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太子
“孤不懂爱妃所说何意!”杨广语气冰冷,脸瞥向另一侧。
我松了一口气,颓然靠在软垫之上,只觉浑身酸软,外面声音嘈杂,他们听不到我与杨广的低声对话,更无从知道此刻的辇内已充满了疏离。
他是我的夫君,我该信他的,不是么?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底总是有些莫名的隐忧,淡淡的怪异之感与心内纷乱的猜测纠结在一起,令我心力交瘁。
我合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相信杨广,相信自己的夫君。然口中却如自语一般喃喃道:
“真的不是你么?”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语气之中含了太多的不信任,我盯着杨广,心中有点悚然,他本来就疑心我是皇后的人,如今我这般疑他,怕是他心中更加疑我了吧?我不要做第二个元氏!
从元氏受尽冷落到如今意外身亡,无不是因为她不得太子的心。
透过微弱的亮光,我看到杨广的肩微微有一丝颤动,他要爆发了么?他会不会转过身来对我恶言相向?他会不会从此弃我不理?他会不会如太子冷落太子妃一般冷落我?
我从没想过自己竟是这般在意他的爱,他的宠,或许我可以不要眼前一切的荣华富贵,但我的心呢?我竟是这样的在意他对我的感觉!
“爱妃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杨广转过身,一反刚才的冰冷,温柔的揽我入怀,双目隔着昏暗的光线直直的盯着我,除了他眸中那一丝亮色,我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明。
脸一点点凑近,他呼出的热气扑向我的面颊,我的眼神更加模糊起来,那股熟悉的味道缓缓沁入心怀……
虽说帝后极力隐瞒此事,但未出三日,太子妃被砒霜毒死之事仍是街知巷闻,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太子杨勇,虽说太子妃的娘家元氏一族暂时保持沉默,但这种消息毕竟给朝廷施加了不小的压力,弹阂太子的奏表据说已堆满了皇帝的书房。
虽说并无实据,但民间对于太子毒杀发妻之事仍是传得有模有样,太子几乎已被比做残无人性的冷血恶魔,民心尽失,甚至有民间组织开始联盟向朝廷谏言。
皇帝震怒之下令人彻查此事,并下旨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暂时软禁在东宫。
若查得实据,怕是杨勇性命堪忧,但就在这时,奉命彻查此事的官员却意外的收到一份证供,供词之中详细写明了太子妃被谋杀一事的全过程,且是出自女子之手。
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案子竟是这样快就了解了,太子府内一名姬妾,坦陈了她犯下的罪行,据她所说,太子妃因嫉妒她甚得太子的宠,所以处处欺辱,与她为难,她是一气之下,才在太子妃的粥里偷下了砒霜。
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直觉上,我不相信这就是事实的真相,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但那女子言词凿凿,供认不讳,又从她居住的殿中搜到了剩下的半包砒霜,一切都与太子妃之死相吻合,合情合理,皇帝皇后也认同了此事,按律当诛九族,然该女子未入太子府之前,本是一名戏台上的伶人,无亲无故,孤女一个,刑部最终只能判她一人斩立决。
行刑当天,正是太子妃出殡之日,整个京城都沸腾了,一则是为看皇家操办丧事的场面,二则是想看看那名因妒害死太子妃的伶人到底是何样人也。
我跟在仪仗之后,偷眼回头打量囚车里的女子,只见她身着月白色缎布衣衫,腰系轻纱百花裙,白底蓝花,异常淡雅,只是被囚车里的伽锁勒得皱在一起。发间虽无几件首饰,却也收拾的干净利落,面上施了些脂粉,遮住了原本苍白的脸色,显然在出来之前是经过刻意打扮的。
一路之上,她都保持着淡定的微笑,仿佛并不是即将赴死的犯人,而是立在高处看风景的婉约女子,那种淡淡的笑容更令我心内笃定:她绝不是杀害太子妃的凶手。这样一个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女子,怎会因妒杀人?
“快看!这就是那个妒妇!没想到长得貌美如花,却心如蛇蝎!”
“这样一个俏娘子竟能下得了那样的黑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最毒妇人心啊!尤其是这样的伶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唉,可惜了……”
路边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御林军能拦住百姓近前,却挡不住百姓发言。
囚车里的女子对周遭的议论不理不问,仿佛事不关已一般,仍旧淡淡笑着,沉重的伽锁压在她的身上,她想动动头,却颇显吃力。
我看她抬眸费力的向前望,也顺着她的目光跟了过去,前面太子妃的棺椁一侧,杨勇正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目光定定的望着远方,眼神虽空洞,但眼角处流露出来的悲伤却是无法掩饰的。
但,这又是为谁而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囚车里的女子,不知是因为不在乎,还是不敢。
我没有从囚车里的女子眼里看到半分失落,仿佛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仿佛太子妃真是被她所害,而不是她为了保住杨勇才做的自我牺牲。
杨勇,能得女子如此倾心爱慕,真真是死也无憾了。
心内幽幽一叹,微微辛酸,为这个女子感到不值,但却又被她的举动深深感动,她对他,该是倾尽了爱意吧?只是他对她,又是怎样一种心境呢?
队伍缓缓前进,由于元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帝后为安抚元家,一改往日的俭朴作风,太子妃的殡葬仪式算是相当的隆重了。
我没能亲眼看到囚车里的女子行刑,因为行刑时,所有女眷均回避。
我想从杨勇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但是人数太多,且都身着白衣,我没能从人群之中搜寻到他的踪影。
太子妃已风光大葬,案件也“水落石出”,但杨勇的身份却尴尬起来,皇帝已下旨废了他的储位,断没有立即收回圣旨的道理,权衡再三,最后重新拟了一道旨,以太子“情溺宠爱,失于至理,仁孝无闻,呢近小人”的罪名,废太子位,交出东宫绶印,暂封为房陵王,迁出东宫。
圣旨下来的当日,杨广回来的很早,我见他脸色不甚好看,遂亲手奉上茶水,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并不敢多半句嘴。
杨广抿了一口茶,却又“呯”的一声,把茶盏用力按在桌案之上,茶水溅了一地。
“臣妾有罪!敢问王爷,可是茶水不顺口?”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唬得一惊,自大婚以来,他对我一直宠爱有加,从未生过这样大的气。
杨广盯着我看,我诚惶诚恐的看着他,不知所措,但总觉得他看我的时候并非是在看我,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就这样怔立了片刻,杨广忽然缓过神来,脸上怒气全消,我正纳闷儿他为何变脸这么快时,他却拉了我坐下,换上满脸的宠溺之色,道:
“孤是不是吓着爱妃了?都是些朝中的事情,孤不该在爱妃面前动怒。”
我抚着胸委屈兮兮的言道:
“广郎刚才的样子,可是吓煞了臣妾呢。”
杨广一脸歉意,似是哄孩子般笑道:
“爱妃胆子也忒小了,横竖有母后为你做主,你还怕孤欺负你不成?”
我歪头做思索状,撒娇似的睨了他一眼,噘着嘴巴似笑非笑言道:
“那倒是,广郎若是再吓唬臣妾,臣妾便学那些市井破落户,找母后哭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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