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 生计

哑姑刚一进万记的门，王巧手笑呵呵拉起她的手，“来来来，快看我们前儿刚摆上去的那些丸药，都卖光啦！价格可是贼贵呢，可还是有人愿意买。说明我们的药好。你快把方子写出来，我们多配置一些出来。”

        哑姑倒是没王巧手这么高兴，认真看她，“配药不急，我们得保证丸药的品质，所以急不得，更不能大批量炮制。我得亲自盯着，从选购药材到具体配置，一丁点儿都不能马虎。要是出了纰漏就是我们自砸招牌。”

        王巧手笑了，“也是也是，我是欢喜糊涂了。不过自从采用你的经营方式以来，买卖好了很多，我看这么下去，一传十十传百，我们的买卖还会更红火的。”

        哑姑坐下：“既然这么好，王姐姐我有个请求，想先支取我三个月的收入，我急用。”

        王巧手眉头都没皱，“那有啥不行的，行！”

        说着喊刘秀才娘子拿算盘和账本来。

        刘秀才娘子聪慧，又识文断字，不但能记账，还能算账。

        很快就算出哑姑按股份获得的三个月收入。

        王巧手换成一张银票拿过来。

        哑姑看着银票走神。

        晚上哑姑敲开了中院的门，“这么晚了何事？”二姨太坐在灯下。

        哑姑从袖管里抽出一张银票：“这是白家九口人，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

        二姨太吃惊：“他们客中，我们府里有专门用于待客的银子。”

        哑姑摇头：“我只担心这几位客人，滞留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几个月甚至数年。真要这样，姨娘觉得我们待客那点银子还够用？那可是一个大窟窿，一时半会儿还能撑着，日子长了，只怕连累得姨娘这个掌家娘子都没法当了。”

        二姨太脸色变了，“真会这么久？”

        哑姑点头：“只怕会的。不过姨娘不用担心，他们这点伙食我还是能承担的，不过不要叫他们知道有人在免费养活着他们。三个月后，如果还不走人，我再拿新的伙食费交上。”

        二姨太怔怔收了银子，心里已经有些烦恼了，哪有做亲戚的来了常住不走的道理。

        哑姑慢慢离开，身后浅儿追出来，“小奶奶来了也不看看我和万哥儿，就这么走了，万哥儿可是经常夜里念叨着你的名字呢，梦里也跟你吵架来着。”

        哑姑笑了，“肯定又喊我臭婆娘了。”

        浅儿瞅瞅身后没人，口气严肃起来，压低声音：“真的要留他们常住？我看二姨太那脸色，只怕住不长。”

        哑姑低声叹息：“这个自然。不过还有更严重的我没有说出来，只怕一出口二姨太就立马赶人了。你想想啊，白家如今家中遭遇灭顶之灾，他们算是漏网之鱼，不敢公开回去，只能投奔我们。也就我们在偏远的灵州府，还有我们家老爷为人低调平和，又不是个十分计较得失荣辱的人，再加上灵州府是战乱之地，所以我们才敢收留这样的乱臣家人。不过我还是担心，一旦朝廷坐实了白家谋反的罪名，只怕我们家也要受牵连。”

        浅儿吓白了小脸，吸冷气，“真的会连累我们吗？难道这道理二姨太和老爷竟没有想到？”

        哑姑摸摸浅儿的小脸：“老爷肯定想到了。二姨太未必，毕竟是妇道人家嘛。这些事太复杂，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你不要乱说给一个人。也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后面事情忽然就峰回路转，白家又马上好起来了呢。你只管好好照顾你的万哥儿吧，几日不见，你倒是胖了些。”

        浅儿娇羞，“小奶奶坏死了。”

        哑姑回到角院，陈氏能下地走动了，迎门拉着哑姑的手，“我自己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妇可就好了，可惜你已经是万哥儿媳妇了，我那死去的姐姐要是活着，有这样的儿媳妇帮着掌家，岂不是天大的福气，可惜她福薄，这么早就死了——”说着看着哑姑的脸，“我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她都是咎由自取啊，她从小是我们家的大小姐，娇惯霸道惯了，这样的结果，我不怪你。”

        哑姑看桌前写字的柳雪，知道事情是她告诉陈氏的。

        陈氏含泪笑道：“你别怪罪雪儿，是我逼着她说的。我总是觉得奇怪，我那姐姐一向身子骨还可以，为什么忽然就殁了——唉，真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结局，自己做下的坏事总是要面对报应的。谁都没办法相救。早年我也略略听得她使的那些手段，我也曾不止一次劝过她。可她就是不听。如今既然这样了，也是她自食其果了。”

        哑姑没想到这个陈氏能这么深明大义，不由得感动，摸摸柳雪柔软的细发，“可惜我这妹妹没了娘。以后我们就认姨娘做娘吧。”

        陈氏欢喜，“那感情好。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有这样的孩子在跟前儿陪着，我这心里舒畅多了。”

        柳雪摇头，小脸上做出一个鬼脸，“不行不行，小嫂子不能认你做娘的，要认也是婆婆。因为——”

        哑姑摇头，吓唬她，“小孩子话多不好，小心出门被长舌鬼拉走。”

        柳雪才不怕，吐吐舌头，“姨娘你不知道，她已经不是我哥哥的媳妇了，她有哥哥给的休书。她心里爱的不是我哥哥，而是你家的白表哥。他们过去可好了，天天在一起写字、看药书。”

        清亮亮的童音，字字入耳，陈氏听愣了。

        抬眼看哑姑，姑娘一张俏脸儿羞得通红，垂着眼皮不说话。

        乔妈妈进来了，看着陈氏，“哑姑是个懂事孩子。从前是个哑巴，天可怜见，挨了一顿打忽然能说话了。心肠好，处处帮人，就连我这穷老婆子也不嫌弃，我福儿的命是她救的，病也是她在医治。老爷已经答应万哥儿休了她，休书也写了。所以她现在是自由身。我老婆子就盼着啊，哪个有福气有眼光的婆家，不要嫌弃她曾做过童养媳妇的身份，能把她堂堂正正地娶进门，这才是苍天有眼，好人有了好报呢。”

        说完目光亮亮地看着陈氏。

        陈氏有些愣。事情来得太突然。

        她慢慢想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我家琪儿如今生死不明，这事还是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这话气得乔妈妈偷偷翻白眼。

        柳雪毕竟小，看不出其中的玄机，抱住她姨娘胳膊摇晃：“姨娘姨娘，这样的好媳妇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我爹爹都这么说的。难道姨娘不喜欢？”

        陈氏尴尬，咳嗽几声，出门去吐痰了。

        哑姑静静坐着，嘴角浮起一团冷笑。

        等哑姑到隔壁帮福儿换药，乔妈妈一把拉住哑姑胳膊，“你真傻，还为他们一家子的事跑前跑后的，我看就应该看着他们被柳家赶出门去做乞丐才好呢！那白陈氏，刚来的时候病得就要死了，穿的破破烂烂，饿得走不动路。在你的照顾下，现在活过来了，还活出精神来了。不知道感恩念好儿，反倒抖起来了。她啥意思？难道是看不上你？还是嫌弃你嫁过人？那又有什么，你和万哥儿都没圆房呢。”

        哑姑苦笑：“人就是这样吧，别人为自己做多少看不见，一旦触及到了自己的利益，哪怕是很虚幻的狗屁礼教虚名这些看不见摸不着也不能当饭吃的东西，也都会认真计较。”

        乔妈妈笑了，“这才是你的性格。敢说敢做！别怕孩子，有乔妈妈支持你。”

        哑姑愣愣，瞅着乔妈妈再次苦笑，也就只有乔妈妈这样的底层小人物，才会不在意什么三从四德的封建礼教和身份、地位、声誉吧。

        看来以后要和白子琪顺利走到一起，还有很多的麻烦需要一一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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