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局外人

哈里曼走下二楼，躺在躺椅上的老克里特就睁开了双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睡着。老克里特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躺椅上，有人也曾打趣说老克里特一生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躺椅上。

永远都在躺椅上打瞌睡的老克里特也算是老克里特书店的一道著名风景。仅次于吉恩特八兄弟。

哈里曼走到老克里特的身边犹豫了一会开口说道：“我还有些问题。”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为什么？”哈里曼讨厌别人故弄玄虚的样子。

“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入始源视界时遭遇了什么吗？”

“始源视界？”

“就是你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变成了金银两色，黑夜变成了白昼，大地变成融化的白银，你慢慢被大地淹没却无力挣脱。”  

“记得，我被大地淹没了。但后来我又把自己刨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哈里曼还是有些后怕，又忽然反应到当时老克里特当时应该不在他身边，想要开口询问却直接被老克里特岔了过去。

“你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把自己刨出来的。”

“如果我不能把自己刨出来会怎么样？”

“你会像第一批失败的术士一样变成原初之虫，等你把都铎毁掉一半以后，王朝术士就会过来把你剿灭。然后你的尸体就会被分解成白银，成为术士的施法材料。”老克里特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我会被大地淹没？我的身体又怎么可能被分解成白银。”哈里曼感到极大的疑惑，人怎么可能被分解成金属。

“一切都是由摩德和原初构成的，摩德构成了灵魂，原初创造了肉体。大多数时候人体内的原初和摩德都是极为混乱的。当你进入始源视界后，你体内原初和摩德的力量就得到了整合，如果没有特殊的方式去整合原初和摩德，和摩德或者原初的源头相抗拒。生命就会被原初和摩德中的某一种力量同化。而白银就是原初力量的承载物，你被原初同化以后身体自然就会变成白银。”老克里特像是一本本科全书一样机械的回答。

“大地就是原初力量的根源吗？那为什么我只是被原初同化而不是被摩德同化？”哈里曼追问到。

“摩德的源头是摩德古树，可是摩德古树已经不存在了。”老克里特耐心的回答道。

摩德古树的消失是神圣帝国崩毁的根源，神启者失去了力量源泉，这是历史课本上写的极清楚的一件事。

哈里曼自然知道，虽然民间流传着被摩德古树赋予力量的神启者的传说但他从不相信摩德古树真的是具有力量的。他潜意识认为那只是摩德时代哄人的骗术罢了，原初时代的老师也是这样讲的。

“我为什么最后没有被原初同化？”哈里曼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开口问道。

“有人把你捞了出来，但具体的原由我却不能告诉你。”老克里特又开始卖关子。

哈里曼被噎了一下，感到不快，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可以知道些什么？”

“看我心情。”老克里特随口回到。

哈里曼感觉被噎了一下，但没有生气。沉默了一会哈里曼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他，哈里曼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为什么只有他看见了金色树叶，为什么老克里特要布局这一切？这一刻虽然他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困惑，但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有人托我照料你，并承诺你以后将会继承我的工作。”

“谁？”哈里曼心里很久不曾被触动的一片地方被触动了。

哈里曼从小就是个孤儿，后来被一个流浪的教师收养，在教师发了急病去世以后他就被送到了孤儿院。后来他被弗瑞夫妇收养。这么多年弗瑞夫妇对他视如己出。但他还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弗瑞夫妇对他和对文森特和格蕾丝的不同。

他和弗瑞夫妇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两者之间总是缺乏那一缕永远无法斩断的血脉联系，总是有着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弗瑞夫妇对他总是有着那么点小心翼翼，哈里曼也从来不敢像文森特和格蕾丝一样任性。

有的时候他想自己如果是弗瑞夫妇亲生的，也许在这个家他会活的更开心一点。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眠的时候他也会偶尔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才会变成一个孤儿。

“你的第一任养父。他也是你的舅舅。”老克里特开口说道。  

“我的第一任养父，我的舅舅？”哈里曼心中翻起浪潮，他知道自己小的时候脑子有问题，只是街上的一个孤儿。到后来被一个流浪的教师收养，结果收养他没几年教师就发了急病去世。

他小时候不记事，也有一些痴傻，对第一位养父也完全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认为他也只是一位流落异乡的可怜人。可是现在老克里特却告诉他，他的第一任养父是他的舅舅，并且还和老克里特立下了这样的约定。

哈里曼忽然感到愤怒，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

“你到底知道关于多少我的秘密？老克里特，你真让我感到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哈里曼忽然有了想要摔门而去的冲动，他径直走到了老克里特书店的门口想要直接离开。他忽然不想知道一切的缘由了，他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困惑，可是知道的越多，那种被愚弄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他忽然不在乎所谓的真相，只想像原来一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生活先去。可是他走到书店门口看到明媚阳光的时候却冷静了下来。这个时候身后的老克里特开口说话了。

“我没有任何愚弄和操纵你的意思。事实上我很想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是你现在并没有接受这一切的能力。我答应过你舅舅，我会好好照料你长大，我不擅长抚育后代所以我就找人收养了你。如果你一生注定平凡，我会另找一个人来接替我的工作。我知道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我无法预知任何人的命运。那天金色的落叶只是一个意外。”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金色的落叶？”当时街道上的人虽然稀少，但绝对还是有着其他人的。为什么只有他那么特殊的看见金色的落叶，还被金色的落叶融入躯体。

“金色的落叶是最虔诚摩德信徒死后才会诞生的摩德之树落下的，金色的落叶是摩德力量的象征。你是摩德时代最后一年诞生的神启者，你是被摩德古树选中的人。所以只有你可以看见金色的落叶。”

“我是神启者？不可能。在摩德纪元最后一年出生的神启者不是不是早夭就是弱智，可我明明，可我明明。。。我小时候是个傻子。”哈里曼下意识的反驳，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小时候的确是一个弱智，摩德纪元最后一年出生的神启者的灵魂里都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你的舅舅从异界为你截取了一个灵魂，你才重新变得完整。”

“可是我明明没有神启者那些强大的力量，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原初时代虽然销毁了大量摩德时代有关神启者的书籍，但神启者天赋神术的强大却依旧在人们口中流传。传说中对于神启者来说生死人肉白骨也不过是平常小事。

“神启者神术极端且强大，但那只是在借用摩德古树的力量，在摩德古树崩毁之后每一次神术的使用都意味着极大的代价。如果不是你舅舅封印了你的神术，你早就神术被榨干了。”

“因为我的舅舅我才能从被原初同化的过程中挣脱出来，对吗？”

“对。”老克里特坦然的回答道，完全没有在乎刚才他才说过不能告诉哈里曼这件事。

哈里曼又一次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问道：“我的舅舅，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孤儿？老克里特，我需要知道这一切。”

“你的舅舅是摩德时代最伟大的人，一个失败的理想主义者。你的父母因为一些很特殊的原因抛弃了你，等你以后成长到一定高度后所有的答案都会走到你面前。”老克里特严肃的说道。

哈里曼又沉默了好久，今天的他一直在沉默。原有二十年的世界观人生观被不断的推翻重塑。清晰明了的人生忽然被掩盖了一层又一层迷雾。

老克里特见哈里曼没有说话，便从身旁的柜子里拿出两个信封递给哈里曼，哈里曼没有接过，老克里特就把信放在桌子上推向哈里曼，

开口说道。“这是米德大学的推荐信和圣树协会的入会保证。”

“这是一个命令吗？”

“这是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去米德成为一个术士，变得足够强大来接替我的职位，得到所有的答案。也可以选择像平常一样度过简单的人生。那些银色的小虫你不用担心，它们并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老克里特像一个慈祥的长者一样说道。

“我需要考虑一下。”哈里曼拿起柜台上的两封信和第五本老克里特的特制藏书后便转身离开，老克里特又说了一句：“记住不要把你在始源世界里见到的东西告诉别人，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把他们从地里刨出来。不要迷信摩德，不要畏惧原初，你只能成为你自己。哈里曼，这是你舅舅给你最后的忠告。”

“知道了。”哈里曼头也没回的向门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问道：“老克里特，你到底是什么人？”

“局外人。”老克里特又躺到了躺椅里，闭上眼开口说道，摇椅摇晃的好像是万年不变的寂寞。

哈里曼没有回头的走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回避阳光，径直走回家了。

“今天回来这么早。”养母莎莉抱着一本三流言情小说坐在餐桌旁。

“理查德今天有事，没陪我出去。所以回来早了。”哈里曼随口回道，就准备上楼，却忽然被养母莎莉叫住。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哈里曼站在楼梯旁有些尴尬。

“多努力努力，伊斯特大学可不好考。”养母莎莉叮嘱道。

哈里曼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兜里的两封信，低声说了句：“知道了。”便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别忘了等回去健美老师那。”养母莎莉又站起来叫了一句却没有听到回应，摇摇头坐下。有些忧愁的感叹了一句：“这孩子真是越长越独了。”

上楼后的哈里曼直接将老克里特那里淘来的旧书和信封扔在了角落，随后便直接躺在了床上。他没有脱衣服，也没有闭眼，就是那样在床上睁着眼躺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我就知道哈里曼一向是最懂事的。”养父斯特里拿着一本法律方面的书籍递给哈里曼，哈里曼低着头没有说话。

地上是扔了一地的画笔和颜料，一脸倔强又带着青紫的文森特站在角落面对着墙。养母莎莉在一旁抱着格蕾丝小声的哭泣。

街外一只因为不听话而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在饿的哀嚎。

“哈里曼以后一定会考入伊斯特大学成为一名律师的，对不对？”养父斯特里摸着哈里曼的头说道。街道上的小猫叫的更凄厉了。

“我会成为律师的。”哈里曼低头小声说道。

“哈里曼最懂事了。”养父斯特里摸着哈里曼的头满意的说道，哈里曼的头低得更低了。

哈里曼猛然从梦中惊醒，过了一会无奈一笑。养父斯特里那个家伙估计连怎么挥拳头都不会，怎么可能会打文森特呢？无意之间瞥到角落里书和信，又发了好一会呆。

“哈里曼，该去健美老师那了。”楼下传来养母莎莉的叫喊。

“知道了。”哈里曼回到，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衣服，走下楼。到厨房顺了一小块火腿。跟莎莉打了声招呼走出家门。在门口看了几眼，在一个角落发现一个黑团，那是一只正在打瞌睡的瘸腿黑猫。

哈里曼将手中的火腿直接扔向黑猫，黑猫猝不及防下被火腿砸中，直接被吓得跳了几米远。没看到人，小心翼翼的爬到火腿前嗅了几下，便叼着火腿消失在黑影之中。

这只黑猫原来是被老亨德格夫妇收养的，老亨德格先生去世老亨德格太太瘫在床上后就被亨德格兄弟从家里赶了出来，之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外面野猫打架弄瘸了腿。

黑猫每天下午都会在这附近打盹，哈里曼有时候会扔给它食物，但从不会接近。他还给黑猫起了个新名字——唐德·尤里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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