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宴会
吴风想起一些曾在书中读过的故事。
超然于世外的人物，当他们再一次回归凡俗时，便要给予他们体验。
变幻的光影，多种的色彩，激烈的疼痛，洪亮的声响，这些种种的感觉都会令他们再一次变得真实，正借由着体验事物，才得以与世间再度的联系。
但无论是与人对话，欣赏音乐，沿街而行，呼吸空气，都远比不上一次简单的餐食更能让人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当他咀嚼起第一块肉排时，大脑便不可自制的开始如此遐想。吴风头回发觉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
肉排是多汁的，虽说是海兽的肉，却并没有令人不快的鱼腥味，反倒更像是家禽的肉，筋肉分明，口感柔嫩。
烹调的手法谈不上有多高级，在吴风吃下一整盘后，他已便偷偷的溜去观望烹饪现场的情景。
几位男性的菲林族人围绕着一堆炭火，用削尖了的，近人高的木杆串起一块又一块稍作切割后的兽肉，这些肉块已在边上盛满碎香料的大盆里滚过，看起来花花绿绿。
将木杆尖头朝下插在炭火旁，从内向外插出两圈螺旋，而后，负责抹油的人便上场了，用才从海兽肚中剥取出的脂肪熬制的油脂仔细的将每个肉块刷上一遍，也算是“物归原主”。
木杆不时的转动，好让每一块肉都能充分的受到灼烤，油脂不断流淌，却在滴落之前便化做了一缕飘散的香烟，在肉块上留下诱人的褐色。
将内圈已灼烤充分的肉串取出，将其上的肉块取下置入粗糙的陶盘内，之后便任由众人自取。
这样的循环不断持续，而负责料理的人们也不时说笑，享用一会儿自己的劳动成果。
而在甩开白苇的这短暂宁静中，吴风也便任由自己在人群中穿梭，菲林族的人们聚在主街的道上，互相从近旁之人的盘中取餐，这是理所当然的分享。
吴风端着自己的餐盘，却未见到有人敢从自己的盘中取食，这样的事在白溪看来是正好的，说明他们已懂敬畏吴风这位大“神”。
吴风却并不觉得愉快，就好像自己是什么不受欢迎的人物一般。
但非要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单纯的吃些烤肉，自然不足以配得上如此热闹的情景。
用海兽骨骼熬成的浓汤此时已起了锅，被倒进一个足有人高的铁罐内，狩猎队的成员拿住铁罐上的系带，拖动着下方镶嵌的四轮行上坡道。
热汤升起的水气在稍远的空中凝为白烟，像是一缕发辫般的云朵。
沙丽，那名先前在坡顶广场上与姜华比试的少女此时正拿着一个极长的汤勺，为族人们分发铁罐中的热汤，她很是高兴的笑着，完全不像是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击。
吴风看着自己手中的浅盆，心想这汤自己是无福享受了。
“哈…哈……神明大人！您跑哪儿去了？！”
白苇从天而降，从高处的屋顶上跳下，把吴风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没吃饱。”吴风将自己手中的浅盆一抬，“毕竟我一不小心就装多了。”
白苇握住了他的手腕，想来她并没有用力，但却已让吴风感觉自己的关节正在哀嚎。
“您这样我很害怕！”白苇有些委屈的说，“如果您突然不在了，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哦…哦，我就只是走一走而已。”吴风看着装汤的铁罐即将拖过此处，“白苇，你拿了碗来吗？”
白苇不解的歪过脑袋。
吴风则耸动鼻翼，深吸着空气中骨汤的鲜美味道，说：“这么香的气味，你和我不喝上一碗，岂不是太对不起做汤的族人们吗？”
“那…那我拿碗来，您不要再突然消失了……”白苇有些怯懦的飞奔出去，吴风则跟在了分汤的沙丽身后。
族人中有人是带面具的吗？沙丽看见吴风顿感疑惑，而吴风则友善的摆了摆手。
“你是谁？”
“神吧，你的族人们愿意这样称呼我。”
……
……
当吴风与白苇二人再一次的回到坡道顶端的广场上时，姜华与白溪两人才暂且停下相互喂酒的行为。
“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吴风看着这简陋，但相对来说已算精致的席间到处散落着陶土制的酒杯，一时失语。
“姜华，你就…你就是个没男人看得上的老阿姨…呼噜，呵呵，呼噜噜……”白溪说的话含混不清，四仰八叉的躺着。
“讨人厌的小鬼……”姜华的身子也摇晃着，在吴风与白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两人显然是进行了友善的交流。
吴风拿起一杯残酒，一口饮尽，只有很淡的酒精味，带着酸气和微甜，想来是某种发酵的果酒。
“啊，白苇你带着神明大人回来了呀。”姜华有些慵懒的说，“怎么样，神明大人，我们菲林族的宴会您还满意吗？”
“烤肉很不错，汤也暖胃，大家看起来也很高兴。”
“但总感觉好像差了些什么。”
“呀，我知道！是我对您效忠的这件事现在应该让大家知道才对！”姜华提起了精神，从席间起身，向着周围狩猎队的成员们大喊：“大家！我有好事要和你们说！”
吴风摇了摇头，他感觉有所欠缺的并非此事。
但也没有说明的必要，吴风便也顺势而为，站在了姜华的一旁。
众人亦为之侧目，在方才的宴会中，狩猎队的众人们也多少听说了“神明”归来的事。
姜华扫视了一圈广场，转而面对着吴风，而后，她便在众人面前单膝而跪，伏下脑袋，将自己柔软的双耳完全暴露给吴风。
吴风也郑重的抬手，抚摸了姜华的头顶，这正是菲林族中一方宣誓忠于另一方的仪式。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但大多是欢呼之声，狩猎队的成员们更是格外的高兴，除了作为小队长的沙克稍显落寞。
而到此刻，本该由白溪出面献上庄重的词句，但她已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
澄澈的天空之上，近圆的月亮闪耀着，而在这之下，菲林族的人们正忘我的欢庆。
吴风想起来了，此时缺少的东西。
对了，是歌，还缺少的，是歌。
他面向注视着自己的众人，鼓起全部的勇气，唱道：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那是他母亲曾与他一同看过的唯一一个节目，收场时众人齐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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