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魔人
赢了。
恶魔赢了。
公孙策赢了。
从棘刺区开始，至苍首区为止，席卷全城的斗争终于分出胜负。
没有了反对的理由，更没有了反对的勇气。反对者成为了中立者，中立者变成了支持者。恶魔与至高冠共同营造的恐怖与畏惧在这一刻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化作了人们心中的钦佩与震撼。
从底层的一般市民到机构的大人物们，所有的旁观者们都紧张地等着结果，等着尘埃落定的宣告。
白大褂们的避难所中，星璃遥望着屏幕上的少年人，眼中浮现出崇拜的神色。
“好厉害啊！他真的把所有的对手，全部打倒了！”
她看向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大人们，带着一丝坏心眼发问：“那个人现在，还是恶魔吗？”
·
“会长啊！”电话另一头的情报部队成员语气焦灼，“咱们是不是需要尽快给公孙先生起一个新的雅号？我寻思像之前那样叫道化师不合适了，但是恶魔这个称呼再说我怕他掀我家地皮呀！”
“嘶……稍安勿躁，待我令大脑思索一番。”迟子敬捂住手机，转头问道，“莫兄，你说公孙策的新外号是该起什么好了？”
莫垣凯摸摸脑袋，严肃地说：“破坏神？”
“你小弟要是冠上这么个外号，以后出门乐子可就大了。”会长摇头道，“你便想象一下，公孙策一上街，满街学生一齐喊‘破坏神’的场景……”
“哇，这确实很难顶得住。”莫垣凯抓耳挠腮，憋了半天说，“之前是恶魔……那都很不好听……恶魔人……魔人怎样啊？”
会长打了个响指：“这便很好，简单易记，朗朗上口！阿星，新外号就叫魔人了！”
海星头会员在车里连连点头，向全城观众抑扬顿挫地念道：“苍穹至强一战，已在方才分出胜负……”
“天下无敌神威盖世的魔人大人，于今夜抵达他忠诚的龙首！”
言罢，情报部队们将转播画面一掐，黑死了所有摄像头与窃听器，而后一个接一个跃出车外：“收工走人，回家睡觉~！”
·
公孙策没听到这句面向全市的广播，他的战斗已将周围的所有扩音设备破坏了。他在苍首统合办公楼的顶端摇摇欲坠，一时间竟忘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哈。”
视野一下子倒转了过来，他的眼中倒映着天空。璀璨的星空逐渐暗淡了，似乎又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将那无比明亮的星空遮掩了。
刚刚打架的时候是不是砸碎了什么东西？他恍惚地想。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是不是幻想出的空气朋友啊，好逊……说来这次伤这么重，得找真帆姐救一下才行……快摔下去了，再支撑一下……
微弱的念动力总算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让灰发的少年得以安然落地。他在地上晃了几下，像失去意识般向一旁倒去。
然后，被赶来的女孩一把扶住。
“啊。谢了。”公孙策口齿不清地说，“帮我看下时间可以吗。表在兜里。时间……”
秦芊柏从那身黑衣的衣袋中拿出了奇迹般幸存的怀表。她觉得这个小物件与公孙策的风格很不搭调，不像是他会喜欢的东西。
“夜间十二时。”秦芊柏说，“到新一天了。”
有够长的战斗。真要命。公孙策想伸手抹把脸，才想起来自己的胳膊没了一条。
“有够逊。”少年苦笑道，“抱歉啊。说了那么多大话。最后让你看到这么丢人的一面。”
“没有哦。”少女搀扶着他的肩膀，“比之前带着我出门的时候，我觉得现在的公孙策更加帅气。”
别这么直球说话啊。公孙先生我会不好意思的。
“哈……大小姐你没事吧？”
“除了体表的擦伤外，就是内脏碎了大半而已。不要紧。”
这样啊。从现在还能正常说话来看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伤势吧。能把那个掠夺者正面击倒的大小姐也真是……
公孙策模糊的意识一点点清晰起来。
“…………………………哈啊？”
疲惫与困顿像是错觉一样不翼而飞，公孙策此刻简直像是连灌了三瓶薄荷油一样精神。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女孩的肩膀：“你说什么？！”
秦芊柏气愤地将他的手打落：“无礼之徒！”
公孙策抓狂地喊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内脏碎了大半是可以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伤势吗？！你给我现在马上去找医生疗伤！！”
“身体被砍成三段，连胳膊都没掉的公孙策有什么资格说我。”大小姐针锋相对，“应该去治疗的是你才对。”
“公孙先生我有能力疗伤，你呢？！”
“我体质生来远胜于你这等常人，不惧此等损伤。”
“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展现大家族的优越感！”
秦芊柏仰起脸来：“你看你看，这是得意洋洋的表情。”
“根本就没有表情！但是得意看出来了，好欠打啊这个神态！！”
两位重伤员吵得热火朝天，以至于完全忽视了附近的旁观者们。卡尔黛西亚把脸放在医生的肩膀上，打着哈欠说：“不妙，感觉之后身边的噪音会翻倍……”
医生挠挠学妹的下巴：“你也是很吵闹的类型。”
“才没有~我是端庄优雅的少女啦~”
莫垣凯正待上前招呼，看到苍首统合办公楼的正门在这时开了。他心里一沉，做好了应对意外状况的准备，却发现从中走出的不是他想象的官方人员，而是一位样貌陌生的帝国青年。
这位俊朗的青年人穿着长风衣与军绿色长裤，正是一夜未见的秦安。
“……！”
当见到秦安走出时，秦芊柏嗖得躲到了公孙策的身后，将邻居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公孙策差点笑出声来。
搞什么你这幅受惊的样子。简直像离家出走的小女孩被爹妈逮住一样。看来你家大哥在你心里还蛮有威严的哈。
“秦先生……”公孙策虚弱地笑笑，“抱歉了，今天遇到了一连串的意外情况，忘记与你联络了。你怎么来这了？”
“不打紧，已看过许多地方，也不差这一日了。”秦安笑道，“我正好借此机会，与熟人饮杯茶水，聊聊往事。”
“哦。哦。”
公孙策恍惚地点着头，心想你这熟人估摸着也是什么高官大员，不然不至于在这地方喝茶。
“那行，秦先生，我和大小姐就先……？”
身后的秦芊柏抓紧了他的衣服。恍惚的公孙策这才想起这倒霉孩子是离家出走的！重伤过后见了家人的面，这情绪一刺激再暴走可要出事了！
当下他胆战心惊地问道：“那个，秦先生，您不会……”
“唉！”
秦安一声长叹，他那四位弟兄无声无息间站到了他的身后，神情均是十分严肃，公孙策一看就知道状况不妙。
“家族之中，是很有些弊病了。我起初是支持小芊独自出来生活的……”
秦安慢慢悠悠地说道：“可这几日我观察下来，发觉苍穹之都的治安环境，确是相当混乱。今夜一场大战更是令我大开眼界。饶是小芊本领高强，却也落得一身重伤才能将对手击败。”
秦家兄弟们纷纷活动起了手脚，看上去一副要强行执行家法的气势。
秦安背着双手，严肃地说道：“小芊一个弱女子，独自在外本就让人心忧。你说，我又怎能放心让她独自在这里生活？”
完，完蛋了！
秦安改主意了，他想把大小姐带回去了！但他还就没理由叱责人家迂腐，哪家大哥看见小妹伤成这样还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住的？！这也就是老秦家粗神经现在还能说话，换一般家庭早上来拽着姑娘走人了！
秦芊柏愣是一声不吭，公孙策的大脑一团浆糊，重伤到快昏迷的少年想不出一句妙语了。他心里急得不行，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可满脑子都是反对的情感。他只觉得不能眼看着这事发生，绝对不能让他们把这女孩抢走。
情急之下，公孙策大声喊道：“不是独自生活！我会照顾她的！”
“哦？”秦安挑眉。
公孙策拍着自己的胸膛，大声喊道：“我保证！我会照看好她的生活……之后我绝不会让她再受伤！我，绝对会保护好她的！”
秦安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人。灰发的少年都快要站不稳了，却依旧逞强地大喊着，用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做出承诺。
“好！”
秦安的眉头舒展开来，高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秦家兄弟们纷纷露出了微笑。
公孙策长出了一口大气，转头小声说：“我可帮你顶过去了啊，就差你自己表态了。大小姐你赶紧跟你大哥说一声千万别出岔子了。”
秦芊柏从少年背后探出头来，以极为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她看着秦安，小声说：
“……爷爷。”
公孙策左脚拌右脚，一头攮在了地上。
他勉强撑起身子，梗着脖子喊道：“爷爷？！”
秦安面不改色，安然受之。
秦芊柏气愤地踩了一下邻居的脚，小声继续问好：“二爷爷、三爷爷、四爷爷、五爷爷……”
公孙策看着外表不超过35岁的秦家五兄弟，差点吐出血来：“这……什么？啊？啊？？”
壮汉秦武皱眉道：“怎得，你以为我是小芊的兄弟不成？”
“这么个五兄弟……这么个兄弟啊？！”
公孙策惨叫道：“秦先生……秦老爷子！您是不是有点不地道了？”
秦安低头瞧着他，笑呵呵地说：“我何时说过自己是小芊的大哥了？”
“我叫您这么多声您从来没否认！”
秦安悠然道：“我也没承认啊。”
公孙策翻了个身，痛苦地捂住脸，只对秦芊柏的脱线性格感到一阵姗姗来迟的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女孩能愣成这样……你们老秦家从老祖宗开始就没多正经！
公孙策身心俱疲，幽幽问道：“敢问老先生您今年贵庚啊……”
秦安装模作样算了半天，皱眉道：“啊呀！我还真记不清晰了。小芊，爷爷今年是多少岁了？”
秦芊柏回想了片刻，认真地说：“爷爷是兴文十六年生人，到了今年是四百四十一岁整。”
公孙策顿觉头晕目眩。
“……您，父亲的父亲，四百来岁？”
“爷爷是全家所有人的爷爷。”秦芊柏纠正道，“我父亲的父亲是我的祖父。”
公孙策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在地上打起滚来。秦老爷子长笑一声，带着弟兄们扬长而去。
莫垣凯见一帮人呼啦啦走了，蹲在公孙策身边，坏笑着说：“阿策，老人家看上去满友善哦。”
“我发誓老秦家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奇妙的家族。”公孙策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之一。”
暴雨停歇，夜空清爽。莫垣凯拖着自家小弟，与队伍中的新成员一起上了车。
迟子敬早就不知道去往何方。奥诺威尔正忙碌地与不知哪方的高层通话。卡尔黛西亚兴致勃勃地与大小姐打探着有关“你家那几个帅哥”的八卦。医生带着医药箱过来，在公孙策的惨叫声中开始了治疗。
涉及整座城市的疯狂战斗，就在再平常不过的吵闹声中宣告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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