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四章：羌族小煞
即将入夏的季节，天山的冰雪开始融化，潺潺的溪流在草场上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
外出牧羊的阿科比抬头看向远处的雪山，虔诚的向山神祈祷父亲和叔父能够早点回家。
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低矮山坡上，少女骑着骏马的身影突然出现。
阿科比眼前一亮，急忙挥动手中的树枝，高喊：“哈拉，我在这里！”
少女调转马头下来，脸上一对弯弯的月牙儿，笑起来甜美而又纯真。
“阿科比，你怎么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这里临近大汉，恩克（父亲）说很危险。”
阿科听到少女的埋怨，苦笑一声，拉过少女的马缰，摸了摸马儿的鼻梁以示安抚。
他看向东边，说道：“我想快一点见到父亲和叔父。”
一望无际的草场上，几十只埋头吃草的羊儿似乎有了感应，一起抬头看向东方。
阿科比将少女从马背上扶了下来，顺手递过去自己腰间的水壶，“给，润润嗓子。”
少女明媚一笑，接过水壶，猛灌了一口，很是洒脱。
阿科比见状，脸上难得的有了一丝笑意。
临近中午，两人寻了一个干燥的地方，点燃篝火，将携带的肉干和水放到陶瓮里煮。
少女朝阿科比眨了眨眼睛，而后伸手入怀中，摸出一个小袋子。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少女献宝一样的，将手中带着身体余温的小袋子递给阿科比。
阿科比接过后，诧异的惊呼道：“盐？！”
少女笑着点点头，示意阿科比放一点到水里一起煮。阿科比立马摇了摇头，“不行的，这么珍贵的盐，你一定是瞒着米尔扎大叔偷出来的吧？”
少女嘟起小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说道：“给你就吃，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不要算了，你还给我，回头我让闪电吃。”
阿科比看向一旁低头啃草的骏马，嘴角抽了抽。
其实，他心里知道，少女家里的马儿，伙食比自己吃的都好，也没有什么好嫉妒的。
“那，那我放一点，就一点点。”阿科比最终还是心动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吃盐了，感觉身体都是软绵绵的，也不敢去训练，只能帮着家里放牧，减少活动的频率。
少女笑了一下，道：“本来就是给你吃的，你全放进去吧，反正不管你放多少，恩克都会骂我，那还不如全放了呢。”
阿科比感动的看着少女，少女俏脸红彤彤的，不敢与他对视。
滚烫的肉汤很快就煮好了，两人只有一根勺子，阿科比让少女先吃。
“你吃吧，我先把远处的羊赶回来，吃完咱们就回去。”
阿科比说着，本能的看向东边。
轰隆隆~
阿科比愣了愣，看向少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少女正低头品尝只有咸味的肉汤，闻言抬头看向阿科比，疑惑道：“没有啊，会不会是……”
轰隆隆~
不等少女说完，她脸色一变，起身看向东边，那是大汉帝国的方向。
“他们又来了……”少女失神片刻。
好在阿科比反应够快，拉着少女直接朝马儿跑去，两人骑上马，也顾不上那些羊了。
“快，快回去报信，汉人又来了。”阿科比抱着少女，用力挥动马鞭。
骏马吃痛，嘶鸣了一声，急速朝部落所在地跑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呵，跑得还挺快。”
穿着白虎甲胄的军汉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沸腾的肉汤，不嫌弃的舀了一口。
紧随其后的几人笑着说道：“看身型应该是放牧的少年人，不是羌人斥候。”
军汉点点头，示意众人把那些羊带回去，苍蝇再小也是肉，不能浪费了。
其他几人相视一笑，没想到出来探个路，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这几十头羊好歹能卖个几千文。
“这边的冰雪确实都融化了，除了一些沼泽地有些危险，其他地方只要注意一点，大军通过没有任何问题，我看就勘察到这里吧，再过去就是羌人领地了。”军汉回头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附和。
···
“恩克，恩克……”
少女的声音远远传来，正在教授部落少年箭术的米尔扎眉头紧蹙。
回头看到自家女儿被阿科比搂着，他的脸色更是黑得像是锅底。
倒是一旁的汉子突然蹙眉道：“怎么回事，哈拉的脸色好像不对劲，阿科比那么稳重的人，看着也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这时，阿科比两人已经进了部落，少女哭着喊道：“恩克，汉，汉人来了！”
米尔扎脸色大变，不管女儿，反而看向阿科比，“是真的吗？”
阿科比翻身下马，抚胸道：“是，是真的，米尔扎大叔，我们去拦住他们吧，我刚刚看了一下，他们只有二十多个人，一人两骑。”
旁边的汉子说道：“一人两骑，应该是大汉的斥候，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恐怕来者不善，米尔扎，我们该走了。”
米尔扎看向同伴，点头说道：“看来去年的战火未曾熄灭，汉人是想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
几个同伴都是一脸的无奈，经历过去年的节节败退，不管是谁都会失去抗争的信心的。
汉人的武器，太诡异了，就像是夏日的天雷降临世间，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抵挡的存在。
阿科比见他们一个个都要逃，激动的大喊道：“不行，你们怎么能够放弃战斗，我们去把那些汉人抓了，用他们当做人质，把我恩克他们换回来啊！”
阿科比的哭声，并没有落在米尔扎等人的心上，感受过绝望的是他们，并不是天真的阿科比。
米扎尔回头喊道：“通知下去，所有人收拾行囊，我们往西迁徙，避开这场没有意义的纷争。”
作为部落的酋长，也是部落目前战力最高的勇士，米扎尔的话很有领导力。
除开年幼的阿科比，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行动了起来，包括爱慕着阿科比的少女哈拉。
阿科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无法改变。
···
白虎城。
这是一处刚刚建立起来的平民居住区，面积约莫三千多亩，住着近千户牧民。
正在给牛儿修建脚掌的汉子冷不丁有了感应，抬头看向西边的群山。
扶着牛腿的妇人见状，关心道：“当家的，你又想起阿科比了吧。”
汉子点点头，失落的说道：“我们当初白该丢下他一个人的。”
妇人也是一脸无奈的说道：“可是当时的情况，我们自己连活下来的希望都没有，又怎么会知道汉人会如此善待我们，早知道就带上阿科比了。”
汉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与妇人安慰道：“没事的，这次西征，我一定会找到阿科比，你在这里照顾好自己，等我们回来。”
妇人点点头，摸了摸已经微微显怀的肚子，笑着说道：“等阿科比回来，他要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弟弟妹妹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汉子闻言，也是一脸笑意，憧憬着一家人团聚的画面。
“阿米尔，阿米尔兄弟在家吗？”院子外面有人喊道。
汉子抬头看去，高声应了一句，让妻子在家好好的，穿上一套皮甲便出门了。
不多时，便来到定军坊。
阿米尔看向一旁的汉子，问道：“塔塔兄弟，连你也来了，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名叫塔塔的汉子比阿米尔还高了半个头，背着牛角弓，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来了有好处，说不定能让莫尔他们去洛都上学，我就来了。”
阿米尔眼前一亮，经过半年多的融入，如今的他也知道了洛都的存在，更知道很多汉人想要将儿女送到洛都学习，听说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时候，队伍前面一个红脸大汉走出来。
大汉没说一句，身旁的人就帮忙翻译一句。
阿米尔大概听懂了，大汉要找神射手。
阿米尔看向一旁的塔塔，难怪他来了，塔塔可是连大王都要招揽的高手啊。
想起失散的儿子阿科比，阿米尔握紧拳头，“我也要努力被选上，回头也让阿科比去洛都。”
转眼，五天过去。
完成新兵训练的火炮队整装待发。
阿米尔站在队伍中间，怀中紧紧抱着刚刚分发下来的风龙火枪。
他羡慕的看向队伍前排的塔塔，因为塔塔怀里抱着威力更大的雷龙火炮。
而作为队长的关羽，正在布置任务，火炮队五十人有各自的分工，不可能兵合一处。
得知自己要跟着打前哨，阿米尔第一时间想到了儿子阿科比，他一定会在那里等自己吧。
想到马上就能够见到儿子，阿米尔高兴的看向远方垂落的夕阳。
至于家国情怀？
很抱歉，真心没有。
对于底层人来说，在哪不是过？
···
四月十五，大军出征。
梁王吕布亲自带队，白虎军出动五千人，新兵加民夫一万，物资充沛，火力十足。
消息没有封锁，羌人商旅早就将消息传了回去。
而这次的战略方针也一起带了回去，很简单:“降者不杀”。
不仅如此，商旅们还自发的，将他们在白虎城的所见所闻带了回去。
原来去年被俘虏的人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活得比他们好，有吃不完的盐和喝不完的酒。
原来汉人并不是非得赶尽杀绝，只需要放下武器，羌人也能够在大汉帝国拥有户籍和田地。
原来羌人求之不得的各种物资，在大汉是那么的泛滥，价格低廉到，一只羊就能换到一辈子吃不完的盐。
大家都知道这是攻心之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相信。
普通牧民有心动的，立马就被上面的贵族也压了下来。
贵族可不会让汉人的计划得逞。
三天不到，羌人召集十多万人，在卑禾羌海（青海）建立防御工事。
阿科比也被征召了过来，他没有跟随哈拉逃离，而是主动加入了保卫家园的行列。
“阿科比，你说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几个少年一边搬运黄土，一边看向不远处被吊起来暴晒的商旅。
阿科比摇头说道：“一定是假的，汉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大王说的没错，我们要狠下心来为家人报仇，而不是被汉人的谎言动摇军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汉人真是卑鄙啊，为了打赢我们，什么骗人的招式都使得出来。”
几个少年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一个个心里很是期待，期待家人真的如那些被吊起来的商旅所说，在那边活得好好的。
“嘿，你们几个不要偷懒，快点搬。”
啪~
阿科比背上挨了一鞭子，回头看向监工，敢怒不敢言。
监工见他还敢回头瞪自己，怒不可遏的喊道：“看什么看，再看晚上没饭吃。”
阿科比抿了抿嘴，他已经饿得不行了，要是今晚没饭吃，恐怕会被饿死。
看着乖乖搬运黄土的阿科比，监工满意的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敌袭，敌袭……”
“汉人来了，汉人来了，快跑啊！”
监工吓得直接从土堆上滚了下来，爬起来不顾狼狈的朝后方营地跑去。
阿科比与几个少年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他们都是失去了家人的孤儿，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阿科比看向远处滚滚而来的尘烟，喊道：“快，咱们去保护羊群。”
几个少年相视一眼，跟着阿科比就朝后方跑去。
可不等他们跑出去多远，突然一道轰鸣声在前方响起。
只见一个立着旌旗的大帐瞬间四分五裂……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监工就在里面。
阿科比暗骂了一声：活该。
“阿科比，我怕！”少年瘫倒在地。
阿科比一把将他扶起，喊道：“快跑，快跑啊，你想被天雷炸死吗？”
少年们四散飞逃，哭喊着，“汉人不是说降者不杀吗？我投降，我不想死啊。”
“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汉人骗我们的，他们……”
阿科比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熟悉的呐喊从后面传来。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标准的羌语。
阿科比几人呆愣原地，回头看向急速逼近的汉人先锋军。
阿科比愣了愣。
因为，他在那群骑兵中，看到了一道熟悉无比的伟岸身影，“恩，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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