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红衣金冠落入怀中
谢相迎呆呆站在甲板上, 一颗心如置波澜起壮阔的江面,起落不安。
“你莫要想着逃跑,等到了北齐完成陛下交于你的任务, 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话的人正是将他带去东陵行宫的钟临, 人从另一侧的房间而来, 浓密的眉毛微挑,带着些对谢相迎的同情。
这人说要去北齐, 兜兜转转他的目的地居然注定是北齐。谢相迎看着钟临,回过神来,用手比划了一下顾云的身形。
钟临明白过来谢相迎的意思, 只道:“你那位朋友还关在大牢之中, 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办事,自然有他的活路。”
黎昀这是把顾云当做人质了。知晓顾云暂且没有性命危险, 谢相迎的心落了一落。这人是他从燕国带出来的,怎么着也得囫囵个儿送回去。
钟临看着江面,缓声道:“梵水一战,那小子用几艘装着干草膏油的船撞向我们的船, 一把大火几乎将我军装粮草的的船只了个干净。这样的手段,还真是阴毒。他自个儿也没好到哪里, 受了伤坠进江中去了。你此行的目的就是将那东躲西藏的北齐皇帝引出来, 若是他平安回到宫中, 我便想个法子送你入宫, 到时候用点本事,让那小皇帝先被你迷惑住, 往后我再给你消息。”
火烧赤壁。
这是谢相迎从前在茶饭之余给凌琅讲过的, 凌朗倒是记得很清楚, 也用的巧妙。谢相迎想到此处,心下一时颇为欣慰。
钟临看谢相迎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样,不由道:“笑吧,等到了北齐你就笑不出来了,那样的怪物,不知你能不能活着出来。”
凌琅这些年做的事不少,踏平竟胜国,斩杀柴弈,却并未将竟胜收入北齐,而是直接将竟胜这两个字改回“乌徕”交由姜姬的旧部统治。他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无不透露着阴狠,却又在这狠厉之中,带着些莫名其妙的仁慈。
这样的人,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谢相迎坐在甲板上淡然看着江面,他确实不能保证自己活着出北齐。在凌朗身侧未必会比在黎昀身侧安全。但他一定要回去,不为凌琅,只为他曾经在乎过的挚友亲朋。
谢相迎又比划了几下,钟临实在看不懂谢相迎这乱套的手语,问他道:“你会写字么?”
谢相迎点了点头。
钟临从屋内拿了纸笔,两人席地而坐。
“我如何能迷惑那皇帝。”
钟临看着纸上的字,笑道:“你放心,有那合欢蛊在,你的本事可多了去呢。别说迷惑,那小皇帝若见你,只怕恨不能死在你身上。”
合欢蛊,他身子里那东西叫合欢蛊。这蛊谢相迎从前也听过。雄铃动,在体内的雌蛊便会发情,这带雌蛊的人受雌蛊的影响,便带了魅惑人的本事。这东西在往来两国的细作身上最易见到,一来便于控制细作,二来有这样惑人心的本事,也可祸乱君王。
谢相迎睁着眼睛,定定看着钟临。
钟临见谢相迎一双带了春水似的眼眸望向自己,蹙眉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可不喜欢男人,你别想着迷惑我,我不会放你走的,放你走我就得死。”
黎昀一句找人,他已经数月未合过眼了,他是同情谢相迎,但更同情自己。
谢相迎含笑看着眼前气宇不凡地人。这人说他不喜欢男人,谢相迎打从来到这儿,还从未听那个男子义正言辞的说自己不喜欢男人。
谢相迎眼眸弯的厉害,盯着钟临直笑。钟临被谢相迎这笑盯的发毛,连忙往后挪了挪屁股,生怕谢相迎会蛊惑自己一般。临行前,他的爱妾千叮咛万嘱咐过,千万不能盯着身上带合欢蛊的人看,尤其是眼睛。
钟临低下头,直到视线中没了谢相迎的脸,才继续嘱咐。两人一个写一个说,待说罢了正经事已是后半夜。
谢相迎回房去,见四下无人,便掩好门窗跪在塌上,试图将那雌蛊自个儿取出来。操作了半天,实在觉得没什么东西,这才收手。
人躺在榻上,如躺在水面一般,晃晃悠悠总是心下不静。
既知晓这条船前往北齐,谢相迎索性也不思量逃跑的事,等见到卓萤,见到谢恒云,他自然有法子对付钟临。就是这合欢蛊有些麻烦,不过若是这雌蛊是靠雄铃控制,倒是候把钟临手中的雄铃抢到手也就解决了。
谢相迎挑了挑眉,在心下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小小欢呼。
从东陵到北齐水路比旱路要快,不到半月时间,船舶便靠岸到达北齐最西侧的江阳郡。
钟临为谢相迎准备了幕篱,另有几个船上的侍从跟着一同下来。
白衣白靴,柔韧的腰被玉带勒的劲瘦无比,又有轻纱所围的幕篱遮面,这样的打扮颇为显眼,也正是钟临的用意。他要让北齐所有人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与太傅谢尹相似的人来到北齐境内。
“拿上这个。”
下船之时钟临递给谢相迎一把无字折扇。
真正的扇子就被自己藏在怀里,如今却要用钟临这把假扇子。
谢相迎展扇,感受着并不顺畅的开合度,略略蹙了蹙眉。原先并不觉得自己那扇子有多好,如今对比起来,倒越发觉得无可替代,心下不由感叹,果然还是旧物用的顺手。
几人大摇大摆在集市上逛了一圈,钟临为谢相迎买了笛子又买了萧。
在驿馆落了塌,钟临便兴冲冲跑到谢相迎的房间问他会吹哪个。
谢相迎低眉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不会任何一样乐器,除了吹牛没吹过别的。活在乱世,比起笛箫,谢相迎练的最多的是短刀与长剑。毕竟遇到敌人,玉笛长萧是不能保人性命的。
钟临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开始给谢相迎讲乐理,讲完以后还亲自演奏了一段。
这人天生长的硬朗,浓眉大眼,十足男子气概。手上带了些茧子,宽厚的手落在纤细的笛子上有那么点铁汉柔情的意味。
“为什么教我吹笛子?”谢相迎在纸上问了一句。
钟临看着面前的纸,蹙眉道:“你不会说话,怎么让那北齐皇帝注意到?不得发出点儿动静么。”
谢相迎听见这话,险些笑出声来。钟临这语气宛如一个替女儿恨嫁的老母亲。
“仔细看着,别笑了,等送你到那凌琅身边,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谢相迎听见“凌琅”这两个字,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本是要来北齐找卓萤的,可万万没有再见凌琅的意思。这钟临教他这么多,是打算把他往凌朗榻上送,他可不能学会。
“我的探子说,那北齐皇帝最喜欢浅淡的颜色,玉制的簪饰,往后你就那么打扮。”
钟临说的认真,谢相迎闻言,只默默点了点头,一个字没听进心里。要他打扮给凌琅看,下辈子再说罢,赶明儿他就穿金戴银,让凌琅正眼都不愿瞧他。
一行人在江阳郡待了十日有余,直到满城贴了告示,说是凌琅带着几万大军回盛京了,钟临才决定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樊水在东陵与北齐边界,当日一战,除了凌琅身受重不知所踪外,可谓是大获全胜。
东陵军队粮草损失惨重,死了数员上将,北齐大军如无人之地。樊水一带良田众多,边防最为严密,这么一次火烧连营,这么一场耗费人力物力的战事,毁了近乎两座城池数十年的基业,够整个东陵修养许久。也难怪黎昀提到凌琅恨得牙根痒痒,四处寻摸能制得住凌琅的办法。可放眼整个北齐,哪里有人威胁的了凌琅呢。
谢相迎见钟临每日细细盘算,心下不由替此人感到可惜,只怕最后这些谋算,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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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临带着谢相迎一路东行到盛京。
凌琅乘胜而归,势必要昭告列祖列宗再祭祀天神。
钟临打探到三日后,凌琅会带着几位将军往北城祭天神。北城景色宜人,名胜众多,是文人墨客最爱聚集之地,钟临一拍脑袋,决定给两人精心制造一场偶遇。
素衣白裳,幕篱折扇,原来谢尹所有之物,钟临为谢相迎准备了个齐全。听闻当日谢尹身死,那小皇帝有疯魔了半月之久。有谢相迎这么一号以假乱真的人物,钟临不信那小皇帝不迷糊。
钟临深思熟虑,谢相迎那边却干着阴奉阳违的差使。他上辈子做张念汝的替身许久,如今活过来,居然还要做自己的替身,实在是荒谬。
谢相迎望着架子上的白衣许久,转头溜去最近的裁缝铺,高价买了一身店家压箱底的衣裳。
南灵殿中供奉的是北齐的守护神,非皇室独属,神殿对北齐上下开放。祭祀大典要提前三日封锁南灵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出不去。
钟临左思右想,这祭祀大典繁琐无比,凌琅的车架若不能当日回宫,必定要歇在后山,便想办法提前将谢相迎以祈福斋戒的理由,安置在了南灵殿后山的厢房。
谢相迎日日在后山沐浴更衣,原本被惯坏的嘴,又只能吃些萝卜青菜,不到几日的功夫,身上长的肉又瘦了下去。
三日后,天朗气清
凌琅带来的侍卫,将南灵殿十里开外的地方围了个密不透风。
谢相迎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人还不曾清醒,只听院外的侍者皆喧闹起来。
谢相迎披了衣裳起身,只见不少人匆匆忙忙往高处的藏书阁去。
谢相迎随意抓了个小侍童,用手比划着,问那些人往何处去,去做什么。
那侍童一幅少见多怪的样子道:“陛下来祭神了,咱们自然要去一睹陛下的风采。公子也去看看吧,我是没希望了,像公子这好模样,若是被陛下看上,可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飞上枝头,他才不稀罕。
谢相迎撇了撇嘴。但不稀罕归不稀罕,钟临交给自己的任务还是要敷衍着做一点儿的,要不然那蛊劲儿上来,钻心的难受,他可熬不过去。
谢相迎盯着匆匆而去的人群,嘴角勾起一个颇为顽劣的笑意。
人快步往卧房去。
铜镜前,朱红内衫,翠绿外袍。一身的红配绿的人,另用半尺长的金簪子绾了发髻。再登上织金的云靴,整个人要多俗气有多俗气。
谢相迎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趁着钟临在用早膳,一个人往藏书阁去。
满是素白色衣衫的人群中,多出那么一抹红配绿,十足显眼。
围栏边上站着位面容清丽的侍者,打远见谢相迎过来,眸中带了几分嫌弃,冷声道:“穿红着绿,便是乡间野妇也没有这样的,实在有辱南灵殿的名声。”
谢相迎没怎么听清,笑盈盈地往栏杆边上挤着看祭祀。
四层高的藏书阁离殿外祭祀的场地极近,甚至能看清每个人的脸。
谢相迎在先到场的的几位将士中,暗自数着自己认识的人。
那红衣裳的是薛祺,握着长剑的是谢镰,手持长矛的是周将军的儿子周晏……
他们都在,身穿铠甲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威武。
正中间主持祭祀的神殿掌灯人高声唤了一句,远处鼓声响起,身着玄色朝服的人阔步而来。
冠冕遮住俊朗的容颜,挺拔的身姿,曳地的朝服,吸引了所有侍者的目光。凌琅每走一步,谢相迎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他再次见到凌琅了,这一次凌琅是醒着的。谢相迎看不清凌琅的神情,但也能猜到,他漆色的眸中,此刻必然是肃穆而又庄严。
谢相迎的手离开栏杆,心下忽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之感。他不想见到凌琅,甚至无法与他对峙,他怕自己忍不住将心中的委屈悉数倾诉,怕发觉自己原来并不是世上洒脱无忧之人。
脚下退了几步,谢相迎正要转身回去,蓦地腰上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栏杆老旧,当即断裂开来,人从高阁坠了下去。
在失重那一刻,谢相迎伸手一把抓住身后人的衣带,将那行凶之人一并带了下去。
翠绿色的锦袍被挂在栏杆上随风飞扬。
一红一白从天而降。
谢相迎闭眼之前只见有个身影飞身而来。
预料中的痛感并未来临,谢相迎睁开眼眸,发现自己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他抬眼,一眼看到了那张神勇非凡的容颜。
周旋!
抱着他的人正是北齐第一大将周旋。
谢相迎压抑着心中的喜意,满眼盈盈笑意望着一脸茫然的周旋。
不远处,身着玄衣的人正揽着那推谢相迎坠楼的侍者。
“陛下。”那侍者低低唤了一声,惊魂未定,娇弱无比。
冠冕下冷峻的眸子未有触动,只蹙眉看向不远处红衣金冠落进旁人怀中,正对周旋笑如春风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钟临:?
周旋:==
谢相迎:=w=
凌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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