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小哥，其实，其实你们误会了……”
妙妙越说越心虚，尤其是对上了林奚沉沉的视线后，更是气弱了几分。
从小……她便很难瞒过林奚哥哥的。
妙妙抿了抿干巴巴的双唇，努力忽略掉林奚紧迫盯人的眼神，依然选择勇敢地挡在萧启前面。
“我们、我们是为了查出魂殿的秘密……”
她正试图用自己预先想出来的借口安抚住即将爆发的小哥，却不防萧启冷不丁地开了口。
“抱歉！”
萧启并未按照妙妙的预想话本粉饰太平，反而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是我误会了妙妙，才掳走了她，对不起！”
“至于那个地方……是魂殿的金库。”
“阿启！”
妙妙大惊，回头拼命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妙妙，听话！”萧启冷肃的嘴角轻扯出一抹安抚的笑，不容拒绝地轻声道：“我不想再对你的家人有所隐瞒。”
他的身份也不该再瞒下去了。
“不行！”
妙妙急得蹦蹦跳，想制止住他冲动的想法，现在魂殿背后的真相他们还没有查清楚，阿启此时贸然说出实情，小哥他们一定不会轻易相信他与魂殿。
柳烟罗眼前一亮，看来他们有大秘密！
她忙支楞起耳朵兴致高昂的准备看热闹，冷不丁听到林奚开口唤她：“娴宁郡主！”
“啊？”柳烟罗小心地扭转脖子有些艰难地望向林奚，“做甚？”
没事别打扰本郡主吃瓜听八卦！
林奚不理她眼神中的威胁，温煦微笑，“郡主有伤在身，又随我们奔波了这么久，实在是很抱歉，此事是我兰苑之过，还望郡主见谅。”
“没关系……”柳烟罗见了他的笑容，脑后突然一凉，寒毛立时竖起了警钟，小心戒备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而且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刻，眼前这个笑得假模假式的家伙突地又换了话风。
“所以妙妙，”林奚极其自然地转向妙妙，继续道：“你还是先陪郡主回汀泉小筑休息，大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小白脸，果然没安好心！
“我没事！”柳烟罗一脸凶猛地瞪向坏她好事的林奚，斩钉截铁地一把抱住妙妙的胳膊，哑着嗓子断然拒绝：“我不走！”
“柳柳……”
随着柳烟罗凑上来的动作，她青黑一片的脖颈映入了妙妙的眼中，上面赫然是几个鲜明的指节印，衬着她白晳的肤色，极为骇人。
那是……柳柳护在她身前时，被阿启掐出来的！
妙妙明知林奚此举是想把她支出去，却在看到柳烟罗脖子上的惨状，再也无法开口拒绝。
“娴宁郡主已经跟着我们找了你一天一夜了，她现在需要看大夫，然后好好休息！”
“妙妙，”林奚最是了解她不过，知她此时已然动摇，遂继续循循诱之，“再迟，她的嗓子只怕要废了！”
柳烟罗将妙妙抱得更紧，“我不！”
萧启：“妙妙，听你哥哥的话，先回房好好休息。”
他见妙妙仍是不安，清冽的声音又低了几度，“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绝不离开。”
哪怕萧家人不能接受他的身份，他也绝不会离开！
妙妙吊在半空中忽上忽下的心突然落了地，似是吃到了一颗定心丸，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神情坚定。
事已至此，阿启要说，便让他说罢！
大不了，到时候她也学柳柳这般，死抱着爹爹大腿为阿启求情，她相信，素来最疼她的家人们最后一定不会忍心拒绝她的！
想到此处，她腾地站起身，扶起死赖在椅子上的柳烟罗，冲着萧启轻声叮嘱道：“阿启，我先带柳柳去治伤，你、记得回来。”
“等等，我还没同意……”
柳烟罗沙哑的抗议声伴着两人远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厅中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萧启依然静静地立于原地，坦然承受着古奇英等人的灼灼目光。
“小兄弟，恕我冒昧，我瞧你身手不弱，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混迹江湖数十年，什么样的人古奇英没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举止做派，气质谈吐，都绝非是正道的模样。
他的眼里，没有温度。
准确说，除了面对妙妙时，这个年轻人的眼底没有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波动。
这不对！
凡江湖中人，或是名门正派气质端方，或是三教九流落拓不羁，无论黑白，或善或恶，都多少有些鲜明的气息。
惟有一种人，他们无声无息地出没在阴暗中，漠视一切鲜活的生命，包括他们自己的命，都如同随时可以拂去的微尘，视若草芥。
他们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也是最危险。
暗夜杀手！
这个名唤萧启的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太过神秘，也太过危险，也令他心中的怀疑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再思及他口中的魂殿金库，古奇英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萧启古井似的眼神无波无澜，淡声道：“无门无派，无师……亦无亲。”
“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澄心头大乱，不似古奇英般隐晦，惊怒道：“你为何会知道魂殿的金库所在？”
“你和妙妙究竟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
萧澄性格虽直，却绝非心盲之人，萧启身上的诡异之处太多，无法不令人生疑。
“或者，我们该这么问，你与魂殿……是什么关系？”
半边侧脸掩于窗边阴影下的林奚淡淡出声，话中的肃杀之气宛如冰冷刺骨的剑芒，寒意凛冽，直刺核心。
萧启不闪不避，在萧澄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坦然承认，“我，曾是魂殿的杀手。”
“论排行，他们都叫我……”
“魂一！”
哐啷！
萧澄手下的桌面应声而碎，稀里哗啦的茶点洒落一地，在墨青色的地砖上勾勒出斑驳的颜色。
“你好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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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哎呀，对不起！”
汀泉小筑中，妙妙连声道歉，慌手慌脚地捡起在桌上滴溜溜乱转的青玉小罐，见并未摔破，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破！”
她方才正在给柳烟罗上药，可心里却乱糟糟的，怎么也无法专心，这才一时走了神，险些砸了手中的药罐。
药王谷出品，药效立竿见影，连装药的玉罐都水火不侵，摔了这么一下，居然毫发无损，实在是难得。
妙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杂念，稳了稳手中的动作，“我们继续上药吧！”
“还是我来吧！你这慢吞吞的，想磨死我啊！”
柳烟罗实在受不了妙妙那小心翼翼上药的动作，一把抢过药罐，豪爽地挖起一大坨药香四溢的化淤药膏，也不看近在咫尺的铜镜，胡乱地往自个脖子上大力涂抹起来。
“嘶！”
她痛得吸了一口凉气，手上粗鲁的动作却一瞬未停，只低低骂了句娘，继续给自己上药，“萧启这个狗男人，下手还真是狠！”
妙妙阻止不及，只能任她胡来，见她疼的呲牙咧嘴的模样，内疚之心又沉重了几分。
“柳柳，对不起。”
“你够了啊！”
柳烟罗无语地朝天翻了个大白眼，见不得她这蔫头蔫脑的可怜样，她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嘶哑，“又不是你掐得我，没完没了的道什么歉！”
见妙妙雾蒙蒙的眸子几要愧疚地滴出水来，她笑吟吟地捏了一把妙妙滑嫩的小脸蛋，流里流气道：“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在我伤好之前，就给我端茶倒水讲故事解闷，当个暖床小丫头如何？”
妙妙忙不迭点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告诉我！”
“若是觉得闷，我将全平安京的话本子都买来讲给你听！”
“这还差不多，”柳烟罗大爷似地昂起下巴，“姐姐原谅你了！”
妙妙破涕为笑，第一次没有反驳柳烟罗以姐姐自居，反而用软乎乎的小身子柔柔地抱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柳烟罗，感动道：“柳柳，谢谢你！”
“你真的好像我姐姐哦。”
谢她在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护在自己身前，也谢她心胸宽广不记阿启的仇。
柳柳真的是她见过的最大气、最飒爽的女孩子了。
柳烟罗笑眯了眼，满意地摸了摸怀中的乖丫头，不怀好意地趁火打劫：“那等你家阿启回来，你帮我按住他，让姐姐我揍一顿，出出气，怎么样？”
“好！”
“真乖！”
“不过不能用鞭子！”
“切，我就知道！”
夜色沉沉，烛芯啪地一闪，在终于沉寂下来的厅中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灯花，灯火晃动间，厅内四人神色各异，尤其是萧澄的脸色，分外精彩。
实在是萧启方才所言，太过令人震惊。
古奇英神色不明地望着厅中那道挺直的身影，半晌后才沉沉问道：“所以，当年在暗中毁掉了魂殿防卫机关的人，是你？”
如意山庄攻入魂殿前，本已料定会是一场恶战，也做好了一应伤亡的准备。
谁知，他们一路直捣黄龙毫无阻碍，直到杀进魂殿地下城时，才遇上些像样的反击，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这场筹划许久的进攻便结束了。
连他们自己也想不通，在江湖上赫赫威名的魂殿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事后，善奇门遁甲之术的韩明在搜寻各处暗道密室时，发现魂殿中机关密布，若是当时全数启动，如意山庄绝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攻进去。
可那些机关却偏偏被人毁了……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是我！”
萧澄也问：“那抢在我们前面，杀了饿鬼窟的守卫，放走那些小鬼的人……”
“也是我！”
萧启坦诚一切后，神色间少了几分冷峻，见萧澄发问，很是痛快的点头认下，“魂殿在外的野鬼窟共有七处，当年我已尽数毁去。”
虽然魂三当年曾说，有上百处野鬼窟散落在外，可那不过是魂殿风光时的数量，后来，随着魂殿的没落，野鬼窟也难以维持，数量亦是锐减。
到最后，也不过只剩寥寥七处罢了。
萧澄忆起当年跟在这人屁股后面白忙一场的悲惨遭遇，很是忿忿，有心发作，可最后却只酸溜溜地来了句，“算你跑得快！”
到底是一起摸爬滚打了大半个月的兄弟，他忍了。
萧澄面上仍有几分不自在，别扭了半晌，才撇过脸，意有不平道：“哪天，我们再打过！”
萧启轻勾嘴角，点头应下，“随时奉陪！”
他已从妙妙口中，早知萧澄对他的心结所在，本以为这关难过，不想如今身份坦白，萧澄却轻易地放过了他。
萧家人，不愧是妙妙的家人。
“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古奇英紧紧盯着萧启面上的一切波动，“文家血案之时，你尚为孩童，自与你无关，如今魂殿已灭，世上再无人能知道你的过往，本可逍遥自在，如今为了妙妙，居然自寻困境，值得吗？”
“你如今坦承一切，又想要什么？”
林奚眸色一动，古叔……
“前辈，昔日种种，已是定数，多说无益，萧启不求其它，只愿能取得妙妙家人首肯，伴她左右，护其一生无恙。”
一生吗……
古奇英垂目，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妙妙那丫头自有父母兄长，此事我做不了主。澄儿，你爹与兄长不在，妙妙是你妹妹，你如何看？”
“古叔，您与我爹是八拜之交，妙妙的事，您尽可作主，”萧澄瞄了眼神色有丝丝紧张的萧启，又道：“不过，我外祖家的事既然与他无关，他是不是魂殿的人，倒也没什么。”
“而且他对妙妙很好，我信他，也还认他这个兄弟！”
萧启平常对妙妙如何，萧澄都看在眼里，便是身份如何变，他都相信，萧启绝不会伤害妙妙。
而且，有大名鼎鼎的魂一保护，妙妙岂不是更安全，何乐而不为呢？
古奇英起身，踱步至萧启身前，“既然妙妙信任你，澄儿也认你做兄弟，我可以不反对你继续留在她身边，待日后见了那丫头的爹，再行考量。”
萧启喜色漫上眸间，一揖到底，“萧启谢过了！”
“你先别忙着谢，”古奇英抬手，拦住萧启的大礼，“我有条件！”
“这世上，最难猜透的是人心，最易变的亦是人心，所以，我从不轻信人心！”古奇英直视萧启双眼，语带机锋，“想必你也知道，我出身圣蛊门。”
萧启点头，“晚辈听妙妙提起过。”
“那好，我圣蛊门，没别的本事，惟有这蛊道，尚可见人，而我，也只信自己的蛊虫。”
古奇英从怀中取出一枚鲜红的蜡丸，指甲盖大小，那颜色红得甚是诡异，像一颗不祥的血珠子般在他指尖流转，“此乃同命蛊的子蛊，母蛊在妙妙身上，你若想待在妙妙身边，那就吃了它，我便信你。”
“不过你要想清楚，这同命蛊极为霸道，中蛊之人但有一丝异心，便会肠穿肚烂而死，而且此蛊无解，一旦服下，你的性命，便与妙妙的命绑在了一起。”
“她若无恙，你便无事，她伤一分，你痛三分！”
“她若……你绝不可能独活！”
“如何？”古奇英将那血珠递到萧启面前，“可敢？”
“古叔？！”
萧澄惊呼，同命蛊都翻出来了，要不要玩这么大啊，“若是妙妙被旁人伤了……萧启岂不冤枉？”
林奚按住他的肩头，眼神甚是淡寞：“他既要护妙妙周全，便该有此决心，何来冤枉？”
“可是……”
萧澄反对的话戛然而止，眼睁睁地看着萧启毫不犹豫地从古奇英手上接过了同命蛊，面不改色地一口吞下，“我去，你真吃啊？！”
萧启轻笑，“妙妙若有事，我自不会独活，多谢前辈成全！”
古奇英突地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震得窗棂都在微微颤动，半晌，才重重地一拍萧启的肩膀，“怪不得澄儿这野小子喜欢你，你小子确实不错，很对我胃口！”
“将来，若是妙妙她爹为难你，古叔帮你去说好话！”
萧启再次拜谢，“多谢前辈！”
“行了，夜深了，你赶快回去吧，妙妙那丫头定是担心坏了！”
林奚眉间冷意未消，几欲开口，终是保持了最终的沉默。
眼见萧启已行至门边，萧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忙问道：“那个，萧启……不是你的真名吧？”
“做兄弟的，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他原本还以为是与萧启有缘，居然同为萧姓，合该做兄弟，如今知道了他出身魂殿，想来，这名字应该也是假的。
毕竟萧氏又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姓氏，天底下如何会有这般巧的事情？
萧启站定回首，“确实不是！”
“我自幼无父无母，不知亲生父母为何人，自然也没有姓名，萧启这个名字……”
萧启墨色的眸色闪动，“是妙妙为我起的！”
“随她姓萧，单名为启。”
“意为新生，也为重生。”
萧澄傻眼，盯着萧启远去的身影呆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林奚，“这什么意思？”
“随妙妙姓萧？”
“他是要当我如意山庄的上门女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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