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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正是缱绻情浓时


  凌琅将榻上的人揽了一揽。

  谢相迎顺势靠在人怀里,  对红玉道:“君上宠爱我,自不会害我,你下去便是。”

  “是……”

  红玉应下,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往日她总陪伴于谢相迎左右,  今夜离开,  唯怕谢相迎被凌琅欺负了去。

  谢相迎见红玉离开,沉了沉脑袋,  枕在凌琅腿上,道:“君上,臣的腿还有些疼。”

  腿上的伤已经结痂,  心却忍不住阵阵发痛。他看着凌琅,  心下没有爱意,眸中却尽是倾慕与眷恋。

  “朕抱你过去好不好。”

  凌琅从未想过谢相迎有这样温顺的时刻,像只撒娇的狐狸,  叫人不住心痒。

  谢相迎笑了笑,这笑容天真与狡黠兼具。他本该是这样一个人,却从未在人前有这样疏于防备的时刻。

  凌琅被这笑弄得心下晃了几晃,他希望谢相迎记得往昔的点滴,  却又怕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事。他想把谢相迎尽快接进宫中,却又怕那环伺的虎狼伤害了他的谢相迎。

  他怕再一次失去这个天降之喜。

  谢相迎冲凌琅伸了伸胳膊,  凌琅会意,  将人拦腰抱起来,  大步走到屏风之后。

  盛着热水的木桶冒着水汽,  谢相迎窝在凌琅怀里没有下去。这幅身子比从前要瘦许多,凌琅抱着他走动是轻而易举的事。

  人被放在屏风后的躺椅上,  凌琅为谢相迎除去内衫和松垮束着的发带。

  墨染的发倾泻在光洁的后背,  谢相迎就这么赤条条坐在人面前。

  烛火微晃,  人心也跟着晃动。

  凌琅的目光在见到谢相迎腿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时被狠狠刺了一下。

  这个人居然宁愿自己受伤,都不愿与他亲近,他就那样招人厌么。                        

                            

  “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相迎见凌琅盯着自己,遂道了一句。他像是旁人口中的乖孩子,从不愿将伤痛示人,只会满眼带着明朗的笑。

  凌琅点了点头,将谢相迎垂在胸口的头发掠在耳后。他亲自试了试水,又将谢相迎小心扶进去。

  人浸在浴桶中,露出来的地方热气熏的透红。谢相迎趴在浴桶边抬眸看着眼前去拿巾帕的男子,目光在凌琅转身时略略失神。

  凌琅从未伺候过什么人,却在照顾谢相迎这方面无师自通。他记得谢相迎最爱吃的点心,知道他不爱饮酒,更记得他喜欢玉盘珍馐多过金银珠宝。还喜欢那带着机关的小玩意儿,日日钻研,不分昼夜。

  这些琐碎事,他都铭记于心,不舍得忘记。

  带着热水的巾帕擦过人的胳膊和胸口。谢相迎像只被人爱抚的小猫,舒服若若的眯了眯眼睛。

  三年了,凌琅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一天。

  三年前他策马从竟胜国夜以继日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能尽快见到谢相迎。可他终究是迟了一步,等待着他的不是那个满怀笑意的帝师,而是棺椁中冰冷的尸身。

  腰间的落月珠仍洁白无瑕,未染半分血色,可棺椁中的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他早知道谢相迎要离开,却不曾想是以那样让人心碎欲绝的方式。

  凌琅从南疆学了让谢相迎尸身不腐的法子,却始终唤不回这个人的魂魄。

  这三年来,他没有一夜能安枕而眠。谢相迎是八月初二死的,他回来那天是八月初五。迟了三天,便此生再不能相见。

  谢相迎就那样想要离开北齐,离开他。

  “相迎……”

  凌琅的声音有些委屈,他看着水中的人,目光有些模糊。                        

                            

  若是当年能回来的再早些便好了,他离留下这个人,只差一点点时间,就这么一点点。

  被水浸湿的发落在指间,凌琅望着这缕头发沉默许久。

  “君上怎么了?”

  谢相迎见凌琅沉默良久,转头问了一句。他蕴着水汽的目光不带半分防备,凌琅看着乖巧叫自己君上的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与谢相迎从前没有这种可以安静待着的时候,每每相见不是在商议国事,就是在各自赌气。谢相迎心思玲珑,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肯告诉他。

  这人总躲着不见他,一定在是心里怪他吧,怪他从来不会在朝堂上护着他。倘若是在今时今日初相见就好了,这样他便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这个人。

  “答应朕,不要再离开了。”

  凌琅看着谢相迎道了一句,他眸中是谢相迎的影子,认着凝视的模样,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谢相迎点了点头,懵懂的神情中带了些思量。

  谢相迎沐浴之后是被凌琅抱回榻上的。这人好像总喜欢把自己抱在怀里,带在身上。

  他躺在榻上,静静看着凌琅在自己面前换寝衣。

  既是侍君,同榻而眠也是应该的。谢相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

  玄色锦衣之下,是极佳的身材,这人的模样是世间少有的俊俏,强健的身子也是个中楚翘。

  颀长的脖颈,紧致的胸膛,劲瘦的腰,以及……

  谢相迎看到那物件时,蹙着眉头别过脸。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无缺。

  凌琅换上寝衣,一垂眸发现谢相迎正躲在被子里看着墙的方向。

  “在看什么?”                        

                            

  今日的凌琅格外有耐心一些,他放下纱帐,遮住外头明亮的烛光。

  谢相迎沉默片刻,问他道:“陛下来清净斋,是为了宠幸我吗?”

  他的眸光微动,一双眉隐隐蹙着。

  即便是失去记忆,还是不喜欢这种事么。凌琅坐在榻边,低声道:“若你不愿意,便不能叫做宠幸。朕与你正是缱绻浓情时,怎么忍心叫你不快。”

  凌琅不知谢相迎此番懵懂无知之态究竟是装疯卖傻,还是真正忘却了前尘往事。若是真的,他愿意给谢相迎一个新的开始,若是假的,他也愿意陪他演戏,直到这人再也装不下去。

  谢相迎若有所思,一双眼眨了几下,坐起身对凌琅道:“我不是不愿,是不记得。”

  “朕明白,朕的相迎怎么会厌恶朕呢。”

  凌琅脸上带了些苦涩的笑,这句话他说给谢相迎,也说给自己。

  谢相迎看了凌琅许久,问他道:“君上,缱绻深情也可以忘记吗?”

  他问的真诚,这一问让凌琅久久不曾言语。

  缱绻情深也可以忘记吗,当然不会,除非两人之间本没有什么情。

  “若是朕,便不会忘记。”凌琅语气中颇有几分埋怨之意,他将谢相迎轻轻搂在怀中,低声道,“朕永远不会忘记见到相迎的第一面。”

  凌琅第一次见到谢尹是在晴湖畔,那时的谢尹还是谢家公子,他垂手而立,口中颇为不屑地说着他听不懂的之乎者也来彰显学思识。待他二人落入湖中后,那身子里便是谢相迎了,只有谢相迎会奋不顾身将北齐的傀儡皇帝从湖水中捞起,也只有他会信誓旦旦说着效忠于陛下的话。

  人的目光是不会骗人的,谢相迎那样动人的目光他永不能忘。                        

                            

  似想起什么,凌琅抬起谢相迎的下巴,柔声道:“朕为你做了一件衣裳,红色的,绣着龙和凤凰,你说过,你们那儿成婚要穿红色的衣裳。等你回宫去,穿给朕看看吧。”

  这件衣裳,他三年前便制好了,可惜没来得及叫他穿上看看。

  “红色……”

  谢相迎脑海中浮现出那宫人不慎落在地上的喜服,心下略略一颤。

  凌琅道:“还有红色的盖头,朕没见过盖头什么样,想来是四四方方带着绣花的帕子,也不知用来做什么。你们那儿的习俗,朕听都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其他要准备的,等你都想起来再告诉朕,朕都允你。”

  谢相迎那里的风俗罕见,一如他这个人,世间绝无仅有。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窝在人怀里。红盖头,红衣裳,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凌琅看怀里的人低眉不语,轻声哄道:“若是困便睡吧,你好些时日没睡过囫囵觉了,身上带了伤,要多休息。”

  谢相迎点了点头,竟真的打了个呵欠。

  他躺在软和的锦被中,身侧是凌琅俊朗如月的俊美容颜。

  有力的胳膊将人圈在怀中,谢相迎能感觉到凌琅胸膛中那颗跳动的炙热心脏。他将额头抵在凌琅的胸口,久久不曾阖眸。

  翌日天未明,谢相迎在睡梦中感觉到揽着自己的人松开了手。

  他睁开眼睛,看见坐在榻边的人正在穿靴子。

  “君上要走了吗?”谢相迎问了一句。

  凌琅回头看着正在揉眼睛的人,笑道:“朕要去上朝。”

  此地离皇城不近,凌琅得披星戴月地回去。

  谢相迎坐起身来,将脸贴在凌琅宽阔的背上,低声问道:“君上可以不去上朝吗?”                        

                            

  “你在挽留朕么。”

  凌琅眸中是抑不住的欣喜,他原以为自己从不会被男欢女爱影响。可如今谢相迎一句话,竟让他真有种想做一回昏君,搁下早朝,与谢相迎日日鸳鸯锦被红浪翻腾的打算。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手从背后揽住了凌琅的腰。明明是松松搭着的手,却好似有无尽的力量要将他留下。

  此番姿态,真像是爱到极处的眷侣。

  凌琅在谢相迎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乖,等着朕,朕会回来的。”

  “嗯。”

  谢相迎小猫儿似的低低应了一声,这一声叫凌琅心下痒的厉害。

  待穿好了衣裳,凌琅又在榻上与谢相迎说了好些话。

  红玉进来侍奉谢相迎起身时,见谢相迎依偎在凌琅怀中,一时愣在珠帘之后。她不愿上前,更不愿见到谢相迎被凌琅哄骗着欺辱。

  待送走了凌琅,谢相迎面上的笑意才渐渐褪去。他坐在门槛上,冷声吩咐道:“红玉,想法子去趟摄政王府吧。”

  “公子!”红玉惊讶的厉害,她放下手中拿着的帕子,跪坐在谢相迎身侧的地面上,道,“公子是假意……”

  “是。”

  谢相迎无奈地笑了笑。若不如此取得凌琅的信任,他这辈子都别想出这南灵神殿。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只是他从未想过凌琅会把自己当做他的侍君。他这辈子,心高气傲如那暴雪中被磋磨的劲竹,险些到了宁折不弯的地步。最恨的就是有人将他视作男宠与棋子。偏偏这两样,凌琅占了个齐全。

  “摄政王虽身在他国,但府上有重兵把守,奴才如何进去?”

  红玉是谢府的丫鬟,想取得阿召的信任简单,但想入摄政王府难上加难。                        

                            

  谢相迎想了想,在纸上写下一句话交给红玉。

  “把这个找人交给摄政王府的管家阿召,叫他上元节那一日,在太平街荟萃楼的后巷口等着。记得万万不可亲自过去,要仔细思量合适的人选。”

  上元节太平街会有花神车经过,人挤着人是最容易混淆视线的时候。红玉聪慧,必然能找到传信的人。

  红玉不知谢相迎如何会认得摄政王府上的总管,但如今除了听谢相迎的吩咐,她并没有其他法子。

  “对了,去西偏殿一趟。在那铜镜台下的匣子里找找有没有一串银铃铛,除了这些,再去弄些浆糊来。”

  摄政王名义上去了北齐,卓萤必然不能在北齐现身。谢相迎已经许久没联系过卓萤了,他要尽快知道卓萤的所在。

  红玉记下谢相迎的话,照旧侍奉谢相迎洗漱,一直到午间伺候谢相迎睡下,才提了竹篮往山下去。

  为了能更好为清净斋提供膳食用度,红玉的行踪并未被限制,只是每去一个地方需得被孙良玉的徒弟小冯跟着。小冯是个实诚人,人老实到有些缺心眼儿,平日里红玉待他极好,好些时候红玉笑两声,小冯能高兴好一阵,必然不会为难红玉。

  谢相迎午间醒来,发现凌琅没有过来,便一个人往院中去拔了好些竹子,开始比划。

  人在院子里笑削竹子的砍刀,却连一把剪刀都见不到。必定是凌琅怕他寻死觅活,让人藏了起来。

  那些守卫身上是有刀的。谢相迎思及此处向台阶下看了一眼,在满路灰突突的衣袍间忽见到一抹红色的身影。

  是薛祺。

  凌琅在高台上看着底下的人,想了想,将手中攥着的半截竹竿子丢了下去。                        

                            

  那竹竿子像解语花一般,直直落在薛祺脑袋上。那一瞬间,谢相迎觉得自己有些像那砸西门大官人脑袋的潘金莲。

  薛大官人抬头,见谢相迎探着头望自己,俯身捡了那杆子往台阶上去。

  凌琅临走时吩咐过要好生看着这人,薛祺虽不知谢相迎有什么特殊,但眼下不能违抗君令,只能留在这里先守着。

  手握长刀的人从台阶下走来。

  谢相迎见薛祺,只觉此人英姿飒爽更胜从前。若不是亲眼所见,谢相迎断然不相信女儿家有如此英武的时刻,连他一个男子都望尘莫及。

  “薛将军。”

  “你……知道我。”

  薛祺有些惊讶,言语却十分平静。她看着谢相迎,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凝重的神色,好似在看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孙良玉说此人是千年狐狸修来的,最擅长古惑人心,凌琅和谢尹的婢子,都已经被他迷了心智。临走前特意叮嘱过,不要与他多说话。

  谢相迎和谢恒云从前去东北时与薛祺有过交往,这人话向来不多,有时一整日都不会说上一句话。她不结朋党,更不轻言朝中诸事,做事也喜欢随着性子,觉得谁有理便会帮谁。从前他当摄政王落入黎昀手里,就是薛祺和卓萤一起来劫车队的。

  虽未与薛祺过多交往,但谢相迎知道薛祺和卓萤关系匪浅。当日劫持人,薛祺被凌琅罚了三年不得回盛京与家人团圆。卓萤被箭射伤,薛祺虽不能亲自回来,却派亲信送了上好的伤药来,这药一送就是几个月,等卓萤活蹦乱跳了也不曾停过。

  也是奇怪,这薛祺看着极不服凌琅的指令,可凌琅却总是没有理由的信任她,每次征战都会带着这人。                        

                            

  还当真是难得分用人如器。

  谢相迎看着薛祺,问她道:“姑娘可知那摄政王府的卓萤卓姑娘?”

  薛祺听见谢相迎问卓萤,一双绣眉紧紧蹙在一起。

  “你问她做什么?”

  她的语气极冷,像是谢相迎说了什么冒犯的话。

  “没什么,只是从前走在太平街时见过一眼,想问问那卓萤姑娘可曾许配了人家。”

  谢相迎眸中有些许笑意,看着像是对卓萤有什么别的想法。

  薛祺将一把手中的竹竿扔在谢相迎脚下,沉声道:“你看错人了,那不是她。”

  “为何不是,听闻卓萤姑娘去了燕国,没准是先回来了呢。”谢相迎一边说,一边去看着薛祺的神情。

  薛祺的面色不大好,似是回忆起什么不愿细想的往事,笃定道:“她,不会回来了。”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薛祺即刻住了口。孙良玉说过,不能和这人多说话。

  不会回来了,为何不会回来。谢相迎想再细细问一问,却又觉得此刻再问,薛祺必定不愿再言说。

  他死了太久,三年不是三日,摄政王府的境况如何他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阿召是不是还活着。

  “是我唐突了,劳烦将军送回这东西了,多谢。”

  薛祺见谢相迎没了话,即刻往台阶下去,人走了两步忽又转过身来,对谢相迎道:“她瞧不上你,你死了心吧。”

  “什么?”

  谢相迎看着那匆匆而去的窈窕身形,反应过来,忽地笑了笑。这薛祺是将自己当做觊觎卓萤的不良人了。这人方才神色那样凝重,不知是不是卓萤出了事,他得尽快见到阿召才行。

  谢相迎将地上的竹竿捡起来,用木桶里的铲子将竹子劈成两半,继续去做他的事。                        

                            

  劈了一日的竹子,待红玉回来,谢相迎又忙了好半天。

  那字条,卓萤送给了来宫里做点心的柳如眉,另给谢相迎带回了银铃铛,浆糊和好几个糯米兔子。

  谢相迎将那铃铛握在手中,始终不能联络到卓萤,也不知是这铃铛被弄丢了,还是卓萤出了事。她若是尚且健在,又为何不把铃铛放在身上。

  人蹙着眉在院里糊了许久的纸,才见到乘着暮色而来的凌琅。

  谢相迎当即扔了手中的竹条,起身迎了过去。

  对着一帮老臣应付了一天,这会儿见到清净斋里蹦出来迎他的小兔子,凌琅瞬间心情大好。

  他看着不顾一切冲进自己怀里的人,问道:“今日做了什么?”

  谢相迎指着地上的竹条道:“做点儿小东西,还有……等君上过来。”

  凌琅顺着谢相迎的手去看,心道这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那些小玩意儿。

  他放才居然说,在等他。

  “君上早间说下了早朝就会过来的,这早朝要上到入暮吗?”

  谢相迎的嘴角耷拉了些许。

  凌琅听出来谢相迎这是在埋怨自己,摸了摸谢相迎柔软的头发道:“那些老臣们近些日子闹的厉害,非要要朕修书信往燕国去请摄政王,朕处置这事处置了一天。”

  燕国距离北齐路途遥远,修书信过去不知何时才能送到。即便是送到了,等凌倾允回来,也早耽误了正事。

  朝堂上的事凌琅从不介意谢相迎知道,他心下很清楚无论谢相迎离开自己三年还是三十年,都绝对不会做对北齐有害的事。

  “什么摄政王。”谢相迎问了一句。

  凌琅道:“是朕的一位皇叔,朕向来不喜欢他。他三年前远去燕国游历,朝中留下不少心腹,这人三年未回,那些心腹怀疑朕暗中动了手脚。”                        

                            

  谢尹身死之时,那些人便蠢蠢欲动了,忍到如今也不容易。

  “臣听不明白这个。”

  谢相迎低了低头,神情颇为落寞。从一个勤于献计的太傅到漂亮蠢货,谢相迎只用了一日便完转换过来。

  凌琅看他这幅担忧的模样,安慰道:“朕处置前朝的事,你只安心待在这里就是,待大局落定,朕风风光光接你回去。”

  谢相迎不知凌琅口中的风光是怎么一回事,只知一个侍君的身份,再怎么风光,也始终上不了台面。

  凌琅看谢相迎窝在怀里的撒娇模样,忍不住亲了几下。

  “眼睛下这样青,午间没睡好吗?”凌琅问了一句。

  “君上走之后,就睡不着了。红玉午后进宫拿东西,臣一个人好没意思。”

  谢相迎抬眸看了凌琅一眼,这一眼半怨半嗔,叫人心里痒的厉害。

  “再等些时日,朕与你再不分离。”

  “嗯。”

  谢相迎靠在人怀里,一双含情的眼眸逐渐冷下去。他才不要进宫,再过些时日他就桃之夭夭了。

  凌琅揽过谢相迎的腰,将人抱进房间去。

  耳鬓厮磨是少不了的,谢相迎看的出凌琅在刻意隐忍,这人心动到极处总不过也是亲亲抱抱解解馋。眼看腿上的伤也就要痊愈了,也不知凌琅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一连几日,凌琅皆是趁夜色而来,再披星而去。

  除夕那日凌琅来的晚,谢相迎原以为人不会来了。谁知这人踏着雪过来叩响他的门,就为了送些干巴巴的麦饭。

  “今日不是要宴请各位王爷吗?”

  谢相迎看凌琅策马而来,心下不禁也有几分触动,这人一定是喜欢极了他这幅皮囊吧。男人皆喜欢得不到的东西,这样待他,或许是因为还没吃进嘴里。谢相迎也是男子,对这种征服欲十分清楚。                        

                            

  凌琅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随意搭在屏风上,将穿着单衣的人抱到炭火盆边的坐榻上,与他挨在一处,才道:“总不过是几个看的不想在看的皇叔,朕匆匆吃了两口,应付几句就过来了。”

  他才不要跟一群不知心里想什么王爷吃宴,他要来清净斋和谢相迎一起守岁,一起往雪里放爆竹玩儿。

  谢相迎道:“听人说几位王爷年轻之时都是风流俊逸的人,模样皆是一等一的俊朗,可是真的?”

  凌琅听见谢相迎嘴最念叨别人旁好,心下一时吃了味儿。

  “总不过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能有多俊朗。”

  谢相迎枕在他手臂上,挑眉问他:“若是臣老了,君上也会厌弃臣吗?”

  人总是喜欢年轻漂亮的皮囊,若是那张念汝尚在也不知凌琅还会不会喜欢。

  “你不一样。”凌琅看着谢相迎的眼眸,重复道,“你与他们不一样。”

  凌琅从不会在意谢相迎的样貌,即便他时候变成一只猫,一粒土,他都会揣在身上,视若珍宝。

  谢相迎看凌琅口中只说“不一样”,却没有说出个缘由来,自知这是哄人玩儿的话。此刻两人挨得这样近,就好似枕畔软语,情动时说的话,不可当真。

  “朕看你这些日子总是格外憔悴,可是心里有事?”凌琅搂着谢相迎,在他耳畔问了一句。顺道贴了贴他的额头,看这人有没有生病。

  谢相迎道:“不知为何,时常觉得身上难受,时冷时热的,燥的很。午间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凌琅听谢相迎此番言说,心下也明白必然是那合欢蛊的缘故。

  他亲了亲谢相迎的耳廓道:“你原先身上被人下了蛊,自然难受。需知成大事者必受人不能忍受之苦,你若撑不过来,会沦为那供人享乐的玩物,若意志坚定能撑过来,那蛊奈你不何,往后必能成大事。”                        

                            

  旁人被下了合欢蛊,这会儿早在人身下求欢了。谢相迎还能如此淡然的与他一处说话,可见其意志非常人能比。

  谢相迎原是想问问凌琅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没有,没成想凌琅说了一堆废话,就只让他忍着,遂叹道:“臣不想做什么大人物……”

  凌琅看谢相迎这委屈模样,不由笑了笑:“好好好,朕做大人物,你只在朕身后就好,可以吗。”

  “嗯。”

  谢相迎这才满意了几分,心道凌琅这几日待他也算可以,只是嘴上总说不出中听的话来,容易让人生气。

  凌琅见谢相迎没再言语,低声对他道:“若要取出来,也不是没有办法,那东西在深处,你虚得受一番罪。”

  “真的?”原来真有摆脱这东西的法子,谢相迎眼睛一亮,道,“长痛不如短痛,再没有比这蛊更磨人的,若有法子弄出来,再难受的罪臣也愿意受。”

  “当真?”

  “当真!”

  他深入敌营尚且不怕,小小一个合欢蛊又怕什么。

  凌琅看他一脸坚定的模样,低声道:“你转过身来,趴在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伸手将坐榻上的矮桌推到另一边去。

  谢相迎很听话的趴下,蓦地身下一凉,只剩上身的锦袍还将将盖着。

  “……”

  从哪里进去的,必然也得从哪里出来。谢相迎忍着心下的不适,静静等着。

  凌琅将烛台拿近了些,另从一旁暗格里的锦盒中取了几个玉制的物件儿。

  凉润的东西到锦衣之下,谢相迎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心跳也快了许多。

  “且忍一忍。”

  凌琅的音声柔和,直往人心尖里钻。谢相迎索性把脸埋进手边的方枕里,咬紧了牙,让自己闭嘴。                        

                            

  ……

  春光无限,凌琅似是怕弄伤了人,下手极为细致缓慢。可正是这细碎轻柔的动作,让人脑子里一时如在云霄,一时如在深渊。

  待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动落在地上,谢相迎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跟着一并抽空。

  凌琅看谢相迎这番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亲谢相迎透红的耳垂。

  身下的锦袍沾了污秽之物,连凌琅身上也染了一些。

  谢相迎忍不住红了脸,不敢看人。

  凌琅俯下身在人耳边道:“眼下可是舒坦了?”

  谢相迎应了一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在凌琅手底下泄了身,还是应为那处。

  凌琅看这人害羞,脸上忍不住带了些恶意的笑。

  “相迎身上爽利了,朕可是难受的紧。”

  谢相迎听闻此语,身下滞了一滞。

  “那我,那我……”谢相迎的目光扫过凌琅腰下,脸不住的红,他撑起身子在凌琅低低耳边问了一句。

  “……行吗。”

  谢相迎脸红的滴血一般,目光闪躲的厉害。他原是比凌琅长些年岁,无奈何在这事上从未有过经验。

  “好,相迎用何处都好。”

  凌琅吻了吻谢相迎的唇,将人抱起来带到内室的榻上。他眸中交织着无限温柔与勾人的情,快要将谢相迎整个人溺毙其中。

  青纱帐随着勾带的落地一泻而下。

  窗外新月朦胧,竹影交横,帐中旖旎情浓,人影晃动。

  “朕与你并蒂连理,如胶似漆。”

  回想之前对说凌琅那番话颇为嫌弃的自己,谢相迎只觉得脸疼。

  围着炭火盆守岁的愿望彻底破灭了。

  谢相迎昨儿和凌琅在榻上闹了一夜,醒来之后只觉得后悔。                        

                            

  伐情伤敌,伐情伤敌。

  谢相迎万万没想到,到头来了中美人计居然是自己。索性没吃什么亏,权当做各取所需了,谢相迎如是安慰自己。

  人正蹙眉思量着,一旁凌琅醒了过来。他见谢相迎抱着腿坐在塌上,问他道:“在想什么?”

  这人嗜睡,少有醒的这样早的时候,必定在谋划什么。

  谢相迎自然不能说真话,只俯了身子,趴在凌琅胸口道:“臣在这里整日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实在闷的慌,想着什么时候要是能去山下走走就好了。这会儿下了雪,角楼上,大街上,银装素裹,白花花一片,必然好看。”

  “山下?”凌琅绕着谢相迎垂在他胸口的一缕发,道,“山下豺狼虎豹多最多,可没有这里清净。”

  谢相迎闻言,恨不得当即翻个白眼,这北齐最大的虎狼不就在眼前么。

  指腹在胸膛上轻轻揉揉划着圈。凌琅看谢相迎眸中满是期待,又有昨日那一番亲昵,心下也有些不忍拒绝,遂安慰道:“今日不行,这样吧,等上元节,朕带你去看花神。”

  谢相迎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那笼中的鸟,总是憋着,也容易闷坏。

  “真的?”

  谢相迎眸中的欢喜,一眼能瞧出来。

  凌琅刮了刮谢相迎的鼻子:“君无戏言。”

  “那说好了。”

  谢相迎说罢,在凌琅脸颊亲了一下。他算是发现了,凌琅这人吃软不吃硬,在他耳边轻轻柔柔说那么几声,再荒唐的要求也能答应。早知如此,他当年又何必一次又一次跪在兴盛阁外,嘴上服个软,也就不必遭那么多罪了。

  回忆起那个耿直的愣头青,谢相迎自己都觉得有趣儿。                        

                            

  凌琅来清净斋这么些时日,还是头一次见谢相迎主动,心下一晃,当即勾了人的腿,又在帐中温存了一番。

  初一到初三,凌琅是不上朝的。

  两人在后山赏雪,在院内饮茶,当真如同凌琅所言,是一对并蒂连理的深爱对方的眷侣。

  日子越近上元节,谢相迎的脑子便愈发清醒。他深知这情深是自己用来取得信任的计谋,眸中对凌琅的那点爱恋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红玉日日看着谢相迎在凌琅怀中软语温存,心下不住担心。她知道谢相迎是什么性子,那样一身傲骨的人,整日在别的男人身下承宠,会是怎样一种折磨,她不敢想。

  “怎么又哭了?”

  谢相迎让红玉去拿前些日子糊好的纸鸢,这丫头进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来之后又在落泪。

  红玉闻言,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道:“公子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不算委屈。”谢相迎见红玉如此难受,猜到这丫头必定是想多了在为自己而伤心,他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红玉,道,“他不曾迫我,我亦不曾委身于他。”

  “公子……”

  红玉只觉得这话是谢相迎安慰自己的假话。

  谢相迎拿过纸鸢,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这便是他不明白的地方,凌琅说他是侍君,将他囚在此地,又日日过来,可却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做那事。更多时候,也只是互相都起了心思,隔靴搔痒。

  他温柔的厉害,浑不像是个心狠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会下毒害他,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他。

  谢相迎思及此处,心下忽而警铃大作。他这是怎么了,竟在为凌琅辩驳。                        

                            

  “公子。”红玉见谢相迎要放那纸鸢,问他道,“旁人都是在纸鸢上写字祈福的,咱们要写吗?”

  谢相迎看着手里的东西,思量片刻道:“不写了,我的字不好看。”

  谢相迎从前为自己做过许多用来记事的小册子,每每写一个字上去,都觉得是侮辱了那册子。

  这燕子形状的纸鸢扎的漂亮,他废了好大的功夫,不想让自己那不上台面的字毁了这东西。

  红玉点了点头,与谢相迎一起乘风将那纸鸢放在天上。

  手中的风筝线一圈圈脱下,一直到线轮上只剩下寥寥几圈。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谢相迎的心随着那风筝到苍穹之上。

  不远处,身着玄衣的人,静静看着手握线轮放风筝的谢相迎。

  谢相迎的步子逆风而去,唇角带着些久违的洒脱笑意。

  他不是笼中雀,是苍穹上的鹰。凌琅的目光落在那远在天际的纸鸢上,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风。

  待目光回落,却见谢相迎手一狠,挣开了手中的风筝线。

  那风筝随着愈来愈大的风渐渐变成一个点。

  “红玉,红玉你看呐,他飞走了。”

  谢相迎挥着手中的线轮后退几步,一转身正撞入凌琅的怀中。

  “陛下。”

  谢相迎抬头看着凌琅,一双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他刚才唤的是“陛下”。凌琅没有说话,只是握住谢相迎冰凉的、被风筝线割红的手,轻轻呵了一口气。

  “疼吗?”凌琅问他。

  谢相迎微怔,他看着面前的人,久久不曾言语。

  “今日是上元节,朕带你下山。”

  “真的。”

  “朕说过,君无戏言。”                        

                            

  “好……”

  不知为何,他分明是盼着这一天的,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心下却兴奋不起来。

  红玉将雪白厚重的大氅拿过来,凌琅亲自为谢相迎披上。

  谢相迎垂眸,心下有些慌乱。

  “要下山去,不是应该高兴么,怎么今日这样心不在焉。”凌琅提醒了一句。

  谢相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一时高兴的厉害,失神了。”

  他嘴上这么说,眉眼却不见半分笑意。

  凌琅替谢相迎整理衣裳的手滞了一滞。

  这个人,终于装不下去了么。

  “马车在石阶下,朕带你过去。”

  “好。”

  谢相迎点了点头,握住了凌琅的手。

  两人乘马车往太平街去。

  凌琅的目光始终落在谢相迎的眼睛上,这个人真的不会说谎,如今哪怕装一装哄他一哄都不肯了。

  马车行的缓慢,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太平街。

  天刚入暮,四下里冒着食物蒸煮的热气。

  凌琅先下了马车,然后才将那矜贵的人抱下来。谢相迎忽然想起,从前只要与凌琅一道策马,这人总是会伸出手来接他下马。

  人稳稳落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早早便挂上灯笼的太平街,一时有些晃神。

  仅仅三年未过来,街上的铺子多了许多,但是站在街上,鼻息间就夹杂着不少点心,羊肉的味道。

  “过花车过会儿才来,先带你去看花灯。”

  凌琅说罢,拉着谢相迎的手往巷中去。

  凌琅穿着玄色的常服,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人晃动,发带上的银铃轻响。如此少年姿态,仿佛将两人皆带回来三年前那个漫天灯火的上元节。

  路上的薄雪被踩出印记。                        

                            

  谢相回望两人的脚印,突然觉得在雪夜奔逃亦是一种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今天日万了,呜呜呜呜我好厉害,欢迎收看清净斋的影帝×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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