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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哇,鬼呀!!”

        荒凉破败的宅院中,响起一阵夜猫子般的鬼吼鬼叫声,惊起了满宅的乌鸦,在这片残垣断壁上空不断的盘旋,哑——哑——的怪叫声声入耳,瘆人的紧。

        林奚黑着脸将趴在自己背上的萧澄一把扯了下来,“你闹够了没?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嘁,你这人真无趣,居然面皮都不抖一下。”萧澄颇没成就感地直起身,一脚踢飞块石头,砸入远处半塌的院墙,成功地砸塌了另一半。

        萧澄站在一堆碎瓦之上举着火把四处眺望,入眼尽是一片破砖烂瓦,不由有些泄气,“这鬼地方至少也有好几年没人来了,看来我们今夜是白跑一趟了。”

        “也不一定,你过来看,这是我三年前回京时发现的,”林奚表情有些凝重,招呼萧澄,指着当年的一处地宫入口让他看清楚,“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这里的地宫入口最后是怎么封上的?”

        萧澄走近,蹲下来细细查看,终于看出来哪里不对,“这不对啊,当时韩师伯在各处通道都埋了火药,先是炸塌了所有的通道,随后才以灌浆之法封堵了碎石之间的所有缝隙,这里的石块怎么会是如此?”

        林奚所指的洞口处,仍是塞着满满的大小石块,只是那原本应该被石浆紧紧连在一处的碎石竟然再次分裂开来,缝隙间的石浆已经脱落。

        “不仅如此,这地面也塌陷了不少。”林奚拧着眉头,“我想,一定是这地宫中还有一条通道或者空间,我们没有发现,而有人,在我们之后,悄悄地返回此处,弄塌了那里,这才引得地面塌陷,原有的石浆承受不住后来的压力,这才会裂成这个样子。”

        “韩师伯的机关之术已是天下无双,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你说的那处?”萧澄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事实就在眼前,他知道,林奚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这样,他们当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进行的!这幕后之人竟然如此厉害!

        “你还发现什么了?”

        林奚叹气,“没了,这三年来,我经常会来此查探,除了这处地面又低了几分,再无变化,那人,应该再没来过了。”

        今夜,依然是一无所获。

        萧澄急吼吼地拉着林奚要走,“回去,我马上给爹和师伯们传信,让他们派出所有人,我就不信,挖地三尺,会找不到那个孙子!”

        两人回至平安京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城门也已关了,林奚和萧澄懒得等天亮,索性寻了处偏僻的城墙,纵身而上,无声无息地进了城,一路飞檐走壁,直向兰苑所在的兴元坊而去。

        平安京的兴元坊,紧临宫城,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云集之地,能住进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权贵,皇帝面前的红人,煊赫的宅子一座比一座气派,府门口的都石狮子带着些几分傲人的睥睨。

        白日里香车宝马,繁花似锦,纵是到了夜里,各府门前早早燃起的大红灯笼也是一片绚烂灯火,晃花了正在巡城的皇城军的眼。

        “头儿,大长公主家这宴席排面,够气派的,咱们……还过去吗?”

        正街之上,巡逻小队中的一名小卒眼巴巴地看着前方一溜的气派马车,直撮牙花子,此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这些贵人们却酒意正酣,此时若是他们上前核查,只怕挨顿打都是轻的。

        小队长抱着双臂缩在阴影处,唬着脸瞪了手下一眼,“跟了老子这么久,连点眼色都没有,大长公主今日寿宴,连几位皇子都来了,莫说是宵禁,便是城门,还不是想开便能开的。”

        眼见马车已走的差不多了,小队长才低声吆喝着手下继续巡逻,身为皇城军唯一一个在兴安坊存活了七年之久的小队长,他与那些总想着在贵人面前露脸的蠢货截然不同,深谙此间的保命之道。

        在这些贵人面前,宁肯缩着头装王八,也绝不能自作聪明当那个出头鸟,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成了别人的炮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凡事不闻不看,不言不语,方得平安。

        他便是凭着这份识趣及眼力,才能在此处保得平安,虽然没了出风头搏前程的大富大贵,可到底安稳。年节时下收些各府的打点礼金,也能将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老婆孩子体体面面,他又何必去挣那虚无缥缈的前程。

        到了大长公主府门前,宾客已然散了大半,府门仍然洞开,灯火通明之中隐隐还有丝乐之声传出,一派纸醉金迷之相。

        小队长很有眼色的带着手下在角门处道了几句贺,果然收到了公主府管家随手散出的几个红封,沉甸甸的有些压手。

        渐渐远离了身后的喧嚣与嘈杂,方才出声的那个小卒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红封,六颗黄澄澄的金瓜子滚了出来,在火把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他喜攸攸地分出一半递给小队长,“不愧是大长公主,出手真大方啊。”身后的四人也同样如此,不意那小队长挥了挥手,拒绝了。

        “你们自己收着吧,回家也给老婆孩子瞧瞧,咱们这些看门扫街的,难得。”

        虽说都是皇城军,可他们这些负责巡街的油水还没看城门的肥,这金瓜子可是不多见,孝敬什么时候都能收,何必这时候抢这手下人的东西。

        “谢谢头儿!”

        六人小队一路嘻嘻哈哈,直到过了兴元坊的中心,再往前便是南街了……

        “头儿,咱、咱还过去吗?”小队中有个手下是出了名的胆子小,上个月偏偏就在巡南街时撞了邪,此时正怕的要死,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怕怕地看着那幽深的南街,总觉得那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瞧。

        “出息!”小队长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与其它几处长街不同,那里只在街口挂了两盏飘飘忽忽的灯笼,昏黄的火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再往前,便是一片黑暗,所有的宅子都静悄悄地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这里曾是平安京中除了皇城外最显赫的地方,可也不过十几年,住在此处的那些高门显贵,死的死、败的败、走的走、亡的亡……

        如今,早已空无一人,全散了。

        小队长心中唏嘘,带着手下在街口停留了片刻,见那深街中并无一丝响动,便宣布道:“好了,一切正常,下一条街,走吧!”

        其余五人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跟着小队长奔向了光明,再待下去,汗毛都要诈尸了。

        身后,幽深的南街仿佛是一个空荡荡孤零零的黑洞,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南街的深处,有座诺大的宅子,原本应是朱红色的大门在夜色中透着些暗沉沉的黑,像是……干涸了多年的血污,连门上那些保存完好的铜钉,都渗着惨淡的光,更显得那门上陈旧泛黄的封条无比的凄凉。

        妙妙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却还是没有勇气上去,萧启也不催她,只耐心地守在一旁,守着他的小姑娘。

        “阿启,我……有些怕。”妙妙扯着萧启的衣袖,眼睛却半寸未曾离开那门前高悬的门匾,上头那大大的‘文’字就那般静静地回望着她,似在等候着久归的主人。

        萧启轻声问,“怕什么,鬼吗?”他回握住妙妙微凉的小手,“若是怕,便不进了。”

        “不是怕鬼,”妙妙低低地否认道:“我只是……只是有些怕……”

        她怕娘亲心心念念的家早已残垣断壁,野草众生。

        更怕这里还残留着惨事发生之时的血色与悲泣。

        这里是文家人生命的终结之地,也是她生命中一切苦难的开端,直到站在了文府的大门前,她才清楚的意识到,直面这些是件多么残忍而困难的事。

        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娘亲纵然魂牵梦萦,也不肯再踏入平安京一步。

        往事对于她来说,仅仅只揭开了一角便已如座山般压在心头,那曾经亲眼目睹所有惨烈的娘亲,又会是何等的撕心裂肺之痛。

        “不要怕,”萧启竟似懂了,牢牢地牵起她向前,“我陪着你。”

        正门是不能走了,萧启环视了一番,拉着妙妙绕到了宅子的后面。

        文府的占地极广,都是一色的青灰院墙连连绵绵延伸出老远,这处院墙内久无人打理的树木枝繁叶茂,有大半都已探出了墙外,投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

        这里过去不远应该便是文府的后宅了。

        妙妙站在院墙边,仰着小脸看着那些在夜风中哗啦作响的叶片,突然想起了娘亲曾经给她讲起过的往事,跳上墙四处找了找,果然寻到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苍苍的树冠遮天蔽日。

        “阿启阿启,我娘亲说起过,这里是我外祖家中的后花园,当年她就是在这里,遇到的我爹。”小丫头掏出夜明珠,照亮了这处小小的角落。

        “那时,她才十六岁,就在这棵银杏树下,正准备跳墙逃家的她,正好砸中了骑马路过的我爹爹,”妙妙坐在墙上向萧启招了招手,终于有了笑容,“你说,是不是很巧。”

        女孩浅浅的笑容似一汪清泉,水光猗猗,映着珠光,连这层层叠叠的树影都掩不尽她半分光华,萧启不意便被晃花了眼,恍神了良久,眼底,心底,满满都是她。

        是巧,是像他那日在山道上的惊鸿一瞥。

        他在墙边仰望着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渴求般地伸出手,想要抚上妙妙的脸,感受那肌肤的温热,“是很巧……”

        话到一半,他脸色瞬间变了,搂着妙妙的纤腰提气纵身,险险避过了身后来势汹汹的剑光与掌风。

        “狗贼,放开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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