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郑庆义和宋顺才告别,这才想二百火车大豆如何才能发出。他没有回义和顺,先来到人和长。站在门口,看着人和长的牌匾,郑庆义不禁想起了学徒时的往事:老东家方明瑞教他打算盘,又告诉他几句口诀。开始用左手打,笨手笨脚的。方明瑞说完口诀就走了,郑庆义自己按口诀练习。方明瑞看着郑庆义打算盘用左手打,就用痒痒扒打了郑庆义左胳膊一下:“用右手打!妈了巴子的,学成啥样就是啥样。你用左手干啥都行,只这一宗,打算盘必须用右手。这是规矩!”
想到这儿,郑庆义笑笑。两胳膊都抬起,左右手做拨动算盘珠的动作,嘴里说:“二一添作五,三一三十一,四一二十二;五归添一倍,六二三十二,七五七十一,八七八十六,九归随身下。”
郑庆义正边打边念叨时,从院子出来一人高喊道:“郑老寒,干啥呢?手舞足蹈的,跳大神糊弄鬼呐。”
郑庆义不好意思笑笑道:“没干啥,在门口突然想起老东家教我打算盘来。你这是出去呀。”
“啥呀,你都把人吓着了。有个小年青的,进屋说:‘门口有个有比比划划,好像是跳大神的来了。’东家叫我出来看看,是谁要在这儿闹事。”
郑庆义瞅瞅自己身上说:“我像跳大神的吗?东家在家呀?”
“哦,见东家呀,瞧你乐得不像样了,一定是有喜事。走——,我给你通报一下。”
方明瑞见到郑庆义,焦急地问:“寒山呐,听说你跟张作霖的人谈上了,整准成了吗?我是担心啊。”
郑庆义故作轻松地说:“我给那小子喝爬下了。人挺实在的,还跟我拜了把子。这次来,他要买八百火车大豆和高粱,先发给他二百火车大豆。”
方明瑞说:“啊,那么多。这事我都听说了,人家大粮栈都没敢接这买卖,难道你不怕?再说这么大量你打算咋办?”
郑庆义说:“我是后怕,他要的量确实太多了。您老知道我有多大能水,这不求您老人家来了。”
方明瑞说:“你说这话可就外了,不管以前咱爷俩闹得多不愉快,这十多年的感情能抹掉吗?多了我帮不了你啥,二十火车大豆赊给你还没问题。至于价钱,现在啥价就给你啥价。钱啥时回来,啥时再给我不迟。不过我还是劝你,把这整准成喽,免得吃亏上当。”
郑庆义马上说:“谢谢师傅这么帮我。到时候的时候,他把钱送来,我马上把钱如数还给你。”
“还谢啥。我不留你,赶紧找别人给凑齐喽,军粮耽误不得。”
这么容易就凑到二十火车,郑庆义心里有了底。感恩不尽地告辞。
郑庆义走后,一伙计过来:“东家,你咋这么信他的呀。”
方明瑞看着背影道:“你不懂,这不光是信,而是情了。不过,这郑老寒真胆大呀,妄不妄为现在看不出来。说是赊给他,那是等他把钱送过来是赊,送不来,让人骗了,那就是送了。王道士给我这谶语,走了也不跟我说明。终是发了大财也说不定。可这次不知是福还是祸。我这小铺,养不住大鱼呀。他天生胆大,不管做啥事,就乐意冒险,咋说和我这墨守成规的人干不到一块。盼他做成了,能发财。”
伙计嘴张得大大:“二十火车大豆,送给他?”
方明瑞叹口气说:“二十火车大豆算个啥,我跟他的感情能用这个算吗?”
郑庆义从人和长出来,沿发祥街向北过中央大路进入繁华街,抬头看见富盛泉的招牌,踌躇一会,还是进了铺子。掌柜的见郑庆义来了,笑呵呵地问:“这浑水真敢趟呀?”
郑庆义愁容满面地说:“别扯了,喝了一顿酒,拍拍胸脯就接了。现在看来你不接是有道理的。”
“道理说不上,怕他翻脸可是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为妙。”
“可不是,接下来才知道这山芋真烫手。掌柜的您看我该咋办?”
“瞅你的架势,肯定从你老东家那儿来的,他一定会支持你的。以你的为人,赊给你也不成问题。可这富字号三家铺子还用挨家走啊。”
郑庆义惊讶的问:“你不是推我吧,曹老爷子不是回老家了吗?”
掌柜的哈哈大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呀。赶紧去吧。”
旁边的伙计插嘴说:“咋天是回买卖街了,说在这儿住不惯,道上没粪捡。”
郑庆义兴冲冲出了富盛泉,上哪儿去没了主意,正自犹豫,忽然有人拍他一下:“不赶紧想办法,在这儿瞎转悠啥呢?”
郑庆义回头一看:“呀——,是向斋兄,我正琢磨要不要找你呢。”
乔向斋胖胖的脸上露出祥和的微笑:“听说你的事了,我弄不准成,就到你那儿打探消息。说你去了连福楼,就坐坐,跟云亭唠了一会儿。你请人家喝酒。咋样,定砣了?”
“是啊,让我先发二百火车,我正琢磨赊大豆的事。”
“你也不用心焦,眼巴前几个谁能袖手旁观。走!到我那儿喝点茶水。你也该散散心了。”
“见到你我的心情就好多了。茶就不喝了,你知道我不得意那玩意儿。”
“我观你面色不佳,总是心情紧张所致。喝杯茶,放松放松。也好,不勉强你。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道行,我是想问你为啥就接了这个买卖?你不怕吗?”
郑庆义摇摇头说:“我就没想到怕字,只认真假。只要是实事,千方百计我也把它弄成。”
“我知道赌牌你是把高手,可做买卖不是赌。你是做大买卖的料,胆大,敢作敢为。不过——,这事你得想周全喽。还记得咱俩第一次打交道的事吗?”
郑庆义想想说:“是不是交易所信托交易的事?那次我可是栽了。”
“我不这么认为。那年,你从我这儿空买了三十火车高粱,卯日一到,降价了。我以为你就是个掌盘,说不准会耍赖。我本也是进交易所里玩玩,没想在这上头赚钱。可你该赔多少钱,马上清帐,一分钱也不少。那次你可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五站的人不信服你还信服谁?”
郑庆义说:“可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要不是我胆大妄为,能出号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生意场上,不如意的事常有,谁摊着谁倒霉。你出号是好事,自个儿整个小铺,也不是谁都能整明白的。至少我就不行,让我守铺可以,让我出号自己干,那就挺不起来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不过你这次是湿鞋也好,不湿鞋也好。大忙帮不上,帮你点小忙,三十火车大豆赊给。”
“真的?向斋兄,太好了,我先把二百火车凑齐就行,等款一到,马上给你。”
乔向斋笑道:“这是后话,不用忙着还。还有六百火车呢。我不跟你磨叽了,赶紧去干你的正事吧。”
有了五十火车大豆垫底,郑庆义心里有了底。看看天色已晚,就回到义和顺。
义和顺的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中。见郑庆义回来,七嘴八舌问情况。郑庆恭嘴快:“二哥,谈成了吧。是不是该发财了。”
吴善宝:“他不会骗咱吧。”
郑庆和:“王贵说他要八百火车,咱上哪整去呀。”
王贵:“东家会有办法的。要不能揽这瓷器活?都别问了,听东家的。”
郑庆义看看众人,从兜里掏出合同让大家看,满怀信心地说:“这合同一签,剩下的事就好办了。不过,还真得加点小心。这一张扬,指不定就得涨价。到时候的时候,对咱不利。”
吴善宝:“给不给钱还不一定呢,现在想那么远?”
郑庆义:“吴老善说啥呢?黄三良走了,该你领头阵打破头楔了,是不是?”
吴善宝:“别,别拿我跟他比。他正张罗租地开买卖呢。人家早就有打算。”
郑庆义:“别说没用的。跟你们交个底,他没动玉花一根手指头。”
众人都很惊讶。
郑庆义没注意人们的表情,继续说:“再就是,他让我分批发,这就很容空。头一把,答应我先发二百火车大豆。他见货就来送钱。”
吴善宝:“这二百火车也不是小数,咋整?”
郑庆义:“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眼下我想的是,后二百火车高粱,四百火车大豆。等钱回来了,到时候的时候,你们几个都下去,郭家店、宽城子,还有郑家屯沿线几个站点。取引所也不能放过,云亭明个儿你就去,一卯少买点,二卯三卯多买点。”
郑庆和:“买多少?”
郑庆义:“这事不能露出去,一次不能多买。看行情能买多少买多少,最起码咱现货不够,到时候的时候就买实。你得灵活点,赚大钱了,就卖出去,价低了再买进。还用我教你吗?”
郑庆和恍然大悟:“现在价正低的时候,无论是买空还是买实,咱都能赚钱。”
郑庆义:“胡勒根租台车,明个儿跟我去买卖街。”
吴善宝:“这结骨眼儿上,不学摸买大豆。去买卖街嘎哈呀。”
郑庆义:“你学摸啥。学摸着了也白扯,有钱买吗?我是凭我这老脸找人赊。不过你学摸着也行,只要他能给咱留着。咱有钱了就得要。这是后话。先把这二百火车发出去了,再做打算。”
第二天,乡间土道上,一挂马车在坑坑洼洼中颠簸前行。赶车的是胡勒根,郑庆义坐在车笸箩里,眯缝着眼盘算如何赊大豆的事。
五站到梨树还没有直通的道可走,胡勒根赶车先奔正西的四平街,一进街里,郑庆义远远望见人和成原来的铺子。郑庆义注意到街里的铺子少多了。
胡勒根抱着鞭子,回头说:“东家,这疙瘩不如你在的时候热闹了吧。”
“可不是咋地,差多了。当年和我一堆儿来的,都回乐亭了。”
“你那老东家要是不到五站去,现在也得黄铺吧。”
“那到不一定。你看街里没几个人,大门破了都不修,看样子要关门。留着它也只是为收点豆子。”
“其实,你那老东家不错呀。”
“那当然,要不是他收留我,真不知我在哪儿呢。这回,我还没张口,他就赊给二十火车。到底是有十几年的感情了。我不会忘记老东家对我的好的。”
“够意思。哎呀,前边有条河。”
郑庆义:“条子河。当年我就从这疙瘩去的买卖街。记得从合林子回来到买卖街,看到富字号铺子,真是够气派的。不知曹老爷子给不给面子。”
胡勒根:“一定能。我看曹东家心慈面软,一定好说话。”
很快来到条子河口,马车放慢了速度。河床有十丈来宽,夏天时,来往行人,大车小辆都要靠摆渡过河。水面小时,舢板船在河中间一横,可供行人过往。此时,河面还没有解冻,胡勒根跳下车,牵着马,小心亦亦地过了冰冻的河面。
前边快到梨树城了,道上有一人头上戴着破毡帽,身着青色土布衣,脚穿乌拉鞋,挎着粪箕子,看见有马粪,先是用锹攒成一堆,然后用脚挡着,撮起来放入粪箕子里。粪箕子装满了,那人还用脚使劲踩。实在压不下去了,这才地往回走,走几步恋恋不舍还回头看看路上没捡的马粪。
胡勒根说:“东家,你看捡马粪的人咋那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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