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抱歉,我必须失言了
层层叠叠的水晶灯,倒映着黑金色拼砌的大理石花纹地板,复古的罗马柱和回绕的白玉石长梯,处处彰显着这家酒店悠久的历史,奢侈的品味,高雅的艺术气息。
来往客人无一不是伦敦上流社会最有身份的男人和女人们,但此刻却都不约而同地被正等在电梯前的一对东方男女给吸引住,露出莫名的神色。
金色的电梯门一开,门内身着双排扣黑色制服的电梯服务员已至不惑,更为这豪华酒店增加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历史底蕴,如同下车时为他们开门的白发老者一般。
当然,正在争吵红脸怒瞪喷气儿的男人和女孩,对周围的环境和人们一无所觉,争吵时都用上的是母语。
厉锦琛一步跨入电梯内,目光命令式地看了那中年人一眼,中年人立即心领神会退后一步,让其掌握了电梯的升降。
他这动作,让本想跟着迈入电梯的萌萌顿了一下,拧眉看过来。
厉锦琛的声音难得如此冰冷,“姚萌萌,你最好想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上楼去。”
什么意思?
萌萌心头莫名一跳,有些发慌。那双掷来的黑眸太深太沉,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那眸底盘旋着,似乎要将她吞没。身体立即做出了诚实的反应,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厉锦琛一看女孩这反应,心头就是狠狠一揪,又痛,又失望,愤怒更开始节节攀升。
萌萌立即感觉到男人周身的气息都不同了,连带着四周的空气都仿佛被他控制变得有些令人窒息。更夸张的是,这酒店应该不是这男人的吧?周围其他人竟然自动避开了他们这架电梯,乖乖待在了其他几部跟前,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对峙。
“厉锦琛,如果你不欢迎我的话,那我可以自己回去。”
这种情况,萌萌当然选择“跑为上策”。她才不想乖乖待在男人面前,承受他的怒火和训斥。
也许叛逆模式仍在暗处运行着。
她竟然要离开,这反应简直让他无法接受地暴吼出声,“姚萌萌,我必须警告你,我的耐心有限。”
这一喝,她又不得不打住脚步,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竟然满额青影,表情紧绷得让人感觉狰狞可怕。
“厉锦琛,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晚的事情……”
他一口截断她,“我想我低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和容忍心。”
什么意思?
萌萌还是不懂,但直觉某个她还在坚持的信念似乎就要再次被男人巅覆了。她真想逃得远远地,可又抑不住心底的不甘和委屈,反吼了回去,“厉锦琛,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把小事弄大,大事弄爆啊!我不还这么好好地站在这里嘛?今晚被砸坏的是你的银行大门,又不是我的脑袋。你犯得着这么,这么……”
厉锦琛迅速抹了把脸,立即按下了关门键。
在自己做出后悔的事情前,先把机会给掐断了吧!
可没想到萌萌那股子不甘心,让她立即按住了门外的键,于是刚刚要合拢的门因为有人要走而又张开了。然后她死瞪着他的眼,固执地用力按着那个上行键像是不让他离开。
“厉锦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凭啥他攥着她走就不能反抗,他要离开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呢,今儿她就跟他杠上了,“我知道今晚的事我有不错,但那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让整个迎新晚会上的学生都误会我。我很生气,很不甘心,可……我不该喝那么多酒,这事我已经在反省了。你用得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我……我干了什么天大的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犯得着嘛!”
厉锦琛的声音更寒,还带上了一抹十足的讥笑,“犯不着?你觉得是我小题大做,自找气受了?”
难道不是嘛!
萌萌只敢在心里翻了白眼儿,面上却坚持着一脸“没啥大不了”的无谓样儿,有些无赖地说,“我可没那么说。”
但这丫头分明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厉锦琛一眼就看出姑娘心里那点小道道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全混成了一股劲流狠狠地喷了出来,“萌萌,我说的低估,你还不明白吗?”
萌萌有些不耐烦,“明白什么!我知道我有错,我也受到惩罚了。”她在他那里的债务又翻翻了,他心里早该爽翻了吧!“你还要怎么样?难道要把我钉在十字架上,像耶酥受难一样抽鞭子嘛!”
“姚萌萌,你还在狡辨!”
“我怎么狡辨了!之前你那个样子,我会逃进厕所……那也是动物遇到危险时的自由反应嘛!”她想到也许他会这么生气,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先认个错吧!瞧,她多大肚啊!这个男人越是越来越小气了。
得!
这话一出,厉锦琛真被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儿去,一时半晌直抽气,没能吐出半个字儿来。
“姚萌萌,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萌萌敏感地觉察到气氛变得很不对劲儿,又回头瞄自己的逃跑这路,想想还是“走为上策”更妥当。面前这男人虽然最近控制得挺好,但保不其今儿被她气坏,又故态复萌。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
正在姑娘要松手时,男人终于开口了,“姚萌萌,你要还不明白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我宁愿自残也不想伤害你分毫。可现在我发现,我的纵容被你视为理所当然。你势无忌惮地胡作非为,却还要我跟你一起装傻充愣无动于衷?!很抱歉,我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尊重你的意愿,像个愚蠢至极的白痴。”
啊?!
他在说什么?!
萌萌刹时睁大了眼,瞪着松开了按键的手,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对不起,我想我又必须食言了。”
大掌直直朝她伸来,宛如魔鬼的爪。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尖叫一声就逃。
可惜,为时已晚。
……
其实,选择并不在于她是否上楼,而是她跟着他上车时,已经决定了。
“啊,救命啊!”
萌萌逃路时,叫的还是中文。
不过,基于人类对于危险恐惧的第一反应,多数人还是听出她的紧迫感。可惜,在这种高雅场所是不可能出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雷峰同志,姑娘只能凭着自己的眼力界儿,在人群中穿梭逃躲,上窜下跳,左突右闪,竟然奇异般地躲过了男人惊险万分的好几次抓捕。
这画面要是从监视画面里来看,完全能和大银幕上的惊险追逐大戏相媲美了。直看得众人暗暗咋舌,一边为男人虎虎生风敏锐强悍的身手赞叹,一边为小姑娘的灵活机动惊呼。
恰巧,当萌萌跑到大门前时,有人进入,大门被拉开的一刹她立即溜了出去。
厉锦琛就被迎面而来的客人和门童先生给拦了一下,使得姑娘这一窜出去老远。
然而,自以为能躲掉的萌萌没料到冲出来后就是车来车往的大马路。话说,这座老字号的豪华酒店坐落在有些年头的大街上了,不若国内那些大酒店拥有豪奢的广场和喷水池花园。萌萌一头冲进大马路,左右呼啸的汽车就像看不到她似的,根本不给减速就从她身侧险险地擦身而过,吓得她脚步一乱,身子就像风中落叶似地在车阵中翩翩倒倒,看得追出来的厉锦琛一阵心跳停窒。
眼见着姑娘一转身,一辆伦敦标志般的大红色双层巴士迎而而来,大哈喇按得震耳欲聋,就要撞上。
嘎嘎嘎嘎,吱——
公交踏刹车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地上都摩擦起一层青白的烟,终于停下时,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爬在窗口朝下看是不是把人给撞着了。
路边上,男人抱着女孩滚出去老远,撞在了一个广告牌上才停了下来。
萌萌睁开眼时,一眼看到厉锦琛脸色苍白的厉害,眉头紧拧着痛楚的褶痕,心头立即涌起浓重的悔意。她又这般任性地让他为她受伤了,这情形就像当初在牧场时一样。还是他一马当先,救她于最危险一刻。
她真不明白,明明彼此都是那么在意对方,却总会闹到这么糟糕的地步。
然而,当厉锦琛的目光一睁,迸出两道又冷又冽的寒光,蛰得萌萌心头一寒,想要挣出,腰间的力道猛然增强像要勒断她的腰身般,将她死死地箍在了怀中,动弹不得。
这时候,四周立即热闹起来,巴士司机和乘客都下了车。黑人司机一看男人好端端地抱着女孩站起身,刹时就愤愤地叫骂了起来。反正,萌萌这些日子早就领教了异色人种低劣的人品素质。酒店里的人也跑来查看情况,帮忙在司机面前打圆场。
拉哈尔排开众人冲到最前,想要询问大boss的情况,他这会儿也吓得心肝儿都快蹦出喉咙口了,却是强做镇定。哪知这话还没问出口,就听那身高完全不输任何一个围观老外的男人,沉沉地喝出一声,“拉哈尔,立即给我定最早回国的机票,两张!”
女孩的抗议声也在第一时间响起,“不,我不要回去。厉锦琛,你放手!”
尖叫声里,女孩被男人一把扛上肩头,又大步走回了酒店,一路惹来各种目光和指指点点也浑然不觉,就进了电梯,这次毫无悬念和纠结,一路直入男人的固定套房。
“厉锦琛,你放我下来,你不能这么做。我不是你的囚犯,你这是绑架,强盗。混蛋!”
男人硬实的肩头顶得萌萌胃疼,无奈她怎么踢腿抢打都没用。
直到进了房间,她就被他毫无怜香惜玉地甩在大沙发上,之前早就吐空的五脏六腑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可惜什么也吐不出来,难受不适,又气又怒又着急。她爬起身,顺过手边的东西就朝男人的方向狠狠砸了出去。
“厉锦琛,你没资格决定我的去留。”
男人任大抱枕击中了自己,仍站在女孩最佳的攻击范围内,一动不动,声冷面沉,一字一句道,“我没资格吗?那要不要我把你独自租房却搞到自己上吐下泻又入院的事,以及你胡乱租房子结果引狼入室差点被人强暴,还有今晚跟一群流氓混混似的学生酗酒大闹,把我那连普通子弹都打不穿的银行大门硬嗑出个窟窿,还被抓进伦敦警察局留了个黑白照案底的这些”好事儿“,都告诉你在国内的父母知道?!”
呃,真是一条比一条劣迹啊!要让父母知道,肯定二话不说都会举手举脚要她回国了。
萌萌气得大骂,“厉锦琛,你太卑鄙了!”
厉锦琛只道,“为了让你平平安安待在我身边,比这更卑鄙的事情我也早做过了。不是吗?”
得,这事实可真特么膈应人哪!
萌萌气得小鼻子直喷气儿,“你,你又食言,你说过会尊重我的意愿的。”
厉锦琛不徐不慢地回,“但你好像忘了一个前题,是你不会做出像今晚这么愚蠢没脑子的事情。”
萌萌急辨,“我说了,那都是意外,我喝多了。”
得,这不说还好,一说就更引燃了大火。
厉锦琛口气一沉,问,“那你说说看,我们在一起时你喝醉过几次?”
萌萌觉得这问题没啥优势,“我们在一起时的确没喝醉过,但我也进了两次警察局。这有关系吗?有什么责任我自己承担,不需要你指手划脚,自以为是地决定我的未来。”
“我指手划脚,还是你不思悔改,没轻没重,胡作非为,过度膨胀,尽干蠢事儿!”厉锦琛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真是错了。根本不该相信这小丫头的承诺和保证,他简直就是宠她过了头,让她无法无天了。
这一整晚,他都在打电话找她,因为没有跟踪器,更没有安插可靠的人在她身边看着。他就像只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飞。而从头到尾,打她电话没人接,还关机。最终却是跟着一群男生鬼混,酗酒,胡闹,最后还混到了警察局。
她也气。
他这么辛苦追到伦敦来,明明说好了要彼此理解,互相尊重的。可这话才说了几天啊?就因为一个“意外”,他就轻易地打破了所有的誓言,又故态复萌,旧计重施了。
萌萌越想越失落,道,“对,我就是干蠢事儿,我就是白痴,可跟你厉锦琛有什么关系。你聪明,你聪明到处处掌握别人的人生,还未雨绸缪地各种掂量算计,最终还是做出了离、婚这样伟大的决、定。”
这无遗又是在伤口上撒盐。
厉锦琛袖下一紧,五十成拳。
萌萌只顾着自己一逞口舌之快,“你以为你是为我好,可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强盗霸王作风。这是你自私自利,只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而矣。任何跟你对着干的,都是错错错。”
这一句句的指控,直如刀子般全砍在厉锦琛心上,痛得他俊脸由白变青,大牙磨得快要碎掉。
他怒极,大吼,“为了满足我的私欲,所以我就放任你去租住那种危险系数不明的破公寓,放着现成的自家产业不用,一脸清纯无辜地招有史以来来一个心树不正、*熏心的强爆犯?!这就是为了我的私欲!?!呵,我倒忘了,今晚是谁竟然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又跟这强暴犯又唱又跳,酗酒胡闹,搂搂抱抱,好不亲热。这都是我故意纵容,我的私欲!姚萌萌——”
哐啷一声爆响,男人一脚踢到茶机,上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全滚落地砸得一地碎渣,吓得萌萌直往后缩,惊恐无比,却又强做镇定。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又唱又跳,还,还……”
“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可一直被严密打压得处于完全劣势的姑娘,迅速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叫了起来,“好哇,厉锦琛,你,你又在我身边安监控器了,对不对?”
厉锦琛对这指控,只是一记冷哼,不予置喙。
可他脸上那一副不以为然的理所当然状,让萌萌更是怒火中烧,“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再干这种事的。你竟然,你竟然又对我食言。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混蛋!”
啪!
又一物飞起,擦过男人的面颊,砸落在后方的墙上,碎成一地片片儿。
厉锦琛突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姑娘欲再出手的手,口气冷冽至极,危险至极,“对,我是安了无数个监控器在你身边。只要动动手指头,整个伦敦城都能进入我的监视范围。你满意了吗?若是你问心无愧,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心虚吗?”
“我心虚,你特么放屁!”
萌萌刹时气得嘶声大骂,泪水崩落小脸,痛苦又失落地看着面前脸色森恶的男人。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他明明答应过她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看着他那只打着石膏的手,她就心软地想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可是,他又一次让她失望了,彻底的。
……
看着那泪涟涟的小脸,厉锦琛一时再说不出话来。
心中的懊悔,如同今晚所有的愤怒一样,折磨得他有些精疲力歇。
到底怎么回事儿,他们又闹成了这样?!
他扒了扒头,想要走开,去冷静一下。
可萌萌突然喝住他,问,“厉锦琛,你老实告诉我,卡罗琳教授之所以会收我,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缘故?”
他欲转身的身形为之一僵,回头时俊脸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如果是我,你要如何?”
萌萌微抽了口气,双唇抖了抖,大眼里又滚下两颗豆大的水珠,她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身,没有注意脚下的一片狼籍,踏着一片碎玻璃渣地扑到男人身上,抡拳头边打边骂,“厉锦琛,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你太可恶了!”
“你说你说,我这么努力做的这些,是不是在你眼里都是小菜一碟,什么都不是。只要你动动小手指,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除了服从你,我什么也做不了,是不是?黄婷婷在迎新会上的那些诬蔑都不是空穴来风,她说我是靠男人上位的。我不承认,我生气,我愤怒,可是我……我怎么说服自己?事实上,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当年的这桩婚事,还是高考成绩,入选学校,专业,还有现在的留学机会,通通都是,都不是我自己努力来的。都是我靠你们的可怜施舍来的……”
“没有你们,我什么都做不成,什么都不是,我……我只是个……”
可怜虫!
一个你想要时且要,不想要时连回头看一眼都觉得多余的女人!
我在你眼里,价值永远就只有这一点儿。
纵你当我如珠如宝,将我捧在掌心。
可事实上,我的价值只存在于你愿意给予的范围,一旦你选择无视的时候,我就毫无价值了。不管我怎么努力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可以跟你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困难和问题。
都没用!
她低到了尘埃里,也开不出花朵儿。她高傲到了天穹之上,也只是一株可笑的狗尾巴草,谁会真的在意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姚萌萌,你够了!别动不动就把问题归究到我不尊重你的大帽子上,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谈什么?你今晚……”
“那么,连马克西米尔大叔,你们也早就认识了?”
她看着他,目光极度黯淡。
他心口一抽,一股隐痛浮上,脱口而出,“马克西米尔是海恩的侄子,他的摊位的确是我托关系安排在大学门口的。不然,你哪来那么丰厚的周薪?!”
其实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最后一句嘲讽,却让她根本无从分辩,顿觉意兴阑珊,心灰意冷。
其实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之前她打工时,厉锦琛来接她时,与马克西米尔聊天的样子就不像是陌生人。可她不想去往那个糟糕的方向想,她仍选择尽量去相信他的。然而事实再一次赏了她一巴掌!
她抽回手,退开身,苦苦一笑,“是呀,我是挺愚蠢,挺傻气的。你说的对。不过也没关系了,不过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罢!厉锦琛,”她抬头看进他的眼,疲累地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一直都是这样的。你只会按照你的意愿做……我现在明白了,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走不到一路去。”
说罢,她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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