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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乐


凤殃一走,扶玉秋手腕上的阴藤猛地清醒了。

  “草!”阴藤说。

  扶玉秋撩开袖子看了一眼:“什么?”

  “你爹我又被敲晕了!他娘的到底是谁?!”阴藤骂骂咧咧个不停,被一股灵力重装识海硬生生震到昏过去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扶玉秋疑惑道:“肯定是你上次灵力消耗太多还没好吧,谁会闲着没事敲晕你?”

  阴藤不信。

  一次是伤还没好,但连着两次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我知道了。”阴藤冷冷道,“每次我昏过去时,你身边那个狗男人都在身边,肯定是他搞的鬼。”

  扶玉秋笑个不停:“他闲着没事搞晕你做什么,别瞎说。”

  阴藤还是在那嘟囔,很快他后知后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当即又叫了声“草!”。

  漆黑手镯从扶玉秋手中落下化为人形,阴藤双眸都在发光,盯着远处比试台上的凤北河,道:“草!你爹帮你报仇了!我要将那狗男人的生机全都吸过来!”

  扶玉秋很听话,说不出芥子就不出,方才也在全神贯注地看下方“凤北河”和凤雪生的厮斗。

  虽然他不太懂,但隐约知道凤雪生被压制处于下风。

  “凤北河”明明有机会一击将凤雪生杀死,但好像被什么绊住了,一直无法靠近凤雪生。

  扶玉秋离得远看不太清,这时才知道那竟是阴藤的藤蔓。

  扶玉秋当即脆生生地喊:“爹爱我!”

  阴藤爹抚摸扶玉秋鸟头:“在这乌龟壳待着啊,别乱跑。”

  扶玉秋赶忙拉住他:“你干嘛去?”

  “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搞死那个龟孙儿。”

  阴藤可不像凤凰那样温柔,撂下这句话不等扶玉秋说话,直接拂开他,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扶玉秋:“……”

  外面的炎火雨还在簌簌落下,耳畔还有接连不断的芥子爆炸的声响,震得扶玉秋更加心慌。

  他一边担心凤凰,一边害怕自己所在的芥子会不会被火雨给炸了,还得操心凤北河到底什么时候死。

  忙得不得了。

  在扶玉秋看不到的地方,连天火雨簌簌而下,无差别攻击,看台上的芥子已经被砸炸大半,但只有扶玉秋所在的芥子上似乎有一层冒着火焰的透明结界。

  即使有火雨轰然落下,也会被结界格挡在外。

  扶玉秋担心凤凰,扒着芥子的门可怜巴巴往外看。

  外面一片狼藉,凤殃出去后却不见踪影,却能瞧见一道凤凰火焰凭空出现,直直裹挟住孔雀凤雪生。

  看到凤凰火焰,金乌就知晓凤殃终于出手了,他冷笑一声,直接用火焰将后继无力的阴藤烧成灰烬,不待藤蔓重新长出,眼睛眨都不眨地伸手朝着凤雪生的心脏一击。

  凤雪生灵力耗尽,根本无法挣脱四肢的束缚。

  感受到凤凰火的气息,凤雪生瞬间安心:“父尊!”

  只是“父尊”还未出现,金乌火化成的利剑却呼啸而至,直直穿透他的心脏。

  凤雪生眸子一缩,猛地呛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伏下身,浑身都在发抖。

  扶玉秋吓了一跳。

  凤雪生……就这么被杀了?

  也未免太过容易了?

  「枯荣」呢?

  活阎罗会将「枯荣」下在凤雪生身上吗,若是凤雪生死了,活阎罗是不是也会陨落?

  毕竟他不像凤凰那样会涅槃……

  想到这里,扶玉秋突然一愣。

  活阎罗?

  涅槃?

  扶玉秋猛地意识到,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仙尊的原形是什么。

  能让四族俯首称臣,甚至还能有违抗不住威压的……肯定不是寻常人类。

  扶玉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差一点就能知道什么了,但总是想不到。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

  还能囚禁凤凰的!

  指不定就是朱雀!

  毕竟上任仙尊也是朱雀,活阎罗和他还有仇。

  “嗯。”扶玉秋点头,对自己的脑子表示赞许,“很合理。”

  扶玉秋思绪发散得很快——虽然总是跑偏。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凤雪生被杀了啊啊啊啊!

  凤北河手里又有一条人命!!

  扶玉秋急得不行,但也知道自己这点三脚猫灵力根本谁都救不了,指不定还会给人添麻烦,只能焦急地扒着门干着急。

  金乌火略逊凤凰火一筹,但刺入孔雀心脏却是能轻而易举毁坏心脏生机……

  包括心脏中那只「枯荣」。

  金乌冷眼看着凤雪生挣扎两下,便没了动静。

  他还有生机,但心口确实被直接摧毁。

  凤凰火停滞了一瞬,倏地熄灭。

  金乌冷笑一声。

  凤凰果然将「枯荣」放在这只孔雀的心脏里了。

  最终还是死在自己的自负上。

  只是凤凰就算心脏被毁,也会化雏涅槃重生,只要在他还未得到记忆前将那副凤凰幼雏身躯夺舍,他就能……

  可下一刻,方才消失的凤凰火猛地烈烈燃烧,竟然直接将凤雪生身上的锁链连带着地下的阵法彻底击碎。

  “轰”地一声剧烈声响。

  金乌瞳孔一缩,后退数步,警惕看着。

  尘烟四起,凤殃一袭黑衣信步闲庭走出,金瞳似笑非笑看了金乌一眼,淡淡道:“北河,你何时也认贼作父了?”

  金乌瞳孔剧缩:“你竟未死?!”

  不可能。

  孔雀的确被金乌火穿透了心脏,凤凰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这时,低下安安静静伏着的凤雪生蔫哒哒地抬起头,要哭不哭道:“父尊……”

  凤殃低眸看他。

  凤雪生颤颤巍巍伸出手,那五指上全是孔雀血,微微张开后,里面露出一颗晶莹剔透宛如珠子的孔雀心脏。

  凤殃眉头微微一挑。

  凤雪生竟然在金乌火穿透他心脏的前一瞬,徒手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了?

  凤殃看着凤雪生颓丧又漂亮的脸上全是生无可恋,突然笑了起来。

  他弯下腰用两指将孔雀心脏漫不经心地捏起,淡淡道:“你知道我在你心脏下了「枯荣」?”

  凤雪生奄奄一息,恹恹道:“不、不知道,以防万一。”

  凤殃:“……”

  凤殃目不转睛看着凤雪生半天,突然放声而笑。

  凤雪生不知道凤殃在笑什么,他垂下手,蔫蔫地吐出一口气,丧丧地道:“父尊,我要死啦。”

  他想带着这身漂亮的羽毛一起死。

  凤殃淡笑道:“你不会死。”

  因为失去心脏,凤雪生的生机正在从胸口的大洞处缓缓流失,他瞳孔越来越涣散,根本没听到凤殃在说什么。

  凤雪生想:“真是糟糕的一生,下一世绝对不投胎了,魂飞魄散算了。”

  恍惚间,他似乎瞧见一道黄泉路从面前缓缓蔓延至全是大雾的森罗地狱,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树下,一个黑衣索命使正在含笑看着他。

  凤雪生还没仔细看,突然感觉心口一阵温暖,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突然灌入他的经脉中。

  眼前的黄泉路瞬间化为烟雾消散,那手腕上垂着索命链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讶然。

  但也没拦他,含笑看着他被拽走。

  凤雪生猛地呛出一口气,再次恢复视线时,他已化为孔雀华美的原形,被凤殃拎着翅膀随手扔在旁边。

  凤雪生迷茫道:“父尊,刚才我看到有鬼差来勾我魂儿了。”

  凤殃身上浑身都是凤凰火,闻言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那是勾魂殿主,没事。”

  凤雪生隐约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又被放了回去,连心口血淋淋的洞也痊愈了,隐约嗅到凤凰血的味道。

  凤雪生迷茫抬头扫了一眼,突然一呆。

  他只觉得自己刚才只是晕了一瞬的功夫,但此时周围的炎火雨却像是被强行停滞似的,再也不能落下。

  凤殃慢条斯理地勾了勾手,面前的凤北河像是被凭空扼住喉咙,奄奄一息垂着眸,似乎没了意识。

  凤雪生:“???”

  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就解决了?

  不愧是父尊。

  凤殃却不是这么想,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濒死的凤北河眉心,随口道:“去那边芥子玩吧。”

  凤雪生从地上爬起来,知道没自己事了,忙道:“好啊好啊。”

  说完拔腿就跑。

  四周一片哀嚎惨叫,扶玉秋还在芥子里没出来,扫见凤雪生被救下,凤殃将凤北河制住,顿时高兴地啾啾捶地。

  报应啊!

  扶玉秋舒爽不已,正在眼巴巴看着凤殃为他出气时,一个浑身是火的人突然狼狈地滚下来,直接翻滚到扶玉秋的芥子前,捂着头惨叫不已。

  扶玉秋当即被吓住了。

  金乌火但凡沾上哪里,必定要烧成灰烬才肯熄灭,这人太过倒霉,那一星半点的火焰被他翻来滚去逐渐遍布全身。

  那惨叫声已然沙哑,若是再不将火熄灭,恐怕这人就要被活生生烧成灰了。

  扶玉秋陷入纠结。

  他是个心软的性子——否则也不会总在闻幽谷救人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人烧死在自己面前肯定于心不忍,但又实在不知道如何救下他。

  那火焰这么厉害,自己上前肯定也要被牵连。

  现在周围也没有水……

  “水?”扶玉秋突然灵光一闪,抬手催动内府灵丹,凭空招出一团幽蓝的水朝着那人身上的火浇去。

  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听说炎火雨从来没有被熄灭。

  可幽蓝的水浇上去后,竟然直接将那狰狞的火苗浇熄了!

  扶玉秋顿时一振,再次凝出水流,朝着那人身上的火浇去。

  几条水流过去,终于彻底将那人身上的火熄灭。

  扶玉秋松了一口气。

  那人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甚至还呕出几口血来,好半天才终于平复呼吸。

  他抖着手拿出几颗灵丹吞下腹,好一会身上被烧出来的焦痕逐渐痊愈,簌簌从新生出来的皮肤落下来一层层焦灰。

  那人浑身狼藉,衣不蔽体,缓缓抬起头看向扶玉秋。

  扶玉秋一瞥,脸顿时绿了。

  虽然他不怎么认得人脸,但因为他爱记小仇的脾气,能熟练记得欺负过自己的每一个人的特征。

  这人竟是鹓雏司尊——明南。

  扶玉秋脸色绿油油的,恨不得时间倒流,烧死他算了。

  明南看到是扶玉秋救的他,也微微一怔,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扶玉秋气得不行,抬手“啪”地将竹帘扯下来了。

  晦气!

  明南拢着凌乱的衣衫站起身,对着芥子竹帘沉默半天,突然道:“多谢。”

  扶玉秋不想要他的道谢,只想让他赶紧滚,走得越远越好。

  他还急着明南之前想烧他的仇呢。

  看来鹓雏也惧怕炎火雨。

  此番灵雨泽大比,明南被仙尊勒令前来比试,只是他的修为哪里能和三族少尊相比,本是想着上去就投降算了,谁知道凤北河和凤雪生比着比着,竟发生这般变故。

  明南垂着眸,好半天突然道:“你救了我,我告劝你一句。”

  扶玉秋闷闷道:“劝我什么,下回不该救仇人?”

  “……”明南噎了一下,才摇头,道,“现在,立刻从这里离开,随便去哪里,只要不待在此处。”

  扶玉秋一怔,拧着眉撩开珠帘,露出那张艶美到极点的脸。

  明南这种一向自负美貌的人也一瞬间被那张脸惊得呼吸一顿,生怕呼吸大一些就能将他击碎似的。

  只是视线落在扶玉秋发辫戴花的打扮,明南倏地一愣。

  扶玉秋凶巴巴的,道:“为什么不在这里?!难道一会我会炸死吗?!”

  明南回过神来,一言难尽看他半晌,摇头道:“你不会死,只是你会……”

  伤心。

  明南也回过味来,觉得“伤心”算不了什么伤害,只好又拧眉借由内府的灵镜看了看。

  “那你……今日不要……”

  扶玉秋彻底不耐烦了:“你好烦啊,赶紧走,我不要你的劝诫。”

  之前张扬狂妄的明南却好似没了脾气,只说:“我不愿欠别人人情。”

  扶玉秋瞪他。

  明南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想要知道自己未来的,硬着头皮说完:“……今日不要接触妖族的人,他们许是会对你不利。”

  扶玉秋随口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走不走?”

  明南:“……”

  明南还完人情,拢好衣衫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炎火雨已经被凤凰控制住停滞半空,现在离开也不必担忧被火雨砸到。

  扶玉秋冷哼一声,根本没把明南的话放在心中。

  妖族的人又怎么了?

  只要凤凰在他身边,妖族的人就奈何不了他。

  明南刚走,突然一个声音响彻耳畔。

  “你不该放他走的。”

  扶玉秋差点炸毛,悚然回头,就见一只孔雀不知何时出现,正蜷缩在芥子角落里苟着。

  扶玉秋:“……”

  扶玉秋对凤雪生也没好脸色,没好气道:“你干嘛呢?我让你进来了吗?”

  “对、对不起。”凤雪生小声说,“我不说话了。”

  扶玉秋:“……”

  虽然觉得凤雪生这副丧得不行的模样有点莫名可爱,但扶玉秋还是忘不了他想放蛇吞自己这件小仇。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他:“你之前为什么放蛇咬我?”

  凤雪生茫然看他:“什么?”

  “蛇!”扶玉秋瞪他,“你该不会忘了吧?大蛇,大白蛇!一口能把我吞俩的大蟒蛇!”

  凤雪生回想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巴掌长的“大蟒蛇”,讷讷道:“那是、是我的口粮,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精,我没舍得吃。”

  扶玉秋双手环臂,冷眼听他编:“所以你就放它咬我?”

  “没有没有。”凤雪生摇头,“我是想借它的隐蔽之法去吞水连青,怕那灵珠对父尊不利。”

  扶玉秋皱眉,根本听不懂。

  “所以你现在……是想把我逮回九重天吗?”扶玉秋道,“我可告诉你,除非活阎罗亲至,否则就凭你,别想把我抓回去!”

  就凤雪生被凤殃一眼轻飘飘吓走的臭德行,扶玉秋并不怕凤雪生。

  凤雪生:“……”

  凤雪生干巴巴道:“哦,我就、我就在这里躲一躲,不、不抓你。”

  毕竟方圆百里,只有扶玉秋这个小芥子有仙尊的结界,就算炎火雨再下,只要躲这里就能苟到长命百岁。

  扶玉秋这才悄无声息放下心来,勉强却还强撑着气势,说:“算你识相。”

  谈拢了后,扶玉秋反应过来,问道:“你刚才说不该放那人走的,为什么?”

  凤雪生小声说:“你体内有水连青,灵力能熄灭炎火雨,若是被坏心人知道,恐怕会拿你骨血殉焦土。”

  扶玉秋一愣:“水连青?我体内?”

  凤雪生:“……”

  他还不知道?

  凤雪生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任凭扶玉秋怎么说他都不肯开口了。

  要是说错话,父尊肯定把他漂亮的羽毛薅掉。

  扶玉秋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水连青原来是在他内府中吗?

  若是这么一说便能解释得通了。

  可水连青是怎么变成这壳子的灵丹的?

  扶玉秋想了想,好像那次他中了毒,再次醒来就能化形操控“灵丹”了。

  是活阎罗帮他炼化的水连青为灵丹吗?

  这样一想,扶玉秋脸色不怎么好看。

  若是一个人坏得彻底,扶玉秋能毫无保留地恨他,能恨到死都不带原谅的;

  可但凡他做出一点好事,扶玉秋就陷入纠结——连恨意都不纯粹了。

  扶玉秋瞪了凤雪生一眼。

  凤雪生被瞪得莫名其妙,努力将自己缩起来,不敢说话。

  天幕猛地劈下一道惊雷,哪怕是白日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好似要将天劈出一道裂缝来。

  随后,灵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逐渐汇聚成滂沱大雨,降临百里。

  龙女祝布下灵雨后,化为人身落在比试台,看到满地狼藉,眉头狠狠一皱。

  灵雨裹挟着灵力倾盆而下,僵在半空的炎火雨却还在一动不动,并没有被浇熄。

  “尊上。”龙女祝道,“此番炎火雨下界死伤惨重,楚遇来勾魂了。”

  凤殃手指依然点在凤北河眉心,眼眸紧闭着似乎在看他的记忆,闻言眼睛睁也不睁,随口道:“寿命已尽之人便放他勾魂,因炎火雨牵连丧生之人,让楚遇重塑肉身,放魂归躯。”

  龙女祝眉头一挑。

  前些年炎火雨也下了许多场,牵连不少无辜生灵,可凤殃看都没看一眼。

  此番怎么……这般宽容?

  龙女祝没再质疑,点头称是,见凤北河一身生机似乎要断绝的惨状,道:“您在做什么?”

  “金乌附着彤鹤内府,方才不知用了什么秘术,已逃了。”凤殃淡淡道,“凤北河的记忆里……呵,他二十多年前便与金乌勾结,算计九重天之位了。”

  龙女祝冷冷道:“呵,男人。”

  凤殃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龙女祝面无表情,满脸写着“别误会,也包括你”。

  凤殃正想说什么,余光突然一扫,就见扶玉秋小心翼翼扒着芥子,眼巴巴看着他。

  炎火雨已经没了动静,灵雨落地,被火焚烧的焦黑之处长出一簇簇的嫩绿花草。

  扶玉秋应该是觉得危机消除,朝凤殃挥手:“凤凰!我能出来了吗?”

  凤殃的金瞳轻轻一缩。

  龙女祝看了一眼扶玉秋,又看向凤殃,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冷笑一声。

  有的男人看着冷血无情,实际上依然是沉醉美色的色胚。

  三界之人都说仙尊不近男色女色是因为思念挚爱,却不曾想,原来只是之前的男色女色人家仙尊看不上眼。

  现在有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尤物,狗男人眼睛都能看直了。

  “狗男人”凤殃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做了个决定。

  ——哪怕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

  凤凰是仙尊这一事,迟一点,扶玉秋便对他多一分怨恨。

  “好了。”凤殃声音轻飘飘的,宛如一缕风钻入扶玉秋耳畔,“可以出来了。”

  扶玉秋顿时喜出望外!

  他要近距离看一看凤北河的惨状。

  扶玉秋越想越觉得高兴,总算报了当年被欺辱的仇了!

  见他开开心心地过来,凤殃五指一紧。

  扶玉秋抬步跑来,只是路上全是废墟,还有未长出来草的焦痕,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正打算找个其他落脚处,省得伤了赤着的脚。

  只是还未寻到落脚点,面前的废墟瞬间化为齑粉,随后长出一根根嫩绿小草,连成一条小道直直铺到凤殃面前。

  扶玉秋更高兴了,踩着草地颠颠过去。

  凤殃不想太刺激扶玉秋,盘算着如何和他和声和气地说自己的身份。

  毕竟扶玉秋太容易生气了,若是猝不及防知晓,许是会直接气晕过去。

  凤殃正想着,探入凤北河识海去记忆中搜寻金乌藏身之处的神识,突然探到一段记忆。

  是关于扶玉秋的。

  凤殃微微闭眸,宛如置身当场,看着黑发扶玉秋被锁链绑着困在沙芥中不得自由。

  扶玉秋宛如一朵失水逐渐枯萎的花朵,只是短短七日就让他几近濒死。

  没来由的,凤殃胸口突然涌出一股凶悍的戾气。

  而后,便是扶玉秋玉石俱焚,灵丹自爆。

  可凤北河的内府中有金乌,在灵丹自爆的刹那,金乌火倏地冒出,强行压制住扶玉秋暴涨的灵力。

  只听见“轰”的一声闷响。

  灵丹堪堪自爆一半,扶玉秋神魂俱散。

  枯萎的花落在干枯的沙中。

  金乌化为虚幻的人形将被炸得几乎奄奄一息的凤北河和雪鹿拽出,微微摊开手,其中便是一半扶玉秋的灵丹。

  凤殃的手握得死紧,强迫自己看下去。

  金乌将濒死的凤北河带回流离道云半岭,修养半年才终于清醒。

  凤北河离得最近,受伤最重,醒来时比之前更加沉默。

  金乌冷笑道:“后悔了?”

  凤北河眸瞳毫无光亮,看着自己的手,凤殃甚至能从他的记忆中感受到一股迟来的悔恨。

  后悔什么?

  后悔杀了扶玉秋吗?

  凤北河看着手,掌心和臂弯似乎还残留着扶玉秋最后那个玉石俱焚的拥抱触感,他默然良久,才声音沙哑地道:“不。”

  金乌不知信没信,冷淡道:“绛灵幽草灵丹还剩一半,我已让雪鹿用秘法尝试着将灵丹修复。”

  凤北河眸子一动。

  “别想了,就算灵丹修复,他的神魂也不会回来。”金乌泼冷水,道,“一旦绛灵幽草灵丹修复,我便能稳固神魂,夺舍凤凰躯体,再也不必畏首畏尾,这般狼狈活着。”

  凤北河低头:“嗯。”

  “你呢?”金乌道,“你不想得到那无上至尊之位吗?”

  凤北河因为重伤,反应有些慢半拍,好半天才怔然道:“是啊,我要得到仙尊之位……”

  可说完后,他心中却空荡荡的。

  得到仙尊之位,然后呢……

  然后让那些抛弃他、冷待他、厌恶他的人全都跪伏在他脚下。

  让所有彤鹤族人后悔那样待他?

  这样就够了吗?

  金乌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道:“这段时日不要离开云半岭,对外说闭关。”

  凤北河回过神来,道:“为何?”

  “九重天的凤凰发疯了。”金乌冷笑道,“据说还闹到了冥府去。”

  凤北河微微一怔:“冥府?”

  “听说是他的心上人魂飞魄散,他在寻求回生之法,连凤凰心头血都险些抽完了。”

  “回生?”

  “嗯。可魂飞魄散之人,哪能轻易回生?”金乌道,“不过他有这个软肋也好。”

  凤北河眸子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当年鹓雏少族主死后,凤凰从云梯掉落下界时……”

  凤北河的声音虚无缥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

  “……是不是掉到了羲礼群山?”

  记忆戛然而止。

  凤殃倏地张开眼睛,金瞳好似混着暴戾的血腥,威压铺天盖地横扫而去,整个妖族也被这股威压惊得直接朝着凤凰所在的方向跪地。

  龙女祝也被这股杀意惊得脸颊露出漆黑鳞片。

  “尊……上?”

  刚刚兴高采烈跑过来的扶玉秋听到这个“尊上”微微一怔。

  什么尊,哪个上?

  还是听错了?

  凤殃浑身好像压抑着爆发不出来的痛苦,他金瞳已变得猩红一片,一把掐住凤北河的脖颈。

  龙女祝第一次看到这个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的仙尊动这么大的怒气,好似要一寸寸将凤北河挫骨扬灰。

  那股铺天盖地的杀意让龙女祝都觉得窒息,更何况本就生机所剩不多的凤北河。

  凤北河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脖子险些被扭断。

  龙女祝逼不得已地俯下头,手指不住发抖,也逐渐露出鳞片来。

  可万籁俱寂中,只有一串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龙女祝挣扎着抬眸看去。

  就见那白雀根本不受凤凰威压的影响——或者说,凤殃哪怕暴怒得要疯癫,也小心控制这威压没有扫到他身上。

  扶玉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道:“凤凰?”

  凤殃冷冷回头看他。

  扶玉秋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一抖,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他不敢多想,往前走了几步,勉强笑道:“你、你怎么啦?眼睛这么红……”

  凤殃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凤北河直直砸在地上,生机断断续续。

  扶玉秋吓住了:“凤凰?”

  凤殃头痛欲裂,方才窥到的凤北河的记忆和他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混合在一起,弄得他暴躁不堪,甚至想要杀人。

  「大不祥,所有你爱之人、爱你之人,都会因你而死。」

  “凤凰是不是掉到了羲礼群山?”

  “他的心上人魂飞魄散……”

  “……”

  扶玉秋脑海一片空白,茫然看他。

  凤殃好似要陷入六亲不认只知杀戮的癫狂中,可不知是不是扶玉秋的声音宛如一缕线牵着他的神智,凤殃突然没来由地安静下来。

  凤殃看也没看扶玉秋,直接抬起手,宽袖猛地一震。

  他的黑袍并非只是纯黑衣袍,而是一层层的凤凰火交叠其上,因为叠的层数太多才显得漆黑。

  因为凤殃的动作,黑袍上的凤凰火像是被牵引着一道道从衣袍上落下,直直飘向半空的炎火雨。

  扶玉秋一怔,迷茫抬头看去。

  凤凰火一朵朵一簇簇,裹挟着金乌炎火雨,带着一串漂亮的火花猛地朝天而去。

  无数火焰如同焰火一般升入天空。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一瞬。

  随后,漫天焰火骤然炸开,满天都是星星点点璀璨烟火。

  盛大而美丽。

  扶玉秋诧异看着。

  他在闻幽谷时总爱缠着火岩爷爷给他放烟火,但看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见过这般浩大灿烂的烟火。

  视线所及之处的天空全部都是凤凰火和炎火雨炸开的火焰,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扶玉秋满眼都是“呜哇!”,他看到一朵漂亮至极的橙色烟火,当即就要拉着凤凰分享自己所见。

  只是一垂头,看到的却是个熟悉的雪袍男人。

  扶玉秋一呆。

  凤殃……仙尊已经将那张丑陋的脸替换回原法相,一身凤凰暗纹白袍被焰火炸开的气浪拂得随风而动,宛如仙人。

  仙尊在一片焰火纷飞中,垂眸温温柔柔地看扶玉秋。

  他轻轻开口,问。

  “焰火,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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