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云山是大昭龙兴之地，山势横亘南北，半山环绕，才护住了平安京这座风雨不侵的百年古都。
山中物产丰盛，又连通南北要道，向来是山野百姓生计所在，不过这几日，云山中传出了不少骇人之事，越传越邪乎，连鬼魅成精的谣言都传出来了。
现如今，已是没人敢进山了。
皇城军一大早便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令他们守住各处要道出口，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一晃大半日过去，众人都有些懈怠，一个小兵觑了眼身后的小队长，抱着□□凑到一个老兵旁嘀咕道：“这看山守林的活不是应该由京兆衙门来吗，何需劳动咱们皇城军？真是莫名其妙？”
老兵压低声音：“听说那山里有成了精的怪物，青面獠牙，专饮人血……京兆衙门那些废物，能顶个屁用？”
那小兵听了吓得一缩脖：“真的假的？不过这云山邪性着呢，小时候我便听阿娘说过，这山里闹鬼，这些年倒是听得少了，你说……会不会是那鬼……又回来了？”
老兵摇头：“管它是鬼是怪，上面怎么说，咱们怎么做吧，少多嘴，小心哪天一句话说错，丢了舌头！”
这差事明显有问题，若只是守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严查可疑之人？
这查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可不好说！
老兵对上面这些弯弯绕看得清楚，可连凌统领那般高门家世，都因为口舌之快，一败涂地，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兵，要是胡乱说话，还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两人正唏嘘间，没有察觉山中林木微动，一道人影倏忽而过，转眼便没了踪迹。
云山的狭道中，新鲜上任的皇城军统领肖庆宗正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满面的春风透着说不出的得意，时不时还要冲着身后的一队人呼喝一番，就这么领着数十人一路招摇着在山中闲晃。
他骑在马上只需动动嘴皮子，可苦了身后的一众兵卒，山路本就难行，皇城军又素来只在城中走动，哪里吃过半分辛苦，不过半刻便已是面带菜色，苦不堪言。
身后的两名小队长努了努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端起笑脸凑了上来：“肖统领，这都走了大半天了，您也该累了，是不是先歇息一阵？”
肖庆宗此时正在兴头上，闻言停下马头，高高在上地扫了扫身后面色疲累的一队人，甚为不满：“这才走几步路，瞧瞧你们这副懒样子，都没吃饱饭吗？”
小队长点头称是，忙回头吆喝着兵卒们打起精神，心中却在暗骂，上面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围住云山几处要道，排查可疑人员，是这姓肖的没事找事，非要进山。
他倒是脚不沾泥，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轻松了，何曾管过弟兄们死活。
肖庆宗仍在马背上喋喋不休：“……如今既然是由我来统领皇城军，你们须得收起往日那些坏习气，本统领可不似某些人那般懈怠……”
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腔调自然不是冲着小兵卒来的，而是在故意敲打上任统领留下的旧部。
凌肃执掌皇城军近十年，威望甚重，军中将校多以他马首是瞻，如今乍然失势，自然心有不甘。
肖庆宗一心立威，却不知自己这番做派根本不入皇城军旧部的眼。
凌家是七皇子的母家，肖家则是三皇子的母家，如今凌家倒了，肖家自然要从中渔利，只可惜，他们推上来的这个肖庆宗，实在是蠢！
上任之始不抓紧时间收服下属，反倒忙着耍官威摆架子，不过短短时日，这军中上下，他已是得罪遍了。
如今跟他上山的这一队人，都是平日里爱钻营的那些人，没什么本事，最擅长拍马屁，这两个小队长，亦是为了肖家及三皇子的威势，特特曲意逢迎，才哄着他罢了。
“肖统领，上面只说要守住山口便可，再往前，可就到内山了，咱们……还要再走吗？”
肖庆宗高高在上气势高涨：“自然要向前，待我逮到那畜生，为皇城军请功！”
“可……山路难行，若真要继续前行，您这马……”
小队长面上有些明显的为难：“恐怕不能再骑了，况且……”
他探头看了看前方隐没在人高野草中的山路，“这天色渐晚，会不会有些危险……听说那东西，已经伤了几十条人命了！”
肖庆宗脸色一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幽幽的野道，此时天近黄昏，参天的树影下野草摇摇，连日光都透不过来些许，更显山中昏暗。
先前还不觉得，如今听那小队长一说，他突然觉得，这山中……是不是太静了些？
连夏日常闻的鸟啼蝉鸣都没了动静，像是……这山间只有他们这队人马一般！
渐渐的，众人也察觉到了不对，戒慎地握紧手中兵器，小心地聚拢到了一起。
突地，昏暗的山地间闪过一道雪亮的锋芒，皇城军众人循光望去，徒然僵直在了原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张牙舞爪的弥漫开来。
侧右方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身影黑鸦鸦的，分不出头脸，也不知是人是鬼，只在一篷乱发间有一颗黑森森的眼珠子在紧紧盯住眼前这队猎物。
而那亮光，则是来自那身影手中紧握着的两柄古怪长刃，似刀又非刀，雪光锃亮。
“妈呀！”
也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兵卒带的头，一众皇城军吓得掉头便跑，一路丢盔卸甲。
肖庆宗紧紧抱着马脖子，仓皇逃窜间回头张望，见那身影已高高张开了双臂，竟似要扑面而来，山间亦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啸声，如同鬼泣，骇人心神。
他顿时再顾不得细看，猛踹了几脚马肚子，奔逃而去，并未看到，那古怪的身影在听到尖啸声后，已然没入林中，没了声息。
云山深处的一处空地中，萧澄豪气地一抹嘴，将水囊抛回给萧启，这上下一打量，卟地笑了：“我说，你这扮相，装得可真够像的，难怪把那队怂包吓成那样！”
此时的萧启衣衫褴褛，灰扑扑完全看不出颜色的袍子丝丝缕缕地挂在身上，头顶枯如柴草的一篷乱发掩去了大半面容，浑身上下唯一能辨出面目的惟有手中的阴阳双钩，在这昏暗的林中雪亮耀眼。
也不枉妙妙这丫头扯着萧启在水阁中打扮了大半日，还真是能唬人。
他这身打扮在山里胡乱一跑，任谁都会以为是撞了鬼了。
萧澄手欠地扯了扯萧澄那灰白的乱发，啧啧称奇：“你这头发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萧启略微后仰，躲开了他的毛手毛脚，“你怎么来了？”
进山时他们便计划好了，由他在云山中引出魂殿之人，萧澄带着如意山庄的人手在外围策应，而林奚则留在京中时刻关注朝中之人的动静，顺带保护妙妙，彼此则以金雕传信。
如今，怎么是萧澄亲自找来了？
萧启神色一动：“可是妙妙有事……”
萧澄：“我来找妙妙……”
两人同时出口，又同时顿住，神色俱是大变。
萧澄噌地跳起，怪叫道：“妙妙不在你这？”
柳烟罗那丫头回府报信，说妙妙半路溜了，他们都以为是来找萧启了，这才由他进山拎人，怎么，不在吗？！
萧启霜色染眸：“妙妙不是应该在兰苑吗？”
他危险的眸光冰锥似地射向大惊失色的萧澄：“妙妙人呢？！”
见萧启这般情状，妙妙定是不在了，萧澄这下彻底傻了眼：他又把妹妹弄丢了……
妙妙人在哪……
她怎么也不知道……
妙妙在乌漆麻黑的地洞中摸索了半晌，还是分不清前路为何，最后，连自己最初掉下来的那个洞口都找不到了。
她丧丧地垂下小脑袋，蹲在角落中划起了圈圈。
完蛋，她好像迷路了……
她先前在太白楼中听到皇城军封山的消息，担心萧启在山中不知情况变化会吃了亏，便趁着柳柳难为三皇子之时溜了出来。
妙妙想得很好，阿启身上有寻踪蛊，无论他在云山哪处，她都能靠着手中的母蛊找到他，而且她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便是遇上了魂殿的人，她也不怕。
悄无声息的越过皇城军的封锁线，妙妙没有惊动一人，便轻而易举地进了山。
她本打算沿着母蛊的指示向南去寻萧启，却在路上，瞥见了几个黑衣人。
其中，有一个瞧起来有些熟悉的人。
灰灰无奇的袍子，灰白的头发，是景德帝身边那个影子一样的老太监！
叫什么……布公公？
妙妙这所以还记得他，是因为他当时在文氏墓园前的反应着实有些奇怪。
不仅对她处处提防，他看小黑时的眼神，更是如同看到洪水猛兽一般，忌惮中还藏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好似她会一剑砍了那皇帝似的，实在是古怪。
不过自那日墓园之后，她便再未见过这个沉默的老太监，如今再见，妙妙不由有些疑惑，林奚哥哥不是说，这布公公是景德帝的贴身总管，向来随侍君前，形影不离的吗？
那现在，他一个老太监，跑到云山来做什么？
而且……妙妙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几人的装扮，穿的黑不溜秋的，行动间还甚是鬼祟，一看就不像好人！
然后，她便仗着轻功好，一路尾随。
跟着那几个人钻深山，进密林，掉地洞……
最后，成功地将自己搞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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