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塞老爷

脚楼屋内，刘修定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厌恶表情。
  “看到没有，那个数典忘祖的狗东西叫王新民，他去年受了传教士的洗礼，给自己起了个叫什么何塞的洋名儿。
  另一个是西班牙人安插在咱们镇里的眼线，叫孙宽，他家几口人都因为疫病死绝了，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投靠西班牙人。镇子里这样的人还不少，以后说话做事务必小心。”
  刘修定再次给刘景成叮嘱道。
  斗争形势很复杂呀，刘景成扶额长叹，他盯着王新民那套西班牙人打扮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辣眼睛。
  沐猴而冠恐怕就是说的这种人吧。
  那个王新民没有理会逃走的镇民，而是带着孙宽径直走到了刘孝志家脚楼前。
  孙宽一副狗腿子模样一边朝着王新民点头哈腰，一边转身板着脸朝屋里大喊：
  “姓刘的，快出来搭话，王老爷有话问你们。”
  几个土人士兵此时也结束了追赶人群，凑到一起站在了王新民身后，这让王新民和孙宽两人的腰杆又挺了几分。
  “要叫何塞老爷。”
  王新民有些愤怒地瞪了孙宽一眼，引得他不断躬身道歉。
  “啊对对对，小的嘴欠，是何塞老爷。”
  王新民冷哼一声，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烂泥，努力挑了一块干燥点儿的路面站上去。
  他一边盯着刘家脚楼，一边再次用怀疑的语气向孙宽问道：
  “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那刘家小子真的说他能治疗疟疾？要是敢撒谎，城堡里的佛郎机老爷可饶不了你。”
  孙宽赶忙躬着腰不断点头：“何塞老爷，咱老孙是什么人呐，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和佛郎机老爷啊，刚才全镇子的人都听到了，姓刘的外乡人亲口说的。”
  王新民哼了一声点点头，看向刘家脚楼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卡兰巴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疟疾，佛郎机老爷们也不是铁打，他们当中也有不少人感染了疟疾，要是自己能把这方子抢到，那咱岂不是要成了佛郎机老爷面前的红人。
  想到得意处，王新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脚楼里，刘修定厌恶地收回了目光，指了指一旁的二儿子。
  “老二，你跟他熟，去把他打发了，说话小心点儿。”
  刘孝志露出苦笑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何塞老爷亲自登门拜访，寒舍蓬荜生辉啊，不知道何老爷有什么吩咐？”
  刘孝志经常帮王新民做账，知道他就喜欢别人叫他的教名，他一边走下脚楼，一边朝着王新民不断拱手作揖。
  王新民脸上露出一股满足的感觉，看到刘孝志这个所谓的读书人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哪怕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他依然觉得非常舒坦。
  不过毕竟是读书人，王新民对刘孝志的语气没有对孙宽那般居高临下。
  “孝志啊，听说你家大侄子能治疟疾？把他叫出来吧，老爷有话要问他。”
  刘孝志继续苦笑着凑近，“何老爷，我那侄儿才19岁，他能懂什么，不过是镇里边以讹传讹罢了，何老爷明鉴。”
  “你放屁，老爷我亲眼看见你那躺了几个月的老头子露面了，他肯定是被治好了疟疾，识相的赶紧把人叫出来，否则让佛郎机老爷们把你抓到城堡里去做苦役。”
  王新民还没开口，孙宽却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指着刘孝志鼻子大骂，这家伙竟然矢口否认，那岂不是说自己向何塞老爷撒了谎。
  儿子能忍，爷爷不能忍。
  王新民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上蹿下跳的孙宽，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称老爷。
  “孝志啊，什么也别说了，你也知道镇长库里发老爷正在发疟子，你要是把方子交出来，老爷我保管给你美言几句，说不定库老爷一高兴，直接让你不入教也能做个书记官呢。”
  刘孝志正为难间，脚楼里的刘修定也在不断拍着桌子。
  “他娘的，大意了，没想到这帮狗东西来的这么快，这帮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这可怎么是好哦。”
  刘修定一脸的懊悔，自己往日里思虑这么周全，怎么今天就事没想通就去宣扬呢，这事该悄悄的办啊。
  刘景成赶忙用木杯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
  “爷爷，这事你也用不着自责，西班牙人要方子那就给他们就是了，反正真正的药草只有咱们才能弄到。”
  “哎，就怕西班牙人不会善罢甘休啊。”
  刘修定手又朝一旁的烟袋伸了伸，终究是在刘景成的眼神下没拿起来，他一双精明的老眼滴溜溜转起来，嘴巴砸吧了两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你他娘到底交还是不交，给你脸不要脸，真当老子背后这些兵是吃素的吗？”
  屋外王新民尖利愤怒的声音响起，刘修定叹了口气拉着刘景成往外走。
  “走吧，先把这个小鬼打发过去再说。”
  “新民啊，你还是老头子我看着长大的呢，当初你爹娘生病，我们家可没少出力，何必对我家这般逼迫啊。”

  刘修定走下脚楼就冲王新民喊道，却引得他冷哼一声。
  “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老爷我早就进去拿人了，方子呢？”
  王新民看见刘修定带着刘景成走出来，心知这死老头子终究还是服软了，心中得意的同时忍不住愤愤。
  老不死的，每次都想拿以前来说事，老爷我现在是佛郎机老爷的人了，还能跟你们这帮泥腿子一样吗。
  刘修定沉着脸看了看王新民不耐烦的表情，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刘景成将编出来的方子递过去。
  “这还差不多，下次懂事点儿。”
  狗腿子孙宽得意洋洋地从刘景成手中抢过方子，转头又变得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王新民。
  王新民拿过方子仔细看了一眼，皱眉看向刘家几人。
  “这个什么仙青草是什么东西，你们可还有存货。快拿出来给库老爷治病。”
  刘孝志赶忙陪笑：
  “真没有了，拢共就只找到几株，这东西哪怕在中原也是稀罕物件，真要是有，我们早就拿出来给乡亲们治病了。”
  王新民沉吟片刻，觉得刘孝志应该不会在这事上说谎，毕竟他家几个病人听说都被治好了，藏着也没什么用。
  他扬了扬手中方子转身就走，“这东西我拿走了，就算你们孝敬佛郎机老爷的，回头记得好好教一教镇子里的人怎么寻找草药，不止镇上，班里克堡里的佛郎机老爷们也等着这个治病呢。”
  “呸，天打雷劈的狗东西。”
  看到王新民带着几个土人士兵洋洋得意地远去，刘老太爷忍不住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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