为敬业反派想法的叶谂捏了捏拳头。
他冷笑一声，从金睛白虎上翻身跃下，在万升嵘猝不及防间突然一脚踢向对方的右小腿，正中万升嵘本就撕裂了的伤口！
顿时，即便是自认自己是个硬汉的万升嵘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疼得眼冒金星。
“既然你要解除婚约，那就解除婚约好了！难不成你以为我就看得上你这个废人不成？”叶谂表情倨傲，俯视着被他踢得直不起腰的万升嵘，“姓万的，你可记住了！是公子我瞧不起你，这婚是我这边退的！”
万升嵘疼得没法直视叶谂，只得喏喏道：“我明白。”
“……我这么对你，你居然还能附和我？当真是没血性的窝囊废。”
“确实……”
叶谂蹙紧了眉。
他虽然行事张扬，时常恃才矜己，但向来只喜欢公平竞争和以暴制暴，讨厌单方面的恃强凌弱。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叶谂之前才会出手救下吕少新。
万升嵘和吕少新不太一样，并未冒犯叶谂，同他作对。叶谂扪心自问，如果只是因为万升嵘可能会因为任务而对他不利就先手为强，使劲地作恶对方，那自己跟吕少新那样的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反派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叶谂纠结了片刻，而后从随身带着的储物锦囊里掏出了一瓶灵药，扔到了万升嵘的脚边。
看着滚到自己脚下的灵药，疼得躬腰的万升嵘愣了一下。
叶谂扬声开口。
“万升嵘，你可记好了，退婚一事可是我在认真侮辱你。如果你还有点骨气，就别随便死在这里了！我随时恭候大驾，等着你来打击报复！”
抛下这句话，叶谂重新骑上白虎灵兽，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万升嵘独自呆愣在原地。
·
说是走了，其实叶谂没走多远就折返回了天外秘境的出入口。
万升嵘身负重伤，身上也无多少修为傍身，小秘境外虽然没有恶蛟龙那般的凶悍荒兽，但仍旧危机四伏，藏匿着诸多会攻击修仙者的猛兽凶物。要是叶谂不背地里再帮万升嵘一把，对方估计凶多吉少。
叶谂将金睛白虎收入灵兽栖居的玉佩里，而后便藏身在密林间，暗中观察着万升嵘。
此时——
万升嵘正一边褪下亵裤、给撕裂的伤口抹药，一边同自己的系统聊着天。
不同的系统似乎有着不同的准则ai，与公事公办的系统c-102不同，属于万升嵘的系统z4虽然言语模块有些问题，说不来人话，但却很有“人情味”。
似乎是担心万升嵘为叶谂的鄙夷身心难受，系统z4主动发声，安慰自己的宿主。
【系统z4：公子，欺人太甚。难过，宿主不要。莫欺，穷少年，他日，再看，河东河西。】
【万升嵘：系统，你在安慰我吗？】
【系统z4：关心宿主，首要事项。】
【万升嵘：是么……谢谢你了，不过我没有难过。】
【系统z4：为何，这是。被骂了，明明。】
【万升嵘：我的确太窝囊了，叶公子也对我很失望吧。我想他对我应该是有感情的，毕竟他还特意来救我了……还给我留下了这瓶灵药。我同他说要悔婚，其实叶公子才是心里最难受的！他不过是在用恶言恶语伪装自己罢了，我看得出来。】
【系统z4：这样，竟然。公子，原来好人。】
暗中盯梢、并且能够看到万升嵘与系统z4的聊天窗口的叶谂：“……”
被系统附身会致使大脑受损吗？
·
数日后。
万升嵘盘腿坐在自己家徒四壁的小屋内。
他闭着眼，耐心地运气吐纳着。
先前在小秘境里，万升嵘被同门背刺，若非叶公子出手相救，恐怕是九死一生。所幸万升嵘在天外秘境中有所斩获，不算平白遭罪。
吐纳完毕后，万升嵘重新睁开双眼。
他微微垂头，看着么指上戴着的一枚尾戒。
这枚尾戒是他在小秘境废墟中捡到的，似乎是某位殒命修者的本命灵器，内中蕴藏着对方残留的部分修为。
万升嵘神色凝重。
灵根报废后，他本应沦为凡人，彻底断送仙途，但就在捡到尾戒后，万升嵘却离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直接吸收尾戒中残存的修为功德。
他先前只是个修为甚至不到一转的废人，吸收了尾戒修为后，实力竟一下子突破飞升，臻至二转。
万升嵘的身躯发生了离奇的变化。
在修仙界，灵根是修仙的根基，同时也是储存灵力的地方。越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灵根便越是粗壮强大。
失去灵根后的吕少新本没有再次修炼的可能性，但现在，他却整个人都“灵根化”了——
用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就是，灵根是一盏茶杯，而茶杯中所能承载的茶水多寡决定了这名修仙者的实力。
普通的修者是小小的茶盏，而万升嵘却是一个特大号的水桶。
寻常修仙者只能吸纳天地灵气，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茶盏能够承载的茶水，但万升嵘来者不拒，不管是天霖仙露还是白水清汤，他都能尽数装进桶里。
——这一切都是系统z4的功劳。
z4追加扩展了一套惊世骇俗的修炼系统：万升嵘可以直接吸收一切“非人”的灵气提升修为，不管是开灵智的荒兽还是残留着前代主人气息的灵器，他都能直接将里面的修为收为己用，升级手段十分简单粗暴。
只要供给充足，突破陆地神仙境飞升成仙这种事，对万升嵘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
万升嵘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修为提升感到高兴呢，就听见小屋房门处传来了粗鲁的敲门声。
他推开房门一看，发现来者竟是一名平素对他态度十分恶劣的同门弟子。
此人名叫彭六，好巧不巧，还正是之前在小秘境中，提议拿万升嵘当诱饵引开恶蛟的罪魁祸首。
“找我有何贵干？”万升嵘冷言问道，一副想拒人于门外的态度。
“小爷我可是宗门最有潜力的弟子，将来肯定是门派的中流砥柱，甚至还可能直接继承门派！你一个灵根已废的废物，怎么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彭六颐指气使，似乎很看不起万升嵘，“当初影宗宗主怎么会瞧上你这么个废柴，还把叶公子许给了你？先前在小秘境的时候，叶公子居然还来特意搭救你……”
万升嵘几欲关门：“如果你只是来骂我的，那请自便！我要关门了，我现在没工夫听你抱怨。”
彭六嗤笑：“哼！姓万的，你就现在最后狂一下吧！听好了，小爷我是奉门主之命来通知你的，影宗的人上门了！现在，人已经在会客堂落座了。”
万升嵘微疑：“影宗的人？”
彭六哈哈大笑：“影宗是来退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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