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景德帝不喜不怒地听着布仇将那些探子的来历、死状及后续一一道来,待听到有几家皇子府已偷偷派人收了尸,才轻哂道:“朕的这几个好儿子,比起阿稷的心性手段,可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是几枚无用的棋子,死了便死了,他们此时最该做的便是斩断一切干系,以免引火烧身,这几个废物行事竟如此拖泥带水,如何成得了气候!
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断情绝念,方有后日之功!
“阿稷当年,可是连亲儿子的命都舍得出的!”
荣王林元稷,早已是这平安京无人再敢提及的人物,纵然当年那场大乱已过去了十八年,林元稷这个名字,在京城权贵口中,仍然讳莫如深。
如今听到皇上如此亲呢地提起他、提及当年的种种,布仇却只觉话意森森,寒意迫人,他只能深深地弯下腰,不敢接话。
“布仇,你在怕,为何?”
景德帝凉凉的目光落在那高高的御座上,语调中隐隐有丝怪异,“朕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眼睁睁地看着待他至亲至诚的恩师血溅当场的人是他,坐视文家满门被杀的人亦是他。
甚至……踩着至亲之人尸骨走到今天的人也是他!
为了这个位置,他做尽了一切不可饶恕之事,他都不曾怕过!
“你又怕什么?”
“陛下恕罪,是奴才没用!”布仇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冷汗涔涔,知道是自己那日在墓园前太过失态,已引得景德帝心生不悦。
他亦知自己那日的失态,别人或许不会多想,只当他是为了圣驾安危,可却未必瞒得过心思向来深沉的林奚。
景德帝轻笑出声,见布仇的额头已现了血色,这才缓缓走近,伸出略有些清瘦的手臂,亲自拉起了他:“别怕,朕并未怪你,慌什么呢?”
既然萧家那丫头早有防备,又如此明晃晃的用那些尸体对他们发出了警告,想来再窥探下去也豪无意义,只是平白折损人手罢了。
景德帝吩咐布仇,撤回所有人手,无需再监视兰苑众人,以免弄巧成拙。
文家祭日已过,萧家人定不会在平安京久留,一切,静观后变即可。
布仇低头应旨,随后半躬着身子,一路无声地倒退出崇文殿,直到出了殿门,又振袖深深行了一礼,才敢轻轻拭去额头的血迹与冷汗,轻轻松下了心中那口气。
待他转身,面上又恢复成了如同枯井无波无澜的神态,依然还是那个宫中人人望而生畏,避之唯恐不及的布公公。
布仇悄然无声地行走在无边的宫墙下,长长的甬道间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的身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挺直的腰身是何等的僵硬。
你怕什么呢?
皇上冷情寡淡的问话回荡在耳边,直刺他心底的那处怯懦。
他不是那等没见识的深宫太监,自年少时跟在尚是太子的景德帝身旁起,他唯一的信念便是护好自己的主子,各种明枪暗箭早已是斯空见惯,什么阴诡杀戮没见过,早已是心如寒铁。
区区十几条人命而已,换做往日他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唯有这七杀剑……
如果说,当日在墓园前的失态是缘于当年旧事的阴影,可如今,却已是因为对持剑之人更深的忌惮及畏惧。
当年握在萧长风手中的七杀,明亮耀眼,剑势一如划破天际的长虹,气吞山河,浩浩之威令天地变色,让人望而生畏,为之怯步。
而今时今日的七杀剑气,才于峥嵘间露出了天下第一凶兵的残忍面目,如同来自阴森鬼蜮的幽深寒光,唯有无尽的杀意。
七杀凶剑之名,始于人心。
心若有度,剑为利器亦有度,可若人心无度,那它带给世间的便会是没有底线的杀戮。
那萧妙妙如今不过十八岁,竟已尽得萧长风真传,功力深不可测,可面上看起来却仍一派天真,他初时便也被她完全不谙世事的模样骗了过去,只当是个功夫不错的小丫头。
直到见到那些尸体,他才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个人的长相会骗人,剑招却不会,剑气更不会,从那些死在她剑下的尸体上,他看到的只有漠然与狠辣,仿佛这剑下收割的并非人命,而是她脚下的蝼蚁!
谁又能想到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稚嫩的笑脸下,竟会有这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辣手段。
如此极致的反差,他如何不会怕?
七杀剑握在这样的人手中,如何不令人胆寒?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什么凶剑邪剑,而是最为难测的人心!
布仇突然停下脚,回望着身后远远露出一角的殿顶,心中的不安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蠢蠢欲动,难以遏制。
陛下他……当真不怕吗?
不仅是宫中,此时平安京几处隐秘之所中,有人畏如寒蝉,有人惧如抖栗,亦有人恨欲癫狂。
也有一处,那人轻掀唇角,微笑道:“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就说平安京出了一位剑法举世无双的女侠,亦是……七杀之主!”
不独这几处人心诡谲,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萧妙妙的名字在平安京各处不径而走,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在悄悄关注着这位横空出世的文氏后人。
连被困在皇家驿馆中已有数日的柳烟罗,都趴在墙根下从廊下守卫的闲聊中,听到了萧女侠的赫赫威名。
什么一剑横断云山,喝退万千禁军、再有什么剑光一闪天地变色,真讲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
柳烟罗一脸无语,这都是哪个大白天说梦话的傻子编出来的鬼扯,就妙妙那笨丫头的三脚猫功夫,让她砍树都得担心她会不会划了自己的脸,还什么萧女侠一剑之威天下无敌……
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吗?
直到她抽着嘴角一路听到文太傅显灵,文氏墓园之中血光冲天,冤魂索命的时候,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说,若真是对文氏英灵不敬的人全都被索了命,这平安京的高门大户里,得家家办丧事了吧,你们还能这么悠哉的在这胡说八道?”
她顶着一脸的黑线从屋中探出头,鄙视地看着那两个小兵被她吓得惊慌失措的脸,继续嘲讽道:“你们平安京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卤水吗?”
“娴、娴宁郡主,您居然偷听?”
两个驿馆小兵被陡然出声的柳烟罗吓了一跳,待听明白她话中之意时,其中一个性子急些的不由出声反驳道:“您不在现场,哪里会知道萧女侠的厉害,我同伍的兄弟的二姑家的三表叔隔壁邻居家的小儿子,可是在禁军当差的,他可是亲眼所见!”
“没错没错、我二表婶她干娘的七舅姥爷家的孙女婿是在皇城军门口卖胡饼,也说皇城军一整队的人都消失不见了,定是被鬼吞了!”
“还有、还有京中已贴出了告示,文氏墓园方圆三十里内禁止出入,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另一个小兵也言之凿凿地举出铁证,顺便还小小地鄙视了一下柳烟罗的孤陋寡闻,“郡主,你出不得门,自是不知这几日京中发生的许多大事,才会如此少见多怪。”
柳烟罗性子爽朗大气,又久在军中,完全没有半点郡主的架子,两个小兵早就与她混熟了,平日里待她也随意了几分,除了还是不肯放她出门,言语间却也不再拘谨小心。
见她不信,连忙把皇上处置了七皇子与凌国公府的事又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
直言定是文太傅显灵诉冤,才引得天子震怒。
而这一切,都是缘于文氏出了个了不得的后人,听说那姓萧的小姑娘乃是江湖上第一剑客,手里的七杀剑更是传说中的第一凶剑,那可是上了凶兵谱榜首的,剑下亡魂无数,砍人和剁萝卜似的,灭个几千禁军还不就是挥挥手的事。
听说,接下来,萧女侠便要在京中广邀天下豪杰,摆擂比武招亲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
柳烟罗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诌噎得完全插不进话,只能一个白眼接一个白眼翻上了天际,冷笑不止!
还摆擂台?
比武招亲?
若是被萧启那个冰块脸听去了,这两个呆瓜只怕当场就得被他掐死!
没想到不过分开短短几日,妙妙居然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更没想到的是,妙妙居然会是文太傅的外孙女……
难怪她当初说的是要祭拜外祖父‘一家’……
柳烟罗当初便觉得妙妙的说法有些奇怪,如今才明白,可不是一家嘛,文家一百多口人,全都躺在云山脚下呢。
两个小兵的话可信的部分不多,但柳烟罗还是能听出京中必定是出了大事,而且还与妙妙有关,现如今流言传成这样,对妙妙那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对这些污糟手段清楚的很,自是一眼看出这夸张的流言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其目的,显是想借文氏的名头,浑水摸鱼。
具体所图为何,她尚且不知,但左不过便是争权夺利那些恶心事罢了。
妙妙初次下山,萧启也是个闷葫芦,两个小白扔进平安京这深不可测的浑水中,哪里会知道这平安京中人人暗怀鬼胎,居心叵测,肯定稍不留神便会被骗了去。
这可如何是好!
柳烟罗急得在房中团团转了半晌,终是打定了主意,还是尽快与他们会合为好,左右妙妙现在闯出来的祸比她刺杀皇子的罪名也不遑多让,自己也不用再担心会连累她了。
都是风口浪尖上的难姐难妹,无所谓了!
“来人,我要见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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