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朱乔把我丢进车后,自己又独自下车,我眼前立即浮现出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场面,不禁大骇,我是担心朱乔,谢常飞有功夫底子,是空打道高手,朱乔一介布衣,除了会用手术刀这点胜过谢常飞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胜算了。
我早就头晕脑涨,太阳晒得久了,明显有些虚脱,似一尾搁浅的鱼,加之刚才的奔逃早将力气耗尽,现在每走一步都觉得虚浮绵软,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动,涨疼,隐约中都能听到唐紫燕细细的尖叫声。
定眼望去,这两人————————真的厮打在一块了。
我想出声大喊,喉咙里跟塞了颗枣核似的吐不出话,干张着只着吐气的声音,踉踉跄跄的走到他们的面前,朱乔的脸上肿了一处,我心里莫名一疼,皱了皱眉头,谢常飞明显占于上风,不过他的脸也挂彩,嘴角青了一块,嘿嘿,我又是一乐,我真没有见过谢常飞如此狼狈的样子呢,这个被镶在玻璃里的精美艺术品也有被涂鸦的时候。
我的再度出现分散了朱乔的注意力,很不幸的,他挨了谢常飞一拳,在我,在朱乔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那一拳狠狠的打在朱乔的肩处,我在他的旁边听到朱乔细细的闷哼声,心里涌上滔天怒火,混蛋!丫的谢常飞真是个混蛋!
我顾不上破口大骂,有点气急攻心,用了最蠢的方法,整个人跟颗球一样,连同我那颗球一样圆,一样笨的脑袋,朝着谢常飞的胸口撞过去。
伤我竹马乔,就算你是谢常飞,是我王寻的心尖儿眼尖儿我照样不忿气,朱乔的地位跟我爹娘差不多,是我的亲人,谪谪亲的,我当他兄长,在外,长兄还如父咧。
我采用最间接最独特最不可理喻的思维,谢常飞是间接的伤了我“父”啊。
谢常飞显然没有预着我来这招儿,始料未及,看着我像一只长角的小兽冲他扑过去。
我跟他的距离离得很近,这一撞疾如闪电哇,他的胸口硬梆梆的,反倒磕疼了我受罪的脑袋,我娘那天还说,本来就是一个不甚聪明的主儿,脑袋再受这种创伤,不晓得会不会真成“榆木脑袋”,那真真是朽木不可雕。
谢常飞的后背压着车尾箱,我双手双脚并用,冲他又踢又打,嘴里骂骂咧咧,跟个泼妇似的:“谢常飞,你个混蛋,混球,臭鸭蛋,大笨蛋,鸟蛋,你打我的竹马乔!你要是把他打死了,除非你能给我找出个一模一样的,否则我就————————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小时候童言无忌,总爱胡说八道,我爹娘总会说,小孩子有耳无口,要么让我敲三下木头,算是作罢,但是————————有时候说出去的话,真似覆口难收,一语成谶。
可能我真是天生的乌雅嘴。
谢常飞居然莫不吭声,任凭我又打又闹,许真是有愧于我,也许是好男不跟女斗,所以,他噤若寒噤,人若雕石,倒是双手固定住我的腰。
他的手护在我腰的时候,我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他是在抚摸我腹中的小生命一样,轻于鸿毛,轻微细小的动作却跟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一样,惊起一圈圈的涟漪,就这样,我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发狂,安静下来。
我从他的胸口抬起的时候,正迎上他的脸,他的脸这么近,心却那么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莎士比亚说,当我们要不起幸福的时候,就不要靠幸福的橱窗太近。”
我像只八爪鱼一样,把自己的触须全部收回,他的手松开我的腰,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掉了一块肉,我想,掉了就掉了,捡起来也粘不回去,死肉一片,倒不如给自己的伤口上点药,用时间的解药慢慢的痊癒,再生出新的好的肉。
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达成共识般,周围好安静,夜晚能听到虫鸣声,此时月朗星稀,乌鹊南飞。
四个人两幅画。
唐紫燕用洁白的手绢替谢常飞轻拭嘴角的血丝,轻声细语,我呢,粗手粗脚的揉朱乔的脸,顺带拨顺他那头张扬的粟色头发,边揉还边骂他,“就逞能,就逞能,本来就长得不怎样,现下脸上挂了彩,朱妈妈心里得有多纠结啊。”
我说谎,朱乔很帅的,恩,他的长相像TVB的演员林峰,特别笑的时候,笑容灿烂连阳光都失色。
我没跟谢常飞道别,我跟朱乔朝左走,而他跟唐紫燕往右走,背对背,没人回头,也永不回头。
朱乔算是替我狠狠的回了口气,也替他自己出了口恶气,他心里一定还埋怨着谢常非当年横刀夺爱,且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于他而言,多憋屈啊,偶像剧里,竹石就得归属于炮灰级别的。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痛则痛,伤则伤,佛陀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一直没有停止回忆。
回忆过去。
“姐夫,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啊。”
“你姐以前提过。”
“那难为你还能记得嘛,嘿嘿,那我要生日礼物哦。”
“恩,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
“是吗?真的呀,姐夫真好,爱死你了。”
银色绒盒出现,打开,里面的钻石绽放眩目光芒。
“这——————这——————好贵重啊,呃,我不敢收。”
“你说很爱我是吗?”
“啊,啊,我只是瞎说,顺口顺口而已,您别误会。”
“倘若我当真呢?”
“……”
“王寻,嫁给我。”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姐夫,你开玩笑吗?”
“你觉得是个玩笑?”
手被拉起来,银色的戒指轻易的套进纤细的手指中,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敏锐的神经。
“我能照顾好你。”
这是承诺吗?这样的话听过无数人讲过,包括朱乔,应该毫无感知才对啊,怎么会为心动幸福的感觉,只想紧抓住这份不真实的幸福感。
“好的,姐夫。”
“我的名字?”
“……”
泪水蜿蜒爬了一满脸,好多好多的话语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破土而出,迅速的占据了我的脑袋,密密麻麻的针,刺入我的肺腑。
突然间,门咯吱一声响起,我看到我娘穿着睡衣出现在我的面前,脸上慈爱温暖,靠近我,掀开我的被子,似尾鱼的溜进去,轻揽住我,说:“好闺女,妈的肩膀给你靠。”
娘的肩膀像幼时一样结实可靠,小时候,我伏在她的背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好高,我的眼睛望向地面的时候,看到她的脚,我问她:“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么高,脚像你这么大。”
“你要慢点儿长,慢慢的,像我这样子的时候就有烦恼拉,你长高头就离地面远,离天近了。”
原来成长的世界里有这么多的残缺不堪。
“不够的话,还有老爸的肩膀,闺女儿,还有我们在呢。”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老实忠厚的脸漾着慈爱和疼惜,也跟着钻进被窝,一左一右,我父,我母。
最最忠实的城堡,替我撑起天,为我踏平地。
窗外月光偷泄,看到了三颗偎依在一起的脑袋,像三朵蘑茹,相依是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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