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过了一会儿，那女生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各演员也纷纷上场，话剧缓缓开始。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孔雀东南飞》整个诗歌的基调是悲婉的，因此背景音乐也选了悲凉舒缓的乐曲。虽然从服装，布景，道具上看都没有任何问题，但宁双晓还是看得昏昏欲睡。
“你要是困了，再睡一会儿吧。”朱琳琳在她耳边说，“现在我们在中间，老师看不见的。这一演上剩下两节自习估计就没了，放心睡吧。”
宁双晓闻言，重新趴在桌子上，她本来头脑就有些昏昏沉沉，在音乐的伴奏声中很快陷入了沉睡。
她的位置靠窗，下午本来天阴得厉害，临近傍晚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雨丝从窗缝中飘进来，带着些料峭的春寒，颇有些刺入肌骨。睡梦中的宁双晓感觉到了冷意，身形微微缩了缩，不住地颤抖，像只在寒风的小猫。
朱琳琳怕宁双晓睡感冒，想要把桌肚里面的外套拿出来给宁双晓披上，但这时候坐在她旁边那个女生已经抢先一步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了宁双晓身上。
“我可以和你换一下位置么？”女生凑到朱琳琳耳边，低声问。
“你以前认识双晓？”朱琳琳闻弦歌而知雅意。
不要说认识，简直是最熟悉不过。毕竟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但她又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她了解宁双晓，她知道宁双晓的饮食口味，穿搭风格，特长爱好，甚至连三围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对宁双晓的过去，她几乎是一片空白。
她没问，宁双晓自然也不会提起。宁双晓的过往就在她们两人的心照不宣中没入烟尘。
但是现在，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两人换了座位，姜瑜坐在宁双晓身边，抑制不住砰砰乱跳的心。
宁双晓睡姿很安静，鸦羽般的黑发之下是白玉一样的肌肤，血色很淡，就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必须悉心呵护珍重，只要稍一碰触便有破碎的风险。
姜瑜一时看失了神，虽然现在的戏剧正演到精彩的地方，可对于自己几周的心血，姜瑜一点都不在乎。
她所在乎的，似乎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宁双晓是被姜瑜摇醒的。
尽管醒了，她还是昏昏沉沉想要睡过去，半睡半醒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叫她的名字，扶她坐起来，还有一只手搭在了她额前。
“怎么这么热？”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头晕得厉害，除了睡觉之外并没有别的念头。
“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扒拉开挡在她面前的手，想要重新趴到桌子上，但那双手却一直阻止着她，不让她睡过去。
宁双晓只觉得眼皮铅灌一样，沉重得厉害，她勉强抬起来一条缝，刚射入光线的眼睛一花，尽管那人就在眼前，此时看得也模糊不清。
尽管身上被多披了一层，她还是冷得直打颤，现在她又冷又困，只能紧紧抓着外套，紧紧裹在身上，外套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这样的香气让她感觉格外安心，犹如躺在温暖的花海之中。
花海自然是沉眠的最好地方。
周围的喧嚣嘈杂在宁双晓耳边渐渐远去，化为细碎的杂音。宁双晓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百花的怀抱中，众花将她的身体抬起，簇拥着她，拥抱着她，驱散着她周身的寒意，安抚着她悸动不已的心，让她想要永久沉眠在这里。
这里是安静的港湾，是沉睡的居所，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一直以来宁双晓都像一只在黑夜中独行的小兽，时时提心吊胆，害怕风吹雨打，害怕猛兽蚕食，害怕霜剑风刀，害怕叵测之心，这些让她终日惶惶不安，而现在，终于找到了她的避风港。
刘燕是接到老方的电话赶到医院的，她突然想起来今天中午忘了给宁双晓拿药，对于日常生活方面，宁双晓又是个并不在意的人，愧疚感一时充斥了她的心。
尽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感冒，但有时候对心脏病人是致命的，刘燕在开车时候手一直都在抖，直到冲到病房中看见宁双晓才放下心来。
陪着宁双晓的是宁双晓的班主任老方和那个白天看见的和徐子熹长得特别相似的女生。老方正同一旁的医生说话，女生则坐在宁双晓身边，紧紧攥着宁双晓的手。
姜瑜平生最怕的就是生命在悄无声息之间凋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上辈子害怕，这辈子都恐惧更甚。
女孩的手指冰冷，没有生气，姜瑜攥得更紧了，似乎她手中攥着的就是宁双晓的命，她要拉得紧一点，更紧一点，再不松手……
冰冷的液体顺着透明胶皮管缓缓注入女孩的血液中，虽然姜瑜清楚这只是普通的盐水，但却虔心希望这就是能重新唤醒生命活力的灵丹妙药。
躺在病床上的宁双晓双眼紧闭，又长又密的羽睫垂落一层阴影。将本身就白玉一样的面庞衬得更加雪白。她的五官线条好像最出色的雕刻师精心雕琢而成，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合起来又是异常和谐，没有哪个部位美得太突兀，也没有哪里地方拉低了她整体的颜值。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枕在脑后，就像童话故事中的沉眠的睡美人。
姜瑜一时看得怔了，甚至没注意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直到把她的腿都震麻了她才反应过来。
有电话进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来电提示。
还是接了吧。
姜瑜心想，想要放开宁双晓的手去走廊里接电话，但她刚刚松开一点，宁双晓的手颤抖了一下，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就像在惶恐之中想要寻求安全的小动物。
她顿了顿，拇指在屏幕上移动，按下了挂断键。听着嘟嘟的挂断声，姜瑜心中松了一口气，重新收回了手机。
“辛苦你了，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你不是回去还得上晚自习么？”刘燕想了想，摸出钱包，抽出几张红色的钞票，“我还得照顾宁小姐，走不开身，这些是请你吃晚饭的，辛苦你照顾宁小姐了。”
刚才班主任老方和她说过，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宁双晓和姜瑜隔开。
老方久经沙场见多识广，只看眼神的细微变化就能看出来两个人到底是同学，朋友，还是更深层次的关系。对于后者，老方绝不姑息。
刘燕看的小文章也不少，对早更视如洪水猛兽。而她又心心念念的觉得只有徐家的徐子熹才能配得上宁双晓，生怕姜瑜干扰了自家的小白菜。
她看着宁双晓长大，清楚宁双晓虽然表面清冷孤傲嘴上不饶人，但其实就是一张单纯干净的白纸，外力稍稍沁染就能将整张白纸彻底改变。
“等她醒了我再走吧。”姜瑜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现在走了也不放心。”
她当然听出了刘燕的逐客令，但她并不想离开。
这句话更印证了刘燕的猜想，不放心？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不放心？这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而且这张脸，对宁双晓来说本身就是一个祸害。
她刚想斟酌词句劝姜瑜走，但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宁双晓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越发攥紧了姜瑜的手，嘴唇艰难地翕动，勉强挤出一句话：
“别走，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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