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欺少年穷（六）
宁沧很快便在风月灵影宗住了下来。
像是有意监视叶谂一般，他特意征求了影宗宗主的首肯，将住所选在了叶谂的福地内，公然霸占了一间院内厢房，惹得一众影宗弟子既羡慕，又嫉恨。
宁沧的出现对叶谂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对方像是跟屁虫一样，几乎每时每刻都紧跟在叶谂身边，让叶谂没办法和老实待在禁地内的靳辉取得联络，进行成为反派boss的下一步行动。
并且……
与万升嵘这样十分依赖系统的攻略玩家不同，宁沧从不跟系统交流，让叶谂无法揣测对方的意图。
叶谂在心中沉思。
影宗与星占门一向交好，自己的本名对普通修士来说是个秘密，但作为星占门重要弟子的宁沧却极有可能早就知道了他的真身。
对方如此盯梢自己，很有可能是在伺机对自己痛下杀手。
与宁沧暗中拉锯了数日后，叶谂终于等来了推进原定计划的机会。
——评定天外秘境等级的修者误判了北峰岭小秘境的等级，这处推荐探索等级为二转的秘境危机四伏，生存着不计其数的荒兽。
这些开了灵智的荒兽修为几乎都在三转以上，冒然进入此地的修者死伤极其惨重。
于祸乱中，甚至诞生了一头生食了大量修者血肉的王兽。倘若不加遏制，假以时日，这头王兽必成大患。
为讨伐王兽，驻地毗邻北峰岭的各处修仙门派达成了协议，各自派遣一批优秀弟子组成讨伐队，前往小秘境进行剿灭。
叶谂听闻消息后主动请缨，揽下了讨伐任务。
他决定在小秘境中想办法脱离宁沧的监视，与靳辉重新取得联系。
——刚巧，叶谂还收到了来自影宗情报网的消息：万升嵘也在小秘境的失联修者名单中。
如果顺利的话，叶谂甚至可以试着在万升嵘面前假装暴走，给之后的恶堕埋个伏笔。
他打定主意，揽下剿灭任务后便迅速组织好了人手，带领着由各大门派修者组成的讨伐队，深入了北峰岭小秘境。
·
叶谂微虚双眼，远眺前方。
北峰岭小秘境地如其名，此时出现在叶谂眼中的，是一片广袤的、由冰雪构筑而成的层峦叠嶂。
“从这里开始，小队会分成两组人员，一组负责在小秘境中搜救还活着的修者，另一组则负责寻找王兽的踪迹，”叶谂回头看向参与剿灭的一众修者，“还请各位谨慎行事，务必以保全性命为第一原则。”
修者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叶谂的讨伐策略。
因情况紧急，在讨伐队结成完毕后的第二天，作为领队的叶谂便浩浩荡荡地带领着一众修者赶赴了北峰岭小秘境。
分配好行动组人员，叶谂率先踏入了小秘境的冰林中。
紧随在他身后的，是这些天来一直在暗中监视叶谂的宁沧。
作为善于卜测的星占门弟子，宁沧负责用罗盘侦测王兽的方位。
不过叶谂打定主意要甩开宁沧单独行动，因此在进入冰原时就将宁沧手里的卜测罗盘借了过来。
在罗盘的指引下，他一马当先，很快便将讨伐队的其他人甩在了后面。
在冰林中疾行数个时辰后，叶谂已经完全脱离了大部队。
还能跟上他脚步的人，只剩下宁沧了。
——宁沧是叶谂最想甩掉的人。
“叶公子，我认为我们最好先停留一下，”与呼吸稍显凌乱的叶谂不同，宁沧神态自若，仿佛在冻原徒步疾驰并没有损耗他太多体力，“现在，我们两人似乎已经彻底和大部队脱节了……进入冰原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保全性命最重要么？在小秘境里，脱离大部队行动可是很危险的事。”
“我的确说过这话。”
宁沧又道：“我知道叶公子你修为高深，对实力很有自信，但我们要剿灭的对象到底是王兽。作为灾祸发源的王兽少说也有四转强度，要是冒然撞上了，可不好脱身啊。”
叶谂没给宁沧什么好脸色，只淡淡道：“如果宁少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可以先在此等候停留，同后方的大部队汇合。”
“那叶公子你呢？”
“我会继续追击罗盘探测到的，王兽所在的方位。”
宁沧突然又问：“叶公子，你为何会这般急切？”
叶谂心想自己这不都是为了加速万升嵘的任务进度么？
不过他并未吐露心声，只故作严肃正直：“王兽的存在对修者来说是极端的祸患，晚一刻剿灭它，就有可能多造成一份伤亡。守卫他人，是身为影宗首徒的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宁沧突然哂笑：“此话当真？”
“还能有假？”
“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宁沧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不复先前的和煦，面上的表情也越发玩味，“叶公子，你骗不过我的，其实你会这么着急，是因为——”
叶谂心中一凛。
难道宁沧知道自己要“恶堕”了？
谁知宁沧却信誓旦旦道：“你是在担心莲华宗那个废灵根的废物吧！”
叶谂：“……”
宁沧笑了：“看来我说对了。”
见叶谂失语，宁沧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没想到自己的任务目标还是个痴情种，宁沧如是想着，对方会堕入邪道沦为反派，莫非就是因情所困？
与叶谂所想的一样，宁沧的确知道叶公子就是叶谂一事。
不过对方知晓的事仅限于此。
宁沧并不清楚叶谂为何会成为反派，也对深究其因没有分毫兴趣。
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击溃叶谂，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同吕少新和万升嵘那样第一次攻关主神游戏的人不同，宁沧早已对完成任务一事轻车熟路了。
他没有叶谂那般追求公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品性，如果条件允许，宁沧并不介意在叶谂切实堕入邪道前了结对方。
先前监视叶谂的时候，宁沧就一直在寻找痛下杀手的时机。
眼下。
叶谂主动脱离大部队，正好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行凶机会。
——反正主神游戏也只是一场游戏，就算这个世界再如何真实，也不过是一场虚无幻梦。
叶谂不过是个游戏里的npc，杀了，也就杀了。
此时的叶谂还不清楚宁沧心中已杀意涌现，见对方似乎产生了什么离谱的误解，叶谂也不多加，索性将错就错，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说。
“是又如何？宁少，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叶谂转身，打算先发制人，趁宁沧不注意抢跑，趁着对方走神的功夫彻底甩开宁沧，“虽然影宗已经退婚了，但……我同你口中的那位废柴再怎么说也算结过机缘。修仙之路注重因果，我是绝不会放任他遇上危险的。抱歉了，宁少，还请你自己多加小心，堤防荒兽，我先行一步，去确认那倒霉的家伙有没有被王兽盯——”
叶谂话还没说完，心中突然警铃大作。
像是预知到了危险似的，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闪。
叶谂只觉耳旁掠过一道冰风。
他定睛一看，就见一枚由坚冰凝结而成的雾冰匕首死死地刺入了自己面前雪松的树干上。
倘若躲慢一分，叶谂必将被雾冰匕首贯穿胸膛。
他登时震怒，回头对峙宁沧：“宁少！你这是什么意——”
宁沧全然不给叶谂质问的机会，他手腕偏转，直接驱动灵力，在手中凝聚出了一把新的冰刃。
寒芒一闪，他执刀向叶谂冲袭而来！
叶谂没想到宁沧这么不讲武德，他不敢大意，想祭出灵剑青虹抵御宁沧的进攻。
然而拔剑之后，叶谂才凝重地发现，宁沧居然隐藏了修为！
自己堪堪二转后期，而宁沧却拥有三转以上的实力。
修者间的等级差距犹如鸿沟天堑，与宁沧交剑一个回合后，叶谂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绝非宁沧的对手。
倘若固执地与宁沧缠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他心中一横，果断放弃拼杀，将灵剑青虹往脚下一丢便御剑而行，当场跑路。
见叶谂居然跑了，宁沧略微迟疑，似乎没想到叶谂会逃得如此干脆利落。
不过他并未多想，也御剑乘风，追击叶谂。
叶谂自知自己是被追杀者，他在前宁沧在后，升入空中只会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给宁沧，方便对方出刀。因此，他并未冒然御剑飞上半空，而是选择在冰林中极速穿行。
北峰岭小秘境不是《月河传》中原有的地图，叶谂并不清楚秘境内的地形构造，只能硬着头皮逃亡。
在途中，宁沧持续向他飞射冰刃，嶙峋的冰林也将叶谂划得衣衫破碎、满身伤痕。
叶谂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自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令他血压高升——这主神游戏太过真实，假如在这里折戟，自己恐怕真的会死！
这宁沧根本就没把自己这样的“npc”当人看！
叶谂动怒了，第一次切实地憎恶起了将自己视为目标的攻略者。
就在这时——
叶谂心肺骤停。
他的背后传来的一阵寒意。
在转瞬即逝的一刹那，叶谂便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宁沧偷袭成功了。在眨眼之后，泛着寒光的雾冰匕首就将洞穿自己的胸腔。
该怎么办才好？
叶谂的心中瞬时闪过了无数念头。
于恍惚中，叶谂觉得自己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偶尔会在他脑海中回响的声音。
——很讨厌吧。
——除自我之外，皆是不可理解的他者。
确实很讨厌。
叶谂如是想着，他知道自己是个有思想、有意识的独立个体，但作为“玩家”的宁沧却不知道，也不屑知道。
他者对自我来说本就是不可知的存在，不管是拯救还是毁灭，傲慢的主体——傲慢的他者并不会在意身为客体的自我是否愿意。
这倒是和玩家与npc的关系十分相似，毕竟在游玩游戏时，绝大多数玩家都不会去理会npc的意愿，毕竟那只是npc罢了。
但倘若，这一切并非游戏呢？
叶谂猛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所谓的主神游戏以及游戏世界，该不会都是真实的吧？
自己脑中的那道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不过眼下这等生死关头显然不是细思世界真相的正确时机。
叶谂咬牙，堪堪侧转身躯，硬抗下这发飞来的冰刃。刺入肩胛的雾冰匕首刺骨生疼，叶谂忍着剧痛，探向腰间的储物锦囊，掏出了一件保命灵器。
他——
拿出了一把——
由靳辉用控制台调出的——
半、自、动、手、枪。
紧追叶谂不放的宁沧见状，直接愣在了半空中。
叶谂举枪转身，□□`雷不及掩耳之势间瞄准了追杀他的宁沧的右肩，他猛然开火，一枪正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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