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会让谢相迎看到一场满是红绸的大婚
谢相迎想上前一步, 却又觉得这一步格外沉重。
只要踏出神殿,几个精心维护的身份就会被发现。
因为净水林一事,这些年来他总躲着凌琅。
凌琅对帝师谢尹的重视, 他大概明白, 但身为帝师, 他同时又在为凌倾允委屈。他怪凌琅的冷漠,怪他为何偏要束手旁观到最后一刻才愿意出手, 可当他是帝师时,这些话又不能诉之于口。
他活的如此纠结而又别扭。
朝堂上与凌琅针锋相对的摄政王是他,通幽殿处处为凌琅绸缪的帝师是他。就连上元夜在八重宝塔, 与凌琅一同祈福的人也是他。
他从来都是别人, 可偏偏他有自己的感受,无法事事分明,做不好那个“别人”。
那日凌琅问他帝师心中所愿, 谢相迎只能告诉他帝师所想,却不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求。数年来以旁人的身份活着,让他快要忘记自己是谁。
胸中涌动着一团火,那团火驱使着他不顾一切策马而来, 来到和凌琅一同祈愿的地方,遇到这个身穿喜服的少年, 却并未告诉他, 接下来应当做什么。
谢相迎定定站在漆黑的殿内, 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来。他抬手将发间的并蒂花簪取下, 放在神像之后。这个簪子是凌琅送给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帝师谢尹的。他喜欢这份礼物,却不喜欢那样唯命是从的自己, 那是卓萤给予他的人设。
谢相迎眉目微垂, 看着那纤细的花簪, 重重吐了一口寒气。或许应该尽快完成任务,无论是病死,还是最后死在凌琅的刀下都无所谓。他不愿像现在这样,明明被割裂开来却又要黏连在一起。
他想要为自己而活,想要说出自己心中的喜憎与期盼。
谢相迎回过头,终究还是没能踏出神殿。
人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几步路走的格外慢,他回眸望着低垂夜幕下的少年,而后毅然转身,匆匆往楼下去。
寒冷的夜风从脸颊刮过,谢相迎没有回宫,而是调转纵马头往北苑去。
在这个夜幕下空无一人的猎场,纵马驰骋,一个人感受静无边的静谧和孤单将自己慢慢吞噬。
说来可笑,他身在北齐最繁华的都城和最奢华的宫阙,可却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
用旁人的身份,说着应该说的台词,不能表露心迹,更不能信任一人。
他曾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不顾一切为凌琅效力的决心。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像个置身六界之外的孤魂野鬼。
他不是救世主,也没有救世主来渡他。
人从马背上跌落在沾着露水的草地,谢相迎看着天上的月,突然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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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该喝药了。”
恍惚之间听到红玉在对自己说话。
心口隐隐作痛,却不似从前那样不可忍。谢相迎的味觉极为灵敏,尽管未见要药方却也知道药草的种类和用量在明显减少。
减量是病情向愈的征象,这孱弱的身子还挺能撑,估计要长命百岁了。
谢相迎缓缓起了身,坐在榻上看着殿内忙进忙出的丫头。
红玉将药碗递过来,眼睛红的厉害。昨日谢相迎一夜没回来,晨起回来时,衣裳是破的,人是丢了魂的,实在让人心疼。
“不要为我担心。”
谢相迎费力道了一句,他此刻最害怕的是自己假死那一日,这个小姑娘会为他落泪。红玉从十三岁的时候跟着自己,谢相迎舍不得她落泪。
“公子快些喝药吧,喝完再睡一会儿。”红玉提醒道。
谢相迎点了点头,问她道:“昨日,陛下可曾来过。”
“并未,陛下忙着边塞之事,好些日子没回来了。”
不止是凌琅,就连谢相迎也是。除了晚上见一面,早上见一面,其余的时候都见不到人的。男儿志在四方,他们是身在后宫,却心在前朝的人。留不下,也见不到。
红玉咬了咬唇,对二人这样的夙兴夜寐的日子突然有些羡慕。
榻上的人又咳了几声,红玉接过药碗将帕子递过去。她是跟着谢相迎最久的丫头,体贴又细心,谢相迎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谢相迎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
红玉闻言,脸红了一红道:“奴哪里都不去,只留在公子身侧。”
“那怎么行,会变成老姑娘。”谢相迎调侃她。
红玉笑道:“奴被卖到将军府的时候是六岁,本以为一辈子都是端茶递水的命,是跟了公子才明白,原来女儿也可以读书识字,喜怒哀乐可以为人所知。若是去旁人那里,可没有这样的际遇。”
人心可以感知,红玉能看得出,谢相迎待人亲和,绝非因为身处高位对寒微人家的怜悯。不奉承权贵,不轻贱百姓,他的心比真金更真。
“那就不离开。”
等他走后,就把红玉安排在谢恒云身侧,恒云虽孩子心性,待人却是极好的。
眼看凌琅也要成婚,他得尽早将身边的人安排妥当。把这身前身后的事处理妥当,他走的也安心一些。
谢相迎看着红玉,蓦地听见院里传来一阵吵嚷声。
“外头,怎么了。”谢相迎问了一句。
红玉思量片刻,低声道:“陛下要去军营了,听孙总管说,东北那边一直不太平。东陵乱的厉害,竟胜也少了桎梏,总是蠢蠢欲动的。”
“军营。”
谢相迎看着外殿的方向,略略晃神。
凌琅原来是要出征了,怎么都不告诉他一声。
谢相迎掀开被子起身,踏上鞋子往殿外去。
通幽殿外,几辆马车往北门方向使去。
在众人之间,谢相迎看到莲生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裳上了宽敞的马车,那辆马车是凌琅的马车。
“殿下,披件衣服。”
红玉走出通幽殿,发现谢相迎散着发一步步追着马车而去。
那马车使的很快,谢相迎好了旧伤又添新伤的腿追赶的颇为费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过来,只知道今日若是看不见凌琅,他心下便难以安宁。
没带令牌是出不了宫门的,谢相迎走到宫门口,来不及思量,转身上了城楼。
手略过冰冷的城墙壁上,目光随着在人群中穿梭。
在登上城楼最后一节石阶时,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形。
马上的人一身玄衣,墨色的头发被金冠束在一起,手上握着缰绳,静静等着马车的到来。
小孩儿确实是长大了,这身姿挺拔的神武样子,与数年前瘦弱的小包子判落两人,若非亲眼所见,他必然不敢相认。
谢相迎的目光舍不得挪开,直盯着少年在风中飞扬的长发。
此去洛林,大概是三五月的分别,不知为何,谢相迎竟有种此生难见之感。
“公子,把衣裳穿上。”
红玉追上谢相迎,将手中的外袍披在人身上。
谢相迎对红玉浅浅笑了笑,最后看了凌琅一眼,转身往城楼下。
马下的人蓦然回眸,在看到城楼上那一抹白衣时,掣动了手中的缰绳。
“驾!”
一马当先,挥师北上。
马上的人目光坚毅。
他会完成谢相迎心中所想,会让谢相迎看到一场铺天盖地满是红绸的大婚,更会让他看到自己所安定的锦绣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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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琅每次前往军营,总是会先将谢相迎安置好,这一次也不例外。
虽不曾道别,却将孙良玉和凝云都留了下来。几个守卫轮流在通幽殿外值守,不容一丝疏漏。
谢相迎依旧在西偏殿,正殿与东偏殿都熄了灯,往后的每日一个长夜,只有西偏殿还燃着烛火。
谢相迎几夜不曾入睡,将自己心中所想疑点一一记在册子上。
王皇后之死,摄政王府大火,前内府宗使身上的毒。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都太过巧合。王皇后是在诞下凌琅之后死的,摄政王府是在北齐初定时起了大火。
一个没有母亲的皇子,一个初定的天下。拥有这些,等同于掌控了整个北齐,所有的一切,都是对沈氏一族最有利的。但孤儿寡母的北齐,对几位王爷似乎也十分有利。
摄政王凌倾允已是傀儡,按理那幕后之人不应该等凌琅长大。在凌琅幼时夺权,岂不是更好。
谢相迎的目光落在笔端,将晾干墨的册子收好,另写了一张字条绑在鸽子腿上,让红玉放出去。
莲生是成王的人,他始终担心此人心思不纯。此前他所怀疑的一直是哪个人,哪一脉,如今细想起来,成王与沈氏一脉勾结也未可知。
谢相迎本不是个喜欢权谋算计的人,可如今却不得不去探清除这些扑朔迷离的东西。好歹也来北齐一趟,不弄清楚这些,他又怎能走的甘心。
红玉见谢相迎写的认真,端了几碟点心过去。
谢相迎看着面前的红梅乳酥,问红玉道:“你出宫买的?”
红玉看了殿外一眼,笑道:“不是奴出宫,是陛下派人将莫临泉的母亲柳氏请了过来,这些是柳氏在咱们小厨房做的。”
“柳夫人。”谢相迎看着红玉,脑海中浮现出柳夫人的脸,这人即便是在荟萃楼都甚少亲自动手,怎么大老远还过来一趟。
“我去见见柳夫人。”
谢相迎说罢,起了身往殿外去。
红玉本来想让柳若眉过来一趟,转瞬的功夫殿内已经没有谢相迎的身影。
人趁着夜色往小厨房去。
一进门糯米和梅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灶火旁立着的纤瘦身影,正是莫临泉的母亲柳若眉。
“柳夫人。”
“谢大人。”柳若眉放下手中的面团,屈膝行礼道,“见过太傅大人。”
“夫人不必多礼,你我还如同在宫外一般。”
许久不曾去荟萃楼,今日一见只觉得柳若眉格外亲切。她还如当年一般,虽未着绫罗绸缎,一举一动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夫人。
柳若眉在系着的罩群上擦了擦手,道:“听闻大人胃口不太好,孙总管特让草民进宫来为大人准备膳食。”
“哪里有这样娇气,夫人若住的不习惯,可随时出宫。”
他确实不大喜欢宫中的吃食,却也没到不可忍受的地步,柳若眉一阶女流之辈,在通幽殿安置,必然引人注目。
“宫中自然是最好的。”
柳若眉的目光微动,她看向谢相迎,又看了案上刚塑好形状的糕点一眼。
那似水的柔情,让谢相迎也为之倾心。柳若眉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即便额间有道疤痕,也能看出她的天生丽质。
谢相迎每次见到柳若眉,都忍不住去想这人曾经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样穷凶极恶的人,才舍得在一位美人脸上留下这样狰狞的痕迹。
不像是单纯的毁容,倒像是想要一刀致命。
关于这些,柳若眉从未对人提及过。她是个极为安静的人,年轻美丽,寡言少语,有时对着窗子便能坐上一天,像一幅带着故事的画。
莫临泉曾说,柳若眉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当年莫家在的南方的生意做的尚且可以时,他父亲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了一个额间有疤的年轻女人做小妾。她温柔良善,会做的点心比莫临泉吃过的饭都多。莫家的点心铺子在南方红极一时,一大半的功劳都归功于这位买来的小妾。他父亲极其宠爱柳若眉,柳若眉却不喜金银,不爱绫罗,更不爱笑。
这样一个女子实在太过神秘。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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