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好在这时, 他听到精神世界外有人小声地道：“瑞德大人？”
在教廷的事务进入平缓期后，加百列和瑞德的出现时间再次稳定下来。在加百列的坚持下, 依旧是瑞德白天, 加百列黑夜。
这件事，并没有瞒着教廷的人。
精神世界里，瑞德迅速抹了一把脸, 忙不迭地道：“有人叫我，我先出去了。”
说着, 不待加百列回答, 瑞德迅速离开精神世界, 重新掌控了身体。
他还达不到加百列的程度，能够在掌控身体的同时出现在精神世界里。
教廷后花园的水池旁, 瑞德眨了一下棕色的眼睛，扭头看向来人。
是教宗身边的随从。
那人恭敬行礼道：“瑞德大人, 教宗大人请您到圣议事堂一叙。”
瑞德从精神世界跑得急, 并没有看到，当他的身影消失的时候, 加百列渐渐凝重了的神色。
十年……他再不能像是当初那样, 轻易将那四年的时间抹去。
哪怕现在的斯潘看上去仍是他们最初相见时的模样, 但他灵魂的真实年龄已经是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这是一个完全能够交-配，不, 是跟异性或者同性谈恋爱甚至繁衍后代的年纪。
加百列坐在床边, 托着下颌, 一脸严肃地思考。
他当然不反对他家孩子恋爱，但问题是，哪怕他灵魂的年纪已经二十六岁了，他真正的身体才十二岁，硬件还没有成熟呢。
加百列扶额，当他家孩子以着成熟的心态想要跟别人来一场生命的大和谐却因为硬件功能的不配合而……他应该怎样安慰他家斯潘？
总不能寄希望于下一次被拉到哪个时代时，宿主是个类似多特里希的成年男人，然后用他的身体……加百列倏地皱紧眉头，他家孩子用别人的身体跟女人或是男人发生关系，是不是太恶心了。
加百列严肃脸扯出纸笔。
这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天知道想要拼凑出完整的创世之书需要多少个碎片，而那些碎片又存在于哪个时代，碎片宿主的要求是什么，完成他们的愿望又要花费多长时间，完成之后需要多少年才会被那个时代排斥回原本的时间段，加百列本身出自禁止恋爱的天堂，对于自己单身狗的身份还算看得开。
当然，他要是真动心了，也不过是向父神求个恩典而已。
在天堂中，凌驾于规则之上的，是上帝的神谕。
禁止恋爱又如何，不过是父神的一句话而已。
从来都算得上是特权阶级的加百列，心宽得很。
眼下，加百列只担心，他家斯潘跟着他穿来穿去，身体硬件始终保持在十二岁状态，而心态却成熟到想要结婚生子……他总不能将瑞德的身体强行催熟到成年。加百列不是办不到，但那样违背了自然的规律，会有什么恶果，加百列自己也不知道。
他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毕竟，他也不想放开斯潘，他那么乖。
完全不知道精神世界里，加百列已经善解人意到了帮他考虑那些不纯洁小问题的地步，瑞德很快来到了圣议事堂中。
瑞德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包括教宗和圣子在内，再加上他，只有九个人。
点头示意后，瑞德坐在教宗下首位的右边。他对面是教廷圣子，艾默瑞斯。
圣议事堂的大门缓缓阖起。
这一次的会议，只有九人参与。
教宗坐在首位，瑞德和艾默瑞斯分坐两侧，而后依次是教廷职权仅在教宗之下的四位宗主教还有圣殿骑士团正副两位总团长。
圣子在地位上要高于宗主教和骑士总团长，但目前他只有尊位，并没有实权。
这是站在教廷最顶端的人才能够参与的会议。
教宗冲圣殿骑士团的总团长点了点头。
三年前升任圣殿骑士团总团长埃利奥特·格兰芬多站起身，他向冲众人行了一礼，而后开口道：“诸位，我刚收到消息，我们派去接应迪亚迈尔一族的圣骑士遭到了尤瑟王和萨拉姆王联手阻拦，伤亡惨重。”埃利奥特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而迪亚迈尔一族则被他们逼入了伊斯梅尔城堡，萨拉姆王派人堵住了城堡的所有出口，尤瑟王下令火烧……”
“砰！”埃利奥特·格兰芬多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位宗主教就一拳砸在了议事桌上，棕黑色的脸庞涨成了紫黑色，他的神情间充满了愤怒。
他是达尼尔，曾经德鲁伊一族的祭司。在来到教廷之前，他和他的族人一直在尤瑟王的追捕下惶惶不可终日。现在，他是教廷唯四的宗主教之一，而德鲁伊一族在教廷的庇护下过上了平静的日子。
正因为有过同样痛苦的遭遇，在他听到因为残暴的尤瑟王和萨拉姆王，迪亚迈尔一族的遭遇和圣殿骑士团蒙受的损失时，他这才没能压抑住心中的愤怒。
达尼尔深深呼吸，而后垂首致歉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教宗微微摇头，道：“达尼尔，不要让愤怒蒙蔽了你的心灵。”
达尼尔低下头，道：“是，教宗大人。”
事实上，不独达尼尔，在座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十分的愤怒。
瑞德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他不明白，既然无论尤瑟王还是萨拉姆王都看不惯魔法巫术的存在，那教廷既然愿意接手迪亚迈尔一族，为何他们还要派兵阻拦，不惜与教廷骑士厮杀，也要灭绝迪亚迈尔一族呢？
难道，仇恨与憎恶，竟能够迁怒到这个地步？
埃利奥特·格兰芬多轻舒了一口气，在听说圣殿骑士团的损失时，作为总团长的他自然心痛不已。毕竟，每一个圣殿骑士都是经过多年训练百般筛选出来的精英，都是以一当十的英勇，还能够使用圣力驱逐恶魔邪灵。
若非圣殿骑士团有着严格的规则，不得用圣力攻击同是人类的同胞，哪怕那一团的骑士并不足以将迪亚迈尔一族救出，也不至于在那两国军队的围剿下伤亡过半。
埃利奥特坐下后，另一位宗主教站起来，沉声将北方教廷分会传来的消息说出。
这是半个月前，发生在北方大陆一个小国阿伦黛尔的事情。
刚刚成年的王储艾尔莎·戴尔在加冕为王的时候，被人发现是拥有冰之魔法的女巫，不得已逃离了城堡。
在经过了教廷的宣传之后，世人对于魔法的恐惧已经没有当初那般严重。当地教会在得知这件事后，立刻派人到深山寻找艾尔莎女王，并知会艾尔莎女王的妹妹安娜公主暂掌大局。
皇族中出现混血女巫的血统，这对于教会而言并不是大事，只要艾尔莎女王不是邪恶巫师，再通知教廷派来一位圣骑士监督女王一阵，确认她的力量不会失控便可。
然而，在艾尔莎女王是女巫一事传出后，教会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教廷，北方三国之一的拉普兰王国派兵了。
阿伦黛尔只是北方大陆的诸多小国之一，依附的大国也并非拉普兰王国。但变故一出，还没等阿伦黛尔依附的大国做出反应，拉普兰王国不顾教会的阻拦，已然兵临城下。
拉普兰国王拿出“铁证”，指认艾尔莎女王乃是邪恶女巫，曾以处女的鲜血来修炼魔法，罪不容诛。而阿伦黛尔王城中的子民亦是恶魔的崇拜者，他们曾经用魔法将过往的船只拉下海洋，戕害了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以此为由，拉普兰王国的军队攻破了阿伦黛尔的王城，并将王城中的“巫师余孽”屠杀殆尽。教会的人自然竭力阻止，但反被军队杀害，并将其嫁祸给了仍在逃亡中的艾尔莎女王。
若非教廷与各处教会有特殊的通信方法，唯有能够使用圣力的人才可分辨且不为外人所知，真相恐怕就要埋葬在大火过后的阿伦黛尔废墟之中的。
因为贪欲而对无辜之人冠以恶名，甚至连教廷的使者都敢戕害，拉普兰王国已经上了教廷的黑名单。
十年了，哪怕教廷竭力平衡异族、混血和人类之间的关系，但人心的贪欲往往能够轻易破坏这脆弱的平衡。教廷终究只是一个宗教组织，而不是一个国家。教廷固然有圣殿骑士团，但比起一国的军队来说，能够战斗的圣骑士数量太少了。
他们固然有上帝赋予的圣力，但圣力是用来驱逐恶魔，保护人类。哪怕人类的同胞再恶，他们也不能用圣力来对付同胞。
能够阻止人类的，唯有人类自己。
这些年来，类似于在阿伦黛尔或是迪亚迈尔一族发生的悲剧，太多了。即使有教廷竭力斡旋，仍是无法救下大部分的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教宗奥德里奇的双手交握，神情冷凝。他犹豫过，徘徊过，甚至几个日夜在忏悔室中向上帝祷告，但最终，在与加百列一番深谈后，他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众人，以着异常慎重的语气，缓缓道：“我们需要辅佐一位人类的王者，帮助教廷统一整片大陆的信仰，重塑大陆的规则。”
众人呆住了。
艾默瑞斯神情微怔，道：“老师，您的意思是……战争？”
“艾默瑞斯，我的孩子。”奥德里奇看向他的弟子，十五岁的少年，有着清秀好看的外貌，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以及一颗无论顺境逆境始终善良宽容的心灵。
“可是……”艾默瑞斯有些犹豫，这片大陆的争端并非仅存在于人类与混血巫师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争夺亦是残酷而充满血腥杀戮的。正是因为了解，艾默瑞斯才不敢相信，此刻决意发动一场可能蔓延至全大陆的战争，竟会是教廷。
奥德里奇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而后沉声道：“一味地劝导已经无法挽回人类被利欲染黑的心灵，他们只会不断地排除异己来攫取利益。他们不再信仰神明，只信仰权力与利益。必须让他们意识到，吾主在看着他们，一切恶行必将遭受到天谴。”
“Non Nobis， Domine， Sed Nomini Tuo Da Gloriam. [拉丁语]”
艾默瑞斯用力地攥住自己的手指，喃喃道：“赐予我们光荣，上帝，赐予我们光荣，非为了我们，上帝，而是为了您的名字。”
艾默瑞斯渐次看向在座的众人，众人面上沉痛，但神情却慢慢坚定起来。而他对面的斯潘塞·瑞德正睁着一双鎏金色的眼眸，虽然不是天使的形态，但此刻，坐在这里的确实是上帝御前的炽天使。
加百列神情淡淡地开口道：“如果能够统一大陆，和平与规则，的确会容易一些。”
天堂与地狱之间的战争，不就是信仰之战吗。
现在，轮到这片土地，神权与皇权之间的斗争了。
虽然后世无论是神权还是皇权都退到了人权之后，但现在，可是一千四百年前。这里不讲人权，唯一能争个高下的，是根深蒂固的神权，以及跃跃欲试的皇权。
以加百列的立场，他自然是希望教廷能赢。
加百列看向艾默瑞斯，道：“这位王者必须经过严格的挑选，确保成功之后，成为大陆之主的他不会毁诺。”
一旦那位王者在教廷的协助下成为大陆之主，他的权势就达到了人世的顶峰。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一位英明神武的王者疯狂。而一旦这位王者毁诺，教廷很可能随之遭受到巨大的打击。
他们固然能够让王者付出代价，可这代价若是让大陆重沦战火，教廷在不得已之下，只会选择后退一步。
他们需要一位英明果决，同时又不失宽容仁爱的君主。
加百列直直地看向有些慌乱的艾默瑞斯，淡淡道：“当人类中出现君王领袖之时，唯有先知，才有资格对君王行膏立之礼。”
“艾默瑞斯，这位君主，只能由你来选择。”
“我……来选？！”
艾默瑞斯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做圣子，无论是祈祷布施还是接见朝圣者，艾默瑞斯都能够处理得相当完美。
可是选择君王？
全大陆六十多个君王，王子公主成百上千。且历数人类历史，皇族并非生而为皇，多的是出身平民但是有勇武英明之心，故而成就王道……
这么一想，艾默瑞斯觉得自己可能到死也挑不出一个合心意……等等！
艾默瑞斯的蓝眸一亮，看向加百列，提出了一个名字。
“肖恩·弗罗伊斯特怎么样？”
肖恩·弗罗伊斯特，东方七大国之一的斯瓦兹沃特王国的君主，是众多王者中，与教廷的理念最契合的一位。他公平公正地对待每一个人类、混血、异族或是维森。在斯瓦兹沃特王国中，凌驾于天性的，是王国的法律。
虽然一开始推行这样的法则时，引来了一些守旧维森异族的不满，甚至在国内发生了一些动乱，但这一切都被肖恩·弗罗伊斯特强硬地压制了下去。如此过了十年，那里反而成了喜好和平的异族维森最乐于居住的地方。
因为，只要他们不犯事，老老实实地遵守法律，王国就会庇护他们，格林猎人也不会猎杀他们。
加百列略一颔首道：“肖恩，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继承了远古黄金巨龙的血脉，天生秩序的守护者，崇尚强大，怜悯弱者，不惮于挑战。”
艾默瑞斯的神情微缓。
“但是……”加百列的话锋一转，“肖恩返祖了黄金巨龙的血脉之后，他的寿命哪怕及不上纯种的黄金巨龙，但活上个一千岁还是没有压力的。”
艾默瑞斯目瞪口呆。
加百列看向艾默瑞斯，慢吞吞地道：“你觉得，有一位近乎永生的君主，会是一件好事？”
艾默瑞斯垂下眼，默默地摇头，道：“是我轻率了。”
加百列的语气深沉：“艾默瑞斯，不要害怕选择。当你提及肖恩的时候，你的语气中带着的不确定，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他会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绝不是你最理想的人选。”
艾默瑞斯讷讷地道：“殿下……”
“你是先知。”加百列认真地看向他，鎏金的眸子中满是笃定，“也许连你自己都不明白，但你的本能会将你带到你所认定的王者那里。你的选择或许不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优，但教廷，会全力支持你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
奥德里奇颔首道：“没有错，艾默瑞斯，教廷，只会认可你的选择。”
议事桌旁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先知，不就是为人类指明前进道路的存在吗。
“我……”放在桌上的手指缓缓攥紧，艾默瑞斯的目光坚定起来。他站起身，宣布道：“我决定暂时离开教廷，到大陆上走一走。”
“我将以梅林·安布罗斯之名，寻找真正的王者。”
梅林·安布罗斯，这是艾默瑞斯还是普通人时所用的名字，他已经有十年没有使用了。
“梅林·安布罗斯？”
精神世界里，瑞德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片刻后，瑞德默默地从某个书架上拽下一本书，他曾经的睡前读物之一，《亚瑟王和圆桌骑士》。一本讲述了中世纪大不列颠传奇王者亚瑟王和麾下圆桌骑士的童话故事，而梅林·安布罗斯之名，赫然在上。
梅林·安布罗斯，中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亚瑟王的导师，辅佐亚瑟王成就无上功绩。
他同样是传奇，但更加神秘。
有关他的来历，众说纷纭，有说他是大地之母与梦魇之子，有说他是精灵王与人类女子后裔，无论这些推论经不经得起推敲，不过是在梅林的传说中更添一笔神秘莫测。
但现在，瑞德可以精确地说出梅林的来历了。
他是一个纯正的，返祖了神之血统的人类先知。
这是经过加百列鉴定的。
瑞德的视线有些飘忽，梅林，卡梅洛特，尤瑟王，还有未来的亚瑟王……难道梅林会如传说中的那样，帮助尤瑟王和康沃尔公爵的妻子偷情，生下亚瑟·潘德拉贡后带走抚养成最后的王者吗？
瑞德默默靠墙抱膝，只觉得三观碎了一地。
那一刻，他已经忘记了童话和真实的距离。
而察觉到瑞德异常，分神进入精神世界的加百列看着靠墙抱膝如同生长在墙角某菌类的瑞德时，他愣了一下，心核都跳快了两分。
他家斯潘这个样子，真可爱。
最近审美观越发猎奇的加百列如是想到。
而后他捡起地面上摊开的书籍，瞟了一眼，看到那个眼熟的名字后，不由微微一愣。
加百列秒翻那本睡前故事一遍，神情严肃起来。
好不容易从恍惚中挣脱出来的瑞德仰头看向加百列，他以为加百列遭遇了和他相同的打击，然而，他却听到加百列以着异常凝重的语气喃喃道：“法师最为巅峰时期的实力在三十岁，以着尤瑟王多疑残暴的性格，想要取得尤瑟王的信任需要最起码一两年的时间，尤瑟王与康沃尔公爵妻子从偷情到生子最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等尤瑟王过世而亚瑟·潘德拉贡成年，不，哪怕不到成年最起码独当一面，十三四年没得跑……现在艾默瑞斯十五岁，所以，在他寻到合心意的王者，最起码还需要三十年？！”
加百列的手指倏地攥紧，开什么玩笑。他就等着艾默瑞斯离开教廷后，他带着瑞德走一走这中世纪。而当艾默瑞斯找到合格的王者后，他就撒手不管教廷或是大陆的破事儿了。
十年的劳心劳力已经足够了，他才不打算让他家斯潘给教廷当牛做马，哪怕他们恭维得再好听也没用。
“加百列……”
“放心，交给我处理。”加百列沉声道。
瑞德一脸懵逼，处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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