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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相思不如相逢好


  “你不是说待会儿下?”对方问了一句。

  “朕反悔了。”凌琅冷冷说完,  从坐榻上起了身,他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依旧在坐榻上的,  问道,  “迟衍,  你说自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吧,有时候放手比驯服得到的更多,  我想你并不希望那人变得乖巧又恭顺罢。”萧迟衍看着棋盘上的棋子道了一句。

  “你最后得到了吗?”凌琅又问他。

  “目前没有。”

  萧迟衍笑了笑,这笑意中带着些无奈。

  这天底下,有多少东西他得不到的,  偏偏就是那个兔子,  他想的厉害,又无可奈何。

  .

  七月初九,谢相迎拜别了友人,  拉着自己的马车往城门外去。

  他向守卫递了周晏给他写的出城的关文,这东西是他让周晏从凌琅那要的,乱世十三国,有了这个关文,  他可在与北齐结盟的几国间畅通无阻。

  那守卫的将士看过关文,放谢相迎出城门。

  城门外,  等待他的是张翎那清瘦的身影,  以及齐凤池。

  “凤池,  你怎么……”

  “我来陪你呀,  你走了我留在北齐做什么。哎呀,你可真是幸运,  你这么个病秧子有两个神医陪着还不收你钱,  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齐凤池说话眉飞色舞的,  有这么个人一通上路他肯定不会觉得寂寞。

  “托二位的福,我一定长生不老。”

  “诶,那不成老妖怪了。”

  张翎看着打趣的二人,面上也多了些久违的笑意。

  齐凤池拉着张翎上马车,谢相迎在上车时回望了一眼北齐的城门

  “宁恋家乡一抔土,莫恋他国万两金。”

  不知怎么,谢相迎突然想到这么一句,他会再回来的,到时候不会再害怕,而是思乡情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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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相迎是个很喜欢做规划的人,听闻天下鹿肉出离国,这离国与燕国签订了契约,眼下正是可以游览的好时候。

  几人一路北上,走走停停在路过的几国玩儿了个痛快。

  快到离国时,天已经快入秋。

  马车进城前拐了一拐,张翎带着两人来到城门外的一片荒地。这地方草木败落的厉害,有几座孤零零的坟立在其中。

  张翎挨个儿在坟前泼了些酒水,又拜了一拜,才回到马车附近。

  “这些是什么人?”谢相迎问了一句。

  张翎沉默了片刻,道:“是我大燕,战死在离国的将士。”

  “将士……”谢相迎看着一个又一个坟墓,心下一时百感交集。这两国间数十年的太平,不知是多少将士们用鲜血染就的。

  若是他不曾活过来,也该是被葬在关外的吧。

  “先生那位故人,也参加过这场战役吗。”

  “是。”张翎看着面前荒芜的景象,道,“他曾是离过人。”

  这个“曾”字用的很好,谢相迎以容郡王的身份在燕国时,听江逸白提起过张翎的这位故人。

  听说那位是顾云收下的副统领,这位统领的身世坎坷,最后放下一身担子,云游四海去了。

  走的很突然,也很仓促。

  谢相迎看了一眼瘫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齐凤池,问张翎道:“先生很喜欢这位友人吗?”

  “嗯。”

  张翎没有说别的,但只一个字,谢相迎已然能感觉到其中的情谊。

  “您就是在找他吗。”

  “是。”

  “万一找不到呢?”谢相迎对突然的离去,向来没什么好预感。

  张翎顿了顿,道:“我说过,千山外水我去寻他。”                        

                            

  “那就祝先生得偿所愿。”

  两人天各一方,若真是有情人,必然会各自奔赴,若终会相见的。

  “你身子弱,今次我来递关文吧。”张翎道了一声。

  “好,麻烦先生了。”谢相迎把怀中的关文交到张翎手中,张翎提起衣摆,往城门处去。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谢相迎回头,一眼看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人。

  “怎么醒了?”这人今天,看着不大高兴似的。

  齐凤池的目光落在张翎的背影上,待人走远了些才道:“我在想是不是该珍惜眼前人呢。”

  “怎么突然想这个?”这人平日里最是没心没肺的,怎么突然开始伤春悲秋了。

  齐凤池揽了揽谢相迎的肩膀,指着那最前面绿柳下的一座无名孤坟,道:“张太医找的那位故人,便葬在那里。”

  “怎么会?”谢相迎看了那坟头一眼,问他道,“你怎么知道。”

  “太子殿下告诉我的,那人是往来两国间的细作,最后死在离国,被燕王葬在了绿柳之下,以便日后祭奠。这事儿大半的人都知道,唯独瞒着他一个罢了。”齐凤池颇有些惋惜,他静了片刻,又问谢相迎道,“你说是有情人阴阳相隔更痛苦,还是始终遍寻无果更痛苦。”

  “我,我不知道……”

  这两个结局对于有情人来说都太过残酷。人这一世,短短数十年,若是两人心意相通又不能在一起,该是多么遗憾。

  谢相迎想到此处,往那坟头去,折下一枝细柳。

  张翎回来时,谢相迎将那细柳塞进了他手中。

  “这是……”

  “北齐离别时,有折柳相赠之习俗。眼下深秋时节,这柳条仍郁郁葱葱,我想,定是那葬在柳树下的亡魂,曾与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先生常来祭奠,他或许不舍得先生离开,便擅作主张替他赠你一枝翠柳。”                        

                            

  “柳……”张翎念着这两个字,握紧了手中的柳条。

  他看向那深秋时节仍然满指翠绿的柳树,拱手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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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赶在夜色前入了城。

  谢相迎早早吃过饭,会客房欣赏着自己一路走来的关文。

  “有祝国,西云国,竟胜国……”

  听说这离王也是经过一场恶战才继位的,不止又是怎样的青年才俊。

  人正想着,蓦地耳畔传来雨声。

  一场秋雨一场寒,谢相迎放下折子,去关坐榻后的窗子。

  支着窗户的棍子被拿下来,正要把那窗子阖紧,蓦地一只手落入眼底,扒在窗台上。

  谢相迎心下一惊,赶忙停下了关窗户的手。

  这烛火还亮着,怎么这贼就进来了。

  心下正担忧着,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翻窗而来。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素银的冠子即便有些歪斜,却仍不挡往日的俊朗容颜。

  “凌琅?”

  谢相迎看着浑身沾了雨水的人,心下一时觉得又惊有喜。

  凌琅看着面前的人,启唇道:“外头下了雨,留我进来坐坐吧。”

  他唇角扬着笑意,眼睛却红的厉害,

  谢相迎点了点头,下一刻已被人拥入怀中。

  “你怎么……”

  怎么过来了。

  谢相迎心下酸涩的厉害,从前总在身边不觉得,如今每每到夜里,枕畔无人总觉得格外寂寥。

  离国距北齐,何止千里远呢,他怎么就过来了。

  “盛京……”

  “你放心,我处置好要事才策马而来的。相见时难,良宵短,只求你别再赶我。”

  “你从北齐来,用了多久?”谢相迎问他。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一日。”                        

                            

  凌琅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眸中遍是血丝。想来这二十一日,不知有几日是阖过眼的。

  “怎么不休息几日,我又不会躲你。”

  “朕想见你,一刻也等不得。”凌琅看着怀里的人,映着烛火的眼眸,不必说话已然诉尽了相思之苦。

  “那也不能这么来。”

  谢相迎摘取他发间夹着的一片落叶,心疼的厉害。

  凌琅握着他的手,道:“我原是在屋顶上,想着明日洗漱后再见你,怎料下了雨,心下想你想的厉害,便再也忍不住。帝师,你见我,心下可也欢喜?”

  “你方才一直在屋顶吗?”

  要是不下雨,这孩子是不是得在那凉风里待一夜呢。

  “嗯,我想离你近些。”

  “你真是……”

  “你又蹙眉了,可是不想见我?”凌琅问他。

  “不,下次,不准在屋顶了。”

  “好。”

  .

  这人骤然前来又带了一身雨气,谢相迎怕凌琅着了风寒,特意让店备了些热水,驱驱寒气。

  凌琅泡在木桶里,静静看着为他添水的人,良久不言。

  “你看什么?”谢相迎见他目不转睛顶着自己,便问了一句。

  凌琅道:“把帝师记在心里,回去的时候也好翻出来时常想想。”

  “什么时候回去?”

  “你赶我走吗,我这才来。”

  “你哪句话听我要赶你的,我只是问问……”

  问问两人今次能见多久。

  凌琅趴在边上,道:“一个月吧,朕有些事要与离王商议。”

  “离王。”谢相迎听凌琅提这个,蓦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我而来。”

  这人若不是为了事,怎能不远在里,不辞辛苦而来呢。                        

                            

  “怎么不是。”

  凌琅见谢相迎要走,伸手拉过了他的衣袖:“不过顺道办事,要真是为了他,我才不来。”

  “真的?”谢相迎的眸子微动,这样一个朝他奔赴而来的人,可真让人动心。

  “日月可鉴,帝师,朕很想你,想的厉害。”

  凌琅看着谢相迎,眸中是再难掩抑的爱恋,他与谢相迎分分合合已经太久了。如今他们都活着,又是太平时候,相思得到闲暇,便会肆无忌惮地蔓延疯长。

  求而不得,最是怅惘。

  离开那琐碎的朝中事物,他不能有一刻见不到他的谢相迎。

  “你只说想我,怎么,怎么当初不来送我。”

  “送你,帝师希望我来送你吗?”

  他还以为谢相迎迫不及待要独自离开。

  谢相迎点了点头,道:“你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哪怕说句上一句……”

  “说什么,‘青鸟殷勤为探看’吗?不,朕不会说的,朕不要青鸟来替,朕想你会亲自来到你的身边。”

  “你……”

  谢相迎看着他,心下一时起伏的厉害。

  凌琅这个人,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帝师呢,帝师也会在闲暇之余想到朕吗?”凌琅问他。

  谢相迎看着凌琅,思量许久,点了头。

  怎么不想呢,他想他,从来不少于这个人想自己的。

  这北齐,各人都有各人的家,他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一个凌琅罢了。

  他与凌琅,一早便割舍不开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有时,也想你在能我身边。”

  谢相迎看向凌琅,一双带了水汽的眸子微酸。

  他从来不会说爱和喜欢,更没有什么“我心悦你”,他只知道他想要见到凌琅。                        

                            

  想在冬日的大雪夜窝在他怀里,从古谈到今。

  想在暮色中,同他策马疾驰。

  更想在八重宝塔,看着他们亲手缔造的北齐人声熙攘,灯火满城。

  他有许多事想要与凌琅一起做,更有许多未施展的宏图。

  凌琅身上有担子,他愿同他并肩,一同去扛着。

  真好,他们都活着,活着便有无限生机,与无尽可能。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他与凌琅,是乍见之欢,亦会有久经不厌。

  “帝师也会有相思之时吗?”凌琅问他。

  谢相迎看着凌琅,沉声道:“相思不如相逢好,我,不要相思。”

  水波微荡。

  凌琅看着面前的人,许久不曾回神。

  相思不如相逢好,谢相迎说,相思不如相逢好。

  “你还记得十日之约吗?”谢相迎问他。

  “记得。”

  “我欠你的,今日还你。”

  “帝师可不能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是今日死在你身上,我,不悔。”

  谢相迎的眸子盛着天光,下一刻被凌琅拉入水中。

  四下溅起水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无穷相思,无尽情衷,在唇齿间,在无尽缱绻,遍野燎原烈火间。

  腰间的银铃轻响,此刻,心与水花同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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