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规矩

早在启程之前，师傅就已经侧重性的对我说过贾世儒这个人，说他的心思跟相貌是成反比的。后来通过接触，我也的确是领略到了这点，可我没想到他的“心思”会重到如此地步。

        当然，我能够理解他的这种举动，同时心中也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和敬佩之意，我敢肯定的说，他这个刑警队长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但背后其实是心酸与无奈并存的。

        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这顿一波三折的早餐。如果我没有领会错的话，这两碗老豆腐有着明确的寓意，代表着繁华的省城和贫困落后的达格县，同时也代表着外来的我以及本地的他。

        更准确的说，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规矩！

        贾世儒下车走到早餐摊儿的时候，跟老板说了一句按照老规矩来上，于是老板便不加询问的将两碗放了韭菜花儿和辣椒的老豆腐端了上来。

        这是贾世儒要向我表达的意思之一，他其实早已经对公主岭镇的事情起了疑心，也下定了介入的决心。但他心中是有所顾忌的，这种顾忌便是上面提到的规矩。

        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某一国度、某一区域、某一种族大多数人约定俗成的东西。这种东西不一定会列下提纲写到官方的章程制度当中，但却是绝大多数人都会遵守、维护的。

        古人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大多数时候，规矩都会作为一种促进繁荣、团结发展的重要辅助因素存在，可在有些时候，又会成为阻碍、制约、甚至是破坏的负面形态。

        而这，恰好就是贾世儒不敢放开手去干的顾虑！我还没有去过公主岭镇，但无论从师傅的讲述中，还是薛勇不经意的透露中，都能得出一个结论。那里，是群落尤为抱团儿，甚至是排外的。这样的村落或者镇子，在落后、贫困的地区并不鲜见，通常那

        里的规矩，要比法律更被人们所接受和认可。因此，很多工作想要展开并不容易。

        公主岭镇如此，达格县的其他地方怕是也都大同小异，有这些因素存在着，贾世儒他们要想把工作开展开的难度可想而知，这就是我同情他原因。

        而佩服他也同样基于这一点，在如此复杂的环境中从警，并且能坐上刑警队长这个位子，足以看出他的工作能力、态度以及自身素质何等出众。

        当然，我想公主岭镇还不至于到这种水泼不进的地步。真正让贾世儒投鼠忌器的应该是此地公家部门所一直沿用的规矩，而且这些规矩还都是被当地人所熟知和维护的。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么贾世儒想要介入公主岭镇的事情无疑会变得极为艰难。这一点，就像是他下车说完那句话，老板直接将加了韭菜花儿和辣椒的老豆腐端上来一样。就算他以怀疑那里发生了“故意杀人案”的名义去调查，很有可能也无法窥探到真相。因为，他得到的，只会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偏偏最要命的，别人为他准备的这些东西，是合乎当地规矩的，是符合本地人意愿的，是他一个人无法改变和

        推翻的。

        如此一来，公主岭镇的那几人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也就成了人力可以左右的事情！但是我不同，我是外来者，我可以入乡随俗，也可以特立独行。尤其是涉及到命案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必要按照当地警方的办案流程去做，从而就避免了给有心人筹备对策的条件和机会。达格县有着达格县的规矩，同样省城也有着省城的规矩，我是在省城长大、学习、工作的。那么我以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规矩去做人、做事，也就成了无可指摘的。以与当地人截然不同的思维去行事，很有可能就会有

        意想不到的收获。

        而这些，恰恰就是贾世儒最想要的！

        也恰如，我无法吃辣椒，让老板直接损失了一碗老豆腐！我相信，贾世儒心中早就对公主岭镇的事情有了定论。可苦于规矩的羁绊以及他本地人的身份，无法找到最佳的方式或者缺口介入。然而，我的到来让他看到了解决这个难题的可能。首先我是一名外来者

        ，然后我又有着警察这个身份，将其结合起来也就成为了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这些都是我的揣测，但我相信这就是贾世儒的本意，也是他迫切希望我去做的。否则，他不会说出那番话，更不会跟早餐摊儿的老板来演这样一出戏。

        而之所以说这是一个我不得不钻的套儿，则是因为另外一碗老豆腐。老板听说我不能吃辣椒之后，便给我换了一碗，这说明贾世儒在暗示我，如果我帮了他，他也就会帮我一个忙。

        也恰如，换过的老豆腐能够满足我的食欲一样！

        这个忙，很有可能就是关于苏沫父母那起车祸案的！当年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很久，想要找到什么决定性的线索可以说难如登天。先不说那些涉案的人员是不是还在世，就单说以当时的刑侦技术水平提取、保留的物证还是否存在都是个大问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卷宗，如果在贾世儒不帮忙的情况下，我相信光凭我和苏沫，是很难弄到手的。毕竟我们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更不能上报给上级机关寻求帮助，一旦那样做了之后，以师傅的人脉资

        源，第一时间就会知道，而且他八成会大怒之下直接杀过来，这绝对是我和苏沫都不想看到的。

        综上所述，在这一顿看似平常的早餐，其实隐藏了大量的讯息，这就是我感慨贾世儒“心思”重的原因，也是我不得不答应下来的头疼事儿。

        “贾哥，你的心思都重到如此地步了，为什么还要我介入公主岭镇的事情呢？难道，那里真的可怕到了如此地步？”

        从上学到工作至今，我了解过大量的案例，其中一些对人是极具冲击性的，这不光体现在案件本身上面，一些地区的人文、环境、风俗等等会彻底颠覆人的认知。

        我记得有一年参加省厅的学习培训，休息期间教员放过一部关于拐卖人口的电影，由于太过于深刻，所以至今我都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盲山》。我之所以对这部电影记忆如此之深，并不完全是因为被拐卖妇女的悲惨命运，更是因为那其中就涉及到了我所说的规矩，或者说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对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有了

        深层次的理解，不过最触动我灵魂的，还是当地一些公家所秉承的办事规矩。

        想的越多，我越相信贾世儒是有着难言之隐的，加上车祸案那件事情又绕不开他，所以现在的我没有别的选择，无论这个套儿有多深，会勒的多紧，都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去。

        闹了这么一出之后，早餐我是吃不下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必须要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于是我走向了老板：“你跟贾队很熟吧？”

        “嗯！”

        这老板倒也是个识趣的人，憨憨一笑说道：“刚才的事情您可别介意，那都是贾队的主意，他这个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而且我发誓，我并不知道他让我这么做、这么说的用意。”

        “既然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配合他，你就这么相信他？”这是我想弄清楚的一点。

        “为了报恩！”那老板笑容凝固，神态严肃了很多，“莫说是做一件事，说两句话，就算贾队要这条命，我都不会打个嗝儿？”

        “为什么？”我很清楚，贾世儒这个忙必须要帮，不过必须尽可能的对他做出一些了解。

        “因为，他对的起那身警服；因为，他就是我心中的警察样子。”老板说完，便忙碌了起来。

        “呼……”

        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我笑了，而且是如释重负的笑了。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彻底下了决心，关于公主岭镇的事情我一定会鼎力相助的，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当我从早餐摊儿离开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那轮红日正在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的不仅仅是达格县城，还有那雾气缭绕的公主岭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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