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悦薇和银芝轮班伺候，银芝夜间要守夜，故，晨起是悦薇近身伺候。

        早朝后的膳食不是悦薇分内之事，是乾清宫大总管李德全全权负责，但却要她伺候用膳。

        她在慈宁宫伺候过用膳，是观主子眼神视线布菜，凡事不过三，悦薇倒是熟练没有出错。

        屋子里安静的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只瞧见坐在桌前身穿龙袍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筷子，淡淡一句。

        “撤了吧！”

        鱼贯而入的宫人安静的收拾好桌上的膳食，又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是批阅奏折的时辰，奏折是国家机密，皇上批阅奏折的时候不需要近身伺候。

        她行了行礼，想着和宫人们一起退了出去，不想却听得一句。

        “留下伺候。”

        悦薇以为皇上说的是李公公，往外退的脚步未停，衣服被扯了一下，条件反射往一旁瞧去，却是李公公给她使眼色。

        悦薇留下了，李德全出去了，抱了一堆奏折进来，又走了。

        康熙正值壮年，三十出头，身材伟岸，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上，浓眉，挺鼻，轮廓分明，浑身散发着帝王之气，让整间屋子都显得有压迫感。

        他坐在暖阁平日看书的炕上，奏折就堆在面前矮桌上却并未翻阅，而是拾起一旁先前翻阅过的一本书，一条腿随意的搭在炕上支着胳膊看书，一副慵懒姿态。

        “给朕舒舒筋骨。”

        大早上的疏通筋骨，这是昨夜睡姿不好，早起不得劲？或是每日批阅奏折肌肉紧绷，需要每日提前按按缓缓？

        虽是这边想，悦薇作为伺候的宫女，上面吩咐要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应了声是，挪了两步立在皇上身侧。

        见皇上这姿态，另一只手垂在一旁，该是松这只胳膊了。

        她屈膝半蹲着，双手放在那只胳膊上，试探的捏了捏，眼神观皇上的神情，见他表情不变，手下的力道慢慢加重。

        在宫里伺候，最要懂的便是察言观色，主子们不喜欢多话的人，近身伺候的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下面的人便要领会，若不然，没些眼力见的，只能一直当个打杂的宫女。

        本就是在慈宁宫伺候过的，悦薇在乾清宫适应的很快。

        紫禁城内廷宫殿是以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为中轴线，左右为东西六宫。

        而东西六宫分别是后妃们的居所，东六宫为承乾宫、景仁宫、钟粹宫、景阳宫、永和宫、延禧宫。西六宫便是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长春宫、启祥宫。

        现有的主位妃嫔，东六宫里，皇贵妃居承乾宫，荣妃居延禧宫，德妃居永和宫，惠妃居钟粹宫。

        西六宫，宜妃居翊坤宫，贵妃居永寿宫，僖嫔居咸福宫，端嫔居启祥宫。

        当然后宫女人并不止这些，除却主位，一些答应常在贵人皆分别住在东西六宫偏殿。

        如刚丧子不久的郭贵人，便住在翊坤宫偏殿。

        自郭贵人的孩子夭折后，郭贵人深受打击病了两个多月也不见好转，人也消瘦的不行。

        宜妃生的明艳动人，作为和宜妃一母同胞的郭贵人模样虽不及宜妃，却也是佳人姿色，容色不俗，如今这般消瘦憔悴，和往日孑然不同，宜妃瞧了很是心疼。

        她立在病床前，盯着伺候的人给郭贵人喂了药，这才在床边坐下，替她提了提到腰间的被褥。

        “这药一副一副的用了，怎的都不见好转，改明儿得换个太医给你诊诊脉才是。”

        “姐姐，我的病不打紧，就是心里难受。”郭贵人苍白着一张脸，说话间又红了眼。

        “我一想到那孩子，眼看着就要周岁了，都会扶着走路牙牙学语了，就这么给人害了，背后之人却还逍遥着，我就难受，我恨呐。”

        她恨自己没用没有护住孩子，她恨。

        提到孩子，宜妃也红了眼。

        “我不会放过害人之人，只是，你不能一直这么病着。现下翊坤宫的人我也瞧不出谁有问题，我也只有一双手，要顾着两个孩子，还要日日担忧你的病情，你得好起来帮我，你也不想再让人钻了空子是不是？”

        宜妃自己生了九阿哥胤禟，郭贵人除了生了阿哥，康熙十八年的时候还生了个女儿，皇上第六个女儿，序齿为四公主。

        现在翊坤宫两个孩子，一个病人，宫里牛鬼蛇神那么多，宜妃担心自己精力不足。

        这样的话，宜妃不止一次的和郭贵人说，郭贵人垂着微红的眸子，哽咽的应承。

        “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我会很快好起来的。”

        宜妃叹了口气，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泪，又坐了会儿，这才离开。

        等到宜妃离开之后，郭贵人这才抬眼，眼里虽有哀伤却又有旁人读不懂的情绪。

        永和宫里，德妃抱着一岁的女儿喂肉羹。

        德妃其实还有个女儿，只是两人缘分不够，生下来不足月，两个月的时候夭折了。

        德妃膝下有皇子，人都是不满足的，有子便想凑个好。

        这个好没了后，德妃难过了许久。

        故而，再得一女的时候，便把对那个失去的女儿的爱全都给了她。

        此时她眼里满是温柔，面对小孩子的不配合，也没有丝毫不耐，哄喂了快半个时辰，吩咐伺候的人带着孩子出门走走消消食，这才让人打了水进来伺候她更衣。

        “六阿哥呢？”

        宫女翡翠一边帮主子换衣服一边回道：

        “六阿哥去御花园了，宫女太监们陪着呢。”

        德妃一听出去了，随即问道：

        “出去多久了？”

        “刚出去没一会儿，奴婢让玲珑跟着的，您放心。”

        听玲珑跟着，德妃稍稍放心了许多。

        “嗯。”

        伺候着穿好衣服，翡翠扶着主子坐在梳妆台前，伺候主子整理妆容。

        德妃是个完美的女人，每日晨起到睡下前对自己的妆容要求很严格。

        从宫女几年爬到妃位，除了手段，这张脸也是制胜的法宝。

        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露出来，迎接随时有可能到来的皇上，让皇上时刻见到的都是她最美的一面。

        “本宫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翡翠回道：

        “回主子的话，这几日奴婢想法子托人去请了两次，那边都借口忙，乾清宫那边本就规矩森严，奴婢担心引人注意，如今也不好再去请了。”

        德妃盯着镜子里那张脸，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淡淡开口。

        “进宫这么多年了，她又在慈宁宫近身伺候几年了，自然是谨慎的，要她松口为我们所用当然不会那么容易。”

        翡翠小声问道：

        “那怎么办？”

        “乾清宫那边总会出来，让人盯着点那边，只要她出来还怕把人请不过来？”

        颁金节是满人的大日子，是满族的纪念节日，每年的十月十三，故而南巡的日子定在颁金节之后。

        因此，后宫及内务府都开始忙碌起来，悦薇也因出行之事准备，每日的时间是满满当当的不得一丝空闲。

        这日，她正忙着点出行的茶具，承乾宫的人找上了她。

        “悦薇姑娘，我们主子请你过去一趟。”

        悦薇瞧了眼是承乾宫的人，门口还有其他伺候的宫人。

        比起前些时候有人私下托人来请，这般正大光明的，悦薇拒绝不得。

        承乾宫是东六宫之一，位于坤宁宫东面。

        悦薇不是第一次来承乾宫，却是第一次被请来承乾宫的。

        皇贵妃乃议政大臣佟国维之女，是世祖孝康章皇后亲侄女，皇上亲表妹，与贵妃钮钴禄氏一般进宫就身居高位，模样生的秀美。

        二十二年的时候，因生公主难产，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又因公主幼殇，伤心至心力交瘁，近一年多一直断断续续病着，此时虽一身华服，高贵中却又有几分病态的娇弱。

        “本宫近来因颁金节忙碌一直不得闲，今儿才得空，过几日皇上南巡队伍就要出发了，本宫忧心皇上一路上劳累辛苦，特意让你过来嘱咐你几句。”

        悦薇过来前就猜到皇贵妃要吩咐她有关皇上的事，果真如此。“是，请皇贵妃娘娘示下。”

        “若非皇上传召，皇上身边近身的人你给本宫盯紧了，不要有事没事往皇上身边凑，以免累着皇上。”

        “是。”悦薇说着官话，装作没有听明白贵妃娘娘是要她想法子拦着这次随行的妃嫔接近皇上。“奴婢定会做好分内之事，凡事以皇上身体为重。”

        皇贵妃如何听不出来，笑着又道：

        “嗯，出行在外不比宫里，皇上的饮食万万不可马虎。”

        “是。”

        皇贵妃看了眼身边的宫女明心，明心会意的走到悦薇面前，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水头极好的镯子塞到她手里。

        “你在慈宁宫这么多年，本宫也是瞧得见的，如今你在皇上身边伺候，只要你如在慈宁宫一般尽心尽力，待回宫本宫定有重赏。”

        出行在即，皇贵妃作为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嫔，又有统领六宫之责，一番叮嘱在所难免，故而让她过来，光明正大，悦薇也不怕旁人会胡乱猜测什么。

        不想，出了承乾宫，却碰见回廊处永和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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