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严瑯双眼沉了沉抬步迈过门槛。
金钟听到声音回头去看，却看见一个瘦削到脸颊如刀的青年男子，虽然是便衣却已经难掩贵气。只是这贵气中阴郁沉沉，遮掩了好相貌，让人看了就浑身生寒。
金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能在后宫独自行走，二十多岁、厌食、极瘦男子——乾运皇帝。
金钟心头一喜，然后立刻收敛所有心思。她苦苦训练一年多，为的就是这一刻！
动作刻意舒缓，亭亭蹲身连落地裙角都算计好角度，声音清妙如夜莺：“奴婢浣衣局行走金钟，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瑯停顿片刻负手上前，弯腰食指抬起金钟下巴凝视。
两双眼睛对上，一双因为希翼而明亮，一双清淡没有表情。
“儿臣叩见父皇。”清脆的童音在屋里响起，这是严文澈在内间听到声音出来接驾。
严瑯丢开手指，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没什么兴趣瞥向儿子：“起来吧。”
“谢父皇”严文澈行了一礼起身，他身后一个低着头的小宫女也跟着起身。
严瑯眼角余光扫到这个小宫女，不知怎么就随意问了一句：“你是谁？”
已经起身的宫女略略停顿，很快依着宫规重新蹲身：“奴婢启云宫小厨房九品宫女董明紫。”
严瑯又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兴趣：“起来吧。”
“谢皇上。”
严瑯转眼看向热气氤氲的蒸笼，问：“里边做的什么？”其实他早就闻出是鸡蛋羹的味道，可偏偏就要一问。
金钟步履娉婷走到蒸笼边，一手扶着窄窄衣袖，露出一截细白皓腕揭开蒸笼。
“奴婢蒸的蛋羹。”
一碗鸡蛋羹出现在严瑯眼中：细黄色略微粗糙不平的蛋羹表面，撒着点细碎芫荽末。
年轻帝王眼里蕴着不知什么情绪，脸上却是一抹称得上和蔼的淡笑：“你蒸的。”
“是”金钟心里略一思索，放下笼盖将蛋羹取出来，点上一点香油香醋，放进托盘呈到严瑯面前“听闻陛下喜食蛋羹，奴婢斗胆请陛下品尝。”
柳恋就是这时候赶到小厨房的，她倒不是知道皇帝来了，她是来抓小皇子的。
下学丢下宫人直跑小厨房，哪里还有皇子应有的气度，却不想碰到这一幕。
金钟她见过一两次，第一次心里就影影绰绰觉得哪里怪，现在终于发现了。
这长相神态有六分框框架架她主子的影子，不过她主子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就是有个框架影子，还带着些青涩。
严瑯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蛋羹，负手未动只是反问：“你就是那个给皇子做蛋羹的宫女？”
金钟心里一转：这事瞒不了人，因此笑着回到：“奴婢哪有那个福气，是紫儿妹妹当值路过给二殿下做的，就是这蛋羹的做法也是紫儿妹妹教的。”
严瑯盯着金钟颊边浅浅酒窝，神色不明：“朕记得今年选宫人，有酒窝的不得入。”
金钟手擎托盘蹲下身回话：“奴婢原没有酒窝，进宫以后不知怎么一日日长出酒窝了。”
“是吗”严瑯平平淡淡应了一句收回目光，研判的眼神看向皇子身后小宫女。
金钟注意到这一幕心里揣摩：皇帝对紫儿有兴趣不如彻底卖了紫儿，给自己在皇帝面前搏个好感。
心一横，金钟笑吟吟道：“紫儿妹妹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思巧人也雅致，奴婢和她学了好几样吃食点心。”
“人也雅致？”严瑯挑眉，一个乡下女孩儿雅致从何而来。
“是”金钟笑盈盈回答，颊边酒窝就有了些如蜜的感觉“奴婢和紫儿妹妹还学了好些小动作，比如缝针翘兰花指，无名指是直的，比如擦汗不用衣袖，而是……”
而是先用手背轻贴，再用手掌轻沾，严瑯心里默念。
金钟犹不自知，继续笑盈盈：“先用手背轻贴，再用手掌轻沾。”
严瑯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屋里温度似乎都在下降，他绕过金钟走到董明紫面前。
董明紫沉默，依照宫规蹲身到地。她在内间听到金钟接驾的声音，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不过很快镇静下来。毕竟在宫里她迟早都会碰到严瑯，尤其现在近身伺候皇子。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平静。她是紫儿，这样一身皮囊，谁能认出她是先皇后董重铃？
“抬起头”帝王下令。
董明紫抬起头，只一眼就瞳孔震惊：怎么瘦成这样！也只一眼就立刻垂下睫毛，让自己视线只到帝王袍脚。
可这飞速的震惊，还是让严瑯完完整整捕捉到：“抬眼看着朕。”威压的语气，似乎风雨欲来。
董明紫养脸垂着眼睫，平静回道：“直视天颜于宫规不符，奴婢不敢。”
严瑯阴沉着眼盯着紫儿，紫儿仰脸垂眸神色平静无波，蹲身的动作也没丝毫改变。
严瑯心中怒火慢慢燃烧，起初还只是深渊底一点火苗，可是随着紫儿的平静，却越烧越旺越烧越旺，终成破天怒火。
出手如电纂起紫儿下巴，拖着她起身直到自己脸前，脸对脸，一字一句怒火冰冷：“朕、让、你、看、着、朕。”
下巴一阵刺痛，因为是被攥着下巴拖起来，连带脖子也扯得生疼。
帝王之怒雷霆万钧。
紫儿无法只得抬眼，只一眼就被严瑯眼中黑色风暴惊到，眼帘颤了颤想要合上。
“不许闭眼。”严瑯语速飞快命令。
紫儿心脏跳了跳，她的身份不能忤逆帝王，只能直视严瑯。
这张脸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原来的明朗轻松快乐都没有了，只有瘦削的颧骨如刀下颌如锋，一双眼阴鸷不逊，薄唇更是抿成线。
帝王暴怒，可紫儿不明白，这怒意从何而来。
董明紫慢慢平静下来，这个人不管怎么变都是那个阿瑯，那个她养了十年，陪了十七年的少年。
皇帝的脾气柳恋太知晓了，现在这情形让她心惊，连忙行礼打断帝王怒火：“奴婢柳恋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严瑯紧紧盯着紫儿双眼，直到紫儿眼神越来越平静，平静到平静无波。
耳边听到柳恋声音，严瑯又看了一会儿紫儿平静的眼睛，轻哼一声好似无趣一般放下手。
食指和拇指搓了挫，严瑯意识到自己动作，强令自己握拳掩饰般将手指藏在掌心，垂下衣袖负手身后。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金钟心思灵巧，着进封八品御前奉茶。”
一跃为正八品金钟喜不自胜，就要蹲身谢恩可是想起什么，勉强自己婷婷袅袅不慌不忙蹲身：“谢陛下恩赐。”
严瑯不知有没有哼笑，柳恋想大概没有吧，也许是自己眼花，然后她就听到帝王继续下旨。
“这个什么紫儿也到御前奉茶，就封为……”严瑯瞥了董明紫一眼，脸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封为正八品采女。”
听到这封赏柳恋愣了一下。
严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里带着三分恶意三分讽刺：“采女是八十一御妻之一。”
大昌制，后宫皇后品级最高乃是超品，皇后之下正一品四妃‘贵、淑、德、贤’，霍新凤是德妃‘贤’是她的封号。
四妃之下是正二品九嫔，分别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九嫔之下是二十七世妇：有正三品婕妤九人，正四品美人九人，正五品才人九人。
最后才是八十一御妻：有正六品宝林二十七人，正七品御女二十七人，正八品采女二十七人。
采女是后宫嫔妃等级最低的一等，柳恋愣住不是因为董明紫封妃，而是因为这是皇上三年来第一次扩充后宫。
不过怔楞只是片刻，柳恋却不愿意严瑯祸害紫儿。要是金钟也就算了，可紫儿是个温柔善良又耐心的好姑娘，看二皇子多黏紫儿就知道。
柳恋收拾好心情屈膝劝谏：“陛下恩宠，柳恋带启云宫上下叩谢，只紫儿原是皇子身边宫女，进封陛下后宫，怕于陛下声名有碍。”
严瑯不知为什么今天心情还挺好没生气，只冷冷是看向柳恋：“你要教朕怎么做事？”
“奴婢不敢”柳恋噗通双膝跪地，额头抵着手背伏地不起。教皇上做事这罪名太大，她承担不起。
严瑯没理会柳恋的大礼，回头想起什么垂眸思虑片刻，冷笑：“既然柳风仪谏言，就改封从八品御前奉茶。”
“御前奉茶最低正八品。”柳恋直觉提醒皇帝。
严瑯冷嗤：“朕亲口封从八品不可以？”
……柳恋……柳恋再次跪伏。
那一刻，董明紫似乎听到严瑯心声：正八品采女贬无可贬，从八品宫女却还是能贬的。她想，采女其实还能贬的，可以贬去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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