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第165章
风雷隐没,雨声渐消,朝阳殿前的金砖经过一夜的冲刷,温润润的,在渐明未明的天色下泛着淡淡的青光,一如往常般准备迎接这座宫城的新一天。
妙妙来的时候是翻墙,走的时候却是从奉天门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的。
一众亲贵大臣们正洋洋洒洒走在最前面,不过他们的领军人物豫亲王因年老体衰,又加之悲愤过度,此时已然晕厥,只能放在软轿中由禁军抬着出去。
其他身娇体贵的大人们经过这一夜的折腾,难免也是面带倦色,可每个准备出宫的人眼中都闪着奇异的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似是兴奋又似激动般讨论着。
妙妙与萧澄静静的走在最后,与前面那一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那些人努力抑制外露情绪的热切姿态……
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太舒服。
妙妙收回眼光,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伫立在青灰色天空下的朝阳殿,突然觉得心情不太好,也是灰蒙蒙的,压得心头重重的。
许是这一夜太过惊心魂魄,即使半刻未眠,她依然没有半丝困倦,与萧启并排走在湿漉漉的宫道上,摒除前方的热闹,这一小方天地空旷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唯有足下那微微的摩挲声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
“小哥,你觉不觉得阿启和林奚哥哥怪怪的……”忍不住再次回首,妙妙索性停下不走了,望着身后的朝阳殿,面上忧色显而易见:“不会出什么事吧?”
方才众人散去后,二皇子独自留在殿中,而林奚让小哥带着她先行离开,自己却留下了,说是还有些话想与景德帝说,虽然不知是什么话,但肯定不会是好事,最让她奇怪的是,连阿启也要留下……
这就有些离谱了。
妙妙就是放心不下。
萧澄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能出什么事?”
他笑妹妹杞人忧天:“总不会趁咱们不在,直接宰了皇帝吧!”
妙妙被他的粗枝大叶弄无奈了,叹气道:“你都不担心林奚哥哥吗,他现在一定很难过!”
林奚的性子静,看起来总是淡淡的,但他却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还总是喜欢凡事闷在心里。
景德帝毕竟是他生父,落得如今的下场,她并不同情,却很担心林奚会因此心伤,恐怕此时,最难过的人便是他了。
站在奉天门下回望孤零零的朝阳殿,那象征着皇权的巍峨宫殿,显得那般森冷无情,将每一个走进它的人,吞噬其中,无法挣脱。
“是你想太多!”萧澄按着妹妹的脑袋强制性地拧了回来:“林奚都多大人了,为了那样一个人,他有什么好难过的。”
“况且……”他亦回头扫了眼朝阳殿,难得说了句正经话:“林奚不是心性软弱之人。”
那人除了给了林奚一半并不想要的血脉,从未养过他教过他,有什么资格当他的父亲。
林奚不会,也不可能为这种人浪费自己的感觉,妙妙纯属瞎操心!
不过……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两人方才是故意支开他们的,连一向恨不得把妙妙绑在身边的萧启都如此,八成真的是有事瞒着他和妙妙!
萧澄冷哼一声,兄弟算账,什么时候都不晚,走着瞧!
他在心中自有算计,面上却不露半分:“行了,折腾了一夜,你不累啊,快别操没用的心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这里有你最可靠的阿启在,林奚不会出事的。”
妙妙又踌蹰着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的她也能一眼瞧见,阿启的身影正牢牢守在殿门前,确实无比可靠的样子,她也只好勉强放下担心,随着小哥出了宫城。
远远的,宫道前方传来阵阵私语,四散开来。
“小哥,柳柳那边应该没受伤吧?”小姑娘不改爱担心的性子,又忧心起了小伙伴。
“不会的!那丫头凶悍的很,你该担心她有没有抽花别人的脸!”
“也不知道古叔叔和云伯伯的事情办完了没……”娇嫩的声音渐行渐远。
“回去不就知道啦!”
人影远去,余音袅袅,未几时,宫道上再没了声响。
天,也要亮了。
二皇子脚步略显轻松地踏出殿门,便瞧见廊下林奚静静望天的背影,他略一顿,随后便扬起温润的笑脸,轻唤道:“奚弟!”
林奚回神,也未问什么,只向二皇子点了点头,缓步朝殿内走去。
“奚弟,”擦肩而过时,二皇子忍不住再次出声,叫住了林奚,“你……他毕竟是父皇……”
林奚并未回头,只淡声留下一句:“我会留他性命。”
话也至此,二皇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只要人活着,便误不了他的事。
至于林奚进去后会做什么,说什么,他便只当不知道好了。
二皇子收回视线,方要离开身体却陡地一僵,那个名叫萧启的男人,正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猎手看穿了一切打算的猎物,无所遁形。
二皇子的直觉在拼命示警,危险!!
好在,萧启只看了他片刻,便移开了视线,不再理会他。
二皇子轻轻松了口气,不敢再停留,快步离去。
阴沉沉的朝阳殿内,灯烛已残,景德帝依旧坐在他的龙椅之上,昏暗的天光透过殿门,只浅浅深进少许,便再难寸进,但也足够看清他脸上的灰败之色。
若是此时有人看清他现在的样子,定会大吃一惊,不过一夜之间,景德帝整个人竟苍老了许多,细细密密的纹路刻满眼周,鬓边亦生出了些许白发,不过四旬之人,却有了暮年那垂垂老矣的样子。
景德帝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输了。
十八年前的真相一朝揭开,城内宗室反目、群臣离心,连禁军都成了他人手中的刀,城外,镇北王府郡主率陵州卫围城,连他做为底牌的京郊大营,都已倒戈相向。
天亮之后,他的‘罪行’将被迅速昭告天下,那时候,天下人会纷纷唾弃他这个罪大恶极的皇帝,再无人会听令于他,这场败局将再无转圜余地!
众叛亲离!
这般陷入绝境的情形,未登基前他经历过不止一次,帝后的不喜,群臣的轻视,荣王的步步紧逼,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明枪暗剑,但哪怕曾经命悬一线,他最终也转危为安,那时候,他身边有太傅、有布仇、还有古心兰……
最终,赢的人是他。
而这一次,他却输的彻底,身边也再无一人!
直到殿门外人影闪动,清浅的脚步声传来,景德帝木然的眼珠子才动了动,见来人神态自若,他有心想痛斥几句,最终也只是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你谋划良久,却为他人做了嫁衣,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一切真相大白,他这个弑父弑母,残害忠良的昏君自然被宗室重臣们认定没有资格再坐在皇位之上,而新君的人选自然落在了他们心目中最合适的人身上。
二皇子林承绍!
景德帝心里十分清楚,很快他就会被逼着下罪已诏,然后退位,最终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过是看新帝的一念之间了。
也许是幽禁别宫老死高墙之下……
也或许,他会如当年的父皇母后一般,被人悄悄灌下毒药,痛苦死去。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尚且会有个风光的皇家丧礼,而他,只怕连最后的体面都难以保全。
而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儿子所赐!
他是输了,可林奚也不算赢,皇位旁落,不过两败俱伤罢了。
“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会为了皇位迷失了心智!”林奚的目光定定落在这个已近失态的皇帝身上,扯了扯嘴角:“就如同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是输在了哪里!”
“这位置,只要不是你,谁坐都可以!”
景德帝心头哽血:“现在你满意了?”
林奚面对景德帝怨毒的眼神不闪不避,只平静道:“天道轮回罢了。”
最起码,景德帝现在还活着,可牺牲在他权欲野心之下的那些人,已是白骨累累,孤魂无依,他若能得善终,才是老天无眼。
“你恨朕,对吗?”景德帝勉力挺直身躯,不想在林奚面前流露出一分弱态:“就因为朕杀了那些蝼蚁?你在替他们报复我?”
“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替天行道、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你错了!”林奚缓缓步上台阶,眉宇间是一反素日的温润,尽是分外疏离的漠然:“他人死活与我何干!”
直到站定在景德帝身前,他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冷冷宣判道:“我做这一切,是因为这是你欠萧家的!”
他只是为了替无辜受累的妙妙、替他心中真正的家人讨回应有的公道罢了。
“萧家、萧家!哈哈哈哈……”景德帝闻言笑得状似癫狂,半晌才道:“你娘倒是给你寻了个好去处,不过养了你几年而已……”
“你莫忘了,你姓林!”景德帝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败在这莫名其妙的萧家手中,不由怒道:“你是朕的儿子!”
“朕做的一切,皆有你娘从中协助,便是十恶不赦,她亦无辜,林奚,父母皆为恶,你又会好到哪里去?”
“我是善是恶,与你无关!”林奚平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从中倒出一枚血红色的丹丸,继续道:“你我之间除了血脉,与陌路无异,这林姓,也是我最厌恶的。”
“还有,你不配提我娘、更不配提萧家!”
“你要做什么?”见林奚手中那颜色诡异的药丸,这熟悉的画面让景德帝终于有些慌了,当日毒杀先帝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难道林奚要毒死他?
景德帝戒慎地躲开林奚探过来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你当真要弑父不成?”
他不能死!不能死!
只要不死,他就一定能寻得转机,到时候,这天下,还是他的!
“你不能!你……唔唔……”
反抗无果,他被林奚干净利落地卸了下巴,圆溜溜的药丸入口即化,带着灼烧般的热度没入喉间,穿肠入腑。
“咳咳……你给朕吃了什么……咳!”
景德帝捂着喉咙狼狈万分,拼命想将入口的东西吐出来,林奚冷眼瞧着他无谓的挣扎,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才轻哂:“放心,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景德帝半信半疑的抬起头,那他吃的是什么药?
萧启带着一身寒气走上前,毫不客气道:“你废话说完了没有!”
林奚不以为意,似是早就习惯了萧启对他的态度,“可以了,动手吧!”
萧启也不啰嗦,指尖寒芒闪现,当胸便刺。
“啊!!”
景德帝顿时惨叫出声,眼见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正正的插在了他的心口,剧痛传来,令他几欲昏死过去,半生半死之间,耳边传来林奚冷冷的声音:“方才那药可保你心脉不损,你死不了。”
随着萧启手下一剜一挑,景德帝再次哀嚎出声,心口顺着那匕首特制的血槽缓缓流出一缕略显鲜艳的血,一滴不落地被萧启收在了玉瓶之中。
林奚冷眼旁观,直到那鲜血一滴不落地被萧启收在了玉瓶之中后,才继续道:
“让你活着,心头血才有用!”
见景德帝奋力睁开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清醒,林奚弯下腰,轻轻唤道:“父皇。”
这是林奚第一次这般叫他,却透着别样的残忍:“舍心蛊,你别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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