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薄野翎打不通酷拉皮卡的电话了。
此时已过午夜零点, 电子表上的时间也跳到了9月2日。薄野翎推开了窗,低头俯视着仍旧热闹的不夜城, 随后挂断传出忙音的手机,转身披上了搭在椅子上的斗篷。
她睡了很长时间, 可还是有些累, 脑袋里一直重复着一个沉闷的落响。
深夜的友克馨半点看不出夜深人静的意味,主干道上仍旧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开着的音像店甚至还放着节奏感强烈的动感音乐。街上奇装异服游走嬉笑的人比白天多了许多, 像是独属于黑夜的子民终于等到了他们的时段, 便从颠倒的睡眠中醒来,走进友克馨容纳一切的夜色中,倒显得正常穿着的逛街的人像是异类了。
薄野翎拉了拉帽檐, 走出两步想混迹在其中。
可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就有人从后来走过来撞到了她的肩膀。薄野翎趔趄了一步, 站稳看过去,刚好那个撞到她的强壮青年回过头来, 轮廓被后面的霓虹灯所模糊。
“你觉得累吗?”一声不明所以的话从那青年嘴里发出。那个青年眼神非常平淡,就像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说完后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薄野翎愣在原地, 有些迷惘地看着那个青年离去的背影。
有对年轻的情侣牵着手与那个青年擦肩而过,朝薄野翎走来。他们俩像在说着有趣的笑话,女方被逗得红着脸直笑, 随后两个人就自然地看向了她。
“为何你的眼睛现在只注视着一个人呢?”男生用打趣的口吻说完后, 女生也保持着红着脸的羞赧神态继续说“是因为你许下了关于守护的承诺, 还是因为这个世界辜负了你的期待呢?”
年轻的情侣说完,从薄野翎身边走过,又凑在一起甜蜜地笑起来,像是刚刚没有和陌生的薄野翎搭过话一般。
薄野翎站在原地,感觉喉咙滞涩得厉害,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人群里带着耳机听歌的摇滚青年朝她看过来,热情地用蹩脚的RAP朝她说唱“如果,如果你不再爱世界,那么,那么世界也不会再爱你,故事的走向就将你抛弃,用更适合的人把你取代,你将失去改变结局的权利。”
周围的人们好像都没注意到摇滚青年的奇怪,只兀自往来说笑。薄野翎加快了脚步,朝城市边缘跑。
“我知道你的想法从未改变,心也如从前一样……”人群里作不良打扮的少女还没说完话,薄野翎就加快了速度从她身边飞快跑过。可是她跑过的路人却一个个把话接了下来,用六个老少不同的声线完成了接下来的话“可自责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薄野翎跑得很快,转过街头巷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像是想甩开那个声音,最好把世界也甩在身后,这样就不必再听任何想剥开心中伤口的话,也不必再哭给任何人看。可现实哪容她躲避,她跑得双腿无力,摔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最后只能撑着路灯杆大口大口的喘息。
“为何要苛责自己无法拯救别人,为何要苛责自己失去了秩序的力量,为何要把在你面前逝去的生命都背负起来。”一个黑西装的男人从薄野翎身边走过“我明白无法回应别人的求救对你来说是最痛苦的事,但你为何要为此惩罚自己至今?”
“不……不要,别说了。”薄野翎扶着路灯杆慢慢蹲在地上,带着无法承受的暗哑声音。
“终于愿意和那个人之外的人说话了吗?终于愿意发出声音来了吗?”一个又一个面目模糊的路人走过,带着满街晃花了眼睛的霓虹灯背景,带着车子呼啸而过的吵闹声音“那么,为什么呢?”
薄野翎忽然觉得一切都难以言喻,所有事情都压抑在心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离窟卢塔灭族的那个晚上过去五年了,薄野翎没有想过会在今晚突然遭遇来自魔女的质问。她还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努力地遮掩着自己,避免给酷拉皮卡带去任何麻烦,所以也不知道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有个叫卡洛儿的女孩也成功在故事里登场。
薄野翎缩在路灯下无助地小声哭,身边的路人还是来来往往说笑吵闹。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和酷拉皮卡以外的人说过话了,更不曾对谁笑。
都这么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和酷拉皮卡一起流浪了世界每个角落,看过很多风景也听过不少故事,为了生计也努力奔波劳碌,用精彩或孤独把那五年塞得满满当当。可是太奇怪了,那个灭族的夜晚还是像个噩梦一样折磨着活下来的人。当初那个热情开朗的男孩和笑起来可以治愈一切的少女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即使再怎么互相慰藉和疗伤,可是那道伤疤总是鲜血淋漓地袒露在他们之间,一动则痛。
薄野翎怎么都没办法面对窟卢塔里那一百多条生命,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有能力可以救他们的,可是她却没能做到。她的意志没能斗过属于秩序的古老意志,她无法在薄野秀人的制约动用秩序,所以她只能无能为力地缩在床下,然后被酷拉妈妈藏进尸体堆中,以她的命为代价活了下来。
那些族人的鲜血变成了梦魇,一次次漫过她的身体和眼睛,拷打着她的灵魂。
“对不起,因为我……”薄野翎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是个精灵。”
我是个精灵啊。
我是为了爱这个世界、爱所有生命而诞生的啊。
可是我救不了任何人。
那个血夜,路上看过的所有故事,从楼上坠落的女孩,那落地时沉闷的声响,都揉成了一团像个亡灵的影子一样沉默伫立在薄野翎的记忆里。
她不愿发出声音,是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回应别人的呼救。
薄野翎抱着路灯杆压着声音小声哭,一个影子遮住了路灯洒下来的光。长相陌生的女人在薄野翎身前蹲下,拂开了她的兜帽,又动作温柔地取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阿翎。”女人轻柔地注视着薄野翎“你需要我安慰你吗?”
薄野翎看着女人的眼睛,随后自己伸手用力擦干了眼泪。她一边擦一边摇头,然后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来,尽管竭力维持平静,语调却还是控制不了的颤音“我要去找酷拉皮卡。”
女人蹲在地上仰头望着薄野翎“然后呢?”
“没有然后,妈妈。”薄野翎看着她,像是说给对方,又像是说给自己“我是个精灵。”
风忽然吹了起来,灌满了薄野翎的红斗篷,她迈开步伐,从女人身边走过。
薄野翎循着风里传来的信息一路赶到友克馨边缘的岩区,还没来得及分辨一下方向,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就为她指明了道路。薄野翎登上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段,趁着月光看清了路边停放的黑色轿车,她才快步打算靠近,就看见了另一个方向正在缓缓走过来的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没有受伤,只有白色里衣的左袖被扯烂了,此刻一手提着铲子,一手把手机放回口袋,看起来像刚打完电话。他表情麻木,却在一抬头看见站在轿车不远处的薄野翎,出现了轻微的波动。
薄野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样的场面或许也不用多说,她看着酷拉皮卡把铲子放回车里后朝她走过来。明明身上没有血迹,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这样的认知让薄野翎心里忽然有些透不过来气。
“阿翎,怎么找来了?”等不到薄野翎说话,酷拉皮卡便先出声了。
他似乎试图对薄野翎笑,但无论如何都露不出轻松的笑容来,即使嘴角勾起来,能流露出的也只有沉重。明明复仇的时刻应当是快意的,他却整个人都看起来无比疲惫,像身处泥沼之中。而他明白自己在做的不是挣扎求存,而是任自己下沉。
“停下来吧……”这是薄野翎第一次对酷拉皮卡进行徒劳的劝说“不要复仇了。”
薄野翎抬头去看酷拉皮卡,像是想让酷拉皮卡看清她眼睛里所有心疼和苦闷。薄野翎不知道酷拉皮卡能不能听进她的话,用话语用眼睛都好像难以表达她的想法,看着酷拉皮卡在疲惫地笑,于是努力地抿着唇想让自己也露出一个笑来,哪怕笑得再丑也没关系“……这不是解脱的方式,酷拉皮卡,不可以再继续了,你在一点点抹杀你自己,不行,不可以。”
薄野翎混乱地说着,不由伸手抓住了酷拉皮卡的手,想让酷拉皮卡理解她混乱话语下真正的意思。
“为什么呢,怎么能这样,明明被夺走了一切的是酷拉皮卡,为什么结果痛苦的也还是你,太奇怪了,这个世界太奇怪了……”薄野翎摇着头,滞涩地说着每一句话,却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已经听不清,才慢慢停下来。
萧索空寂的岩区沉默了半晌,薄野翎低下头去看地面,好像整理好了情绪,才又抬起“不复仇了,好不好?”
“刚刚,阿翎是笑了吗?”酷拉皮卡没有回答薄野翎的话,反而轻声这么问道,语气听起来似乎带了几分安慰。他又微微眯着眼笑了,带着浅浅倦意,但声音却变得温和缱绻,似是感概。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过你笑起来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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