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但是我在意。”
岑识津这样想,却没有发出去。
他盯着输入框沉默一会,静了静,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别逼太紧了。
他想,这么多年都忍耐了,不差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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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嘉禾在第二天晚上才看见岑识津的回复。
【知道了,睡吧。】
她白天一整天都在改剧本,脑子混沌,看到这条消息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等明白岑识津的意思,点开输入框要回复,想想又算了。
这都一天过去了,现在才回好像也有点尴尬。
想到这,柯嘉禾放下手机。
就当没看见好了。
一场秋雨过后,气温急剧下降。
剧组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天气凉下来后,里三层外三层的戏服也不那么让人难受。
除却一些演员对剧本的偶尔无理建议外,柯嘉禾在剧组过得还算平淡。大部分时间她都独自待在房间,并不需要跟进片场。
这天下午,柯嘉禾在街边餐馆吃的有点撑了,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街道溜达,正好碰上外出采购的小刘。
她穿了件印有剧组标识的外套,低着头行色匆匆,看起来有急事。
两人说了几句,柯嘉禾才知道她是出来给大家买咖啡的,刚好她也觉得渴,索性就跟着一起去了咖啡厅。
柯嘉禾对咖啡没什么要求,只点了杯普通的黑咖,小刘则麻烦得多,手机备忘录上列了清单,一个一个报完花了两分钟。
两人就近找了个座位等待,正说着话,小刘余光察觉到什么,忽地抓住了柯嘉禾的胳膊:“哎,那人是不是在看我们,两点钟方向。”
柯嘉禾顺着望过去。
是个女人,样貌看不清。
她有一点近视,只能模模糊糊大概看见对方的脸的确是朝着这边的。
“可能是。”
“我靠,”小刘将她的话当成肯定,“肯定是演员私生,想找咱们混进片场。”
闻言,柯嘉禾又瞧了瞧。
这也不像啊。
小刘见状,忙给她递眼色:“别看她,等会真过来了,这种人可难缠了。”
她话音刚落,那女人还真起身朝这边走来了。
“我操啊。”小刘无语。
柯嘉禾见她这样子,没忍住笑了笑,却在看清来人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小刘还在抱怨,“真烦,我就出来买个咖啡……”
她一张嘴小声叭叭,柯嘉禾突然起身,轻声喊:“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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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嘉禾其实有一段时间没见许丽蓉了,不算视频通话的话,她们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面。
明明是在同一座城。
桌上咖啡已经凉透了,没有人举杯,心照不宣地沉默。
良久。
“下周你过来吧,”许丽蓉轻声,“我跟你谢叔叔说过了,他同意了。”
“我见你,”柯嘉禾直白地盯着她,“为什么要他同意?”
“……”
许丽蓉顿了顿,像是在逃避什么,最后缓慢开口:“毕竟当年是你有错在先……”
“我不觉得我有错。”
她神色很平静,平静到麻木。
许丽蓉张了张嘴,不知道是想辩解或是指责。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那,满脸的失落和沮丧。
柯嘉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还是别开眼,承诺道:“我会去的。”
-
柯嘉禾跟剧组请了两天假,在许丽蓉生日当天,她化了个淡妆出门。
片场附近没有地铁,柯嘉禾索性搭了辆出租车。
到月湖嘉苑时已经下午六点,她在门口遇见了点麻烦。
小区是封闭管理,可她既没有通行证,也不是熟脸,被站岗的门卫扣在了路边。
“身份证带了吗,登记一下。”
她今天换了个包,身份证落在酒店。
柯嘉禾叹口气,只得给许丽蓉打电话。
十分钟后,一辆车从小区里驶过来,在保安亭附近停下。
车窗半降,驾驶座的人冲门卫招了招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门卫很快小跑回来,笑脸相迎地将柯嘉禾放了进去。
来接她的不是许丽蓉,只是谢家的一个司机。
柯嘉禾不认识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一路无话,汽车驶进小区,停在一栋三层的小楼前。院落假山环绕,绿树成荫,中西结合的样式。
柯嘉禾下了车,看见在门口等待的许丽蓉。
她今天精心装扮过,穿一条过膝长裙,微卷的头发盘起,静静站在那,像一支水仙。
岁月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小嘉。”见到她,许丽蓉脸上绽放一个浅淡的笑,“来了啊。”
“嗯。”
“你瞧我这记性,早该派老郑去接你,在外面等久了吧。”
柯嘉禾抓紧了包:“还行。”
无话可说。
许丽蓉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有些怔愣。
半晌,才如梦初醒。
“哎呀,怎么还傻站着,”她舔了舔唇,笑道,“先进去吧,进去说。”
她说着,先往里边走,可走了两步,也没听见身后动静。
许丽蓉回头看。
柯嘉禾还站在原地,看起来有些踌躇。
“我们没通知淮年,”隔着几步的距离,许丽蓉站在台阶上,“他不会回来,你放心。”
柯嘉禾收回落在银杏树上的视线,语气淡淡:“嗯。”
许丽蓉犹自怀疑,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柯嘉禾不想解释,沿着台阶朝里走,她只是觉得奇怪,外面的银杏叶子都枯黄了,这里怎么还是葱绿的。
进了屋,保姆主动上来接过许丽蓉的外套,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柯嘉禾跟在后头,一眼就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的谢正源。
对方也看见了她。
柯嘉禾吸口气,叫了声:“谢伯伯。”
谢正源没回,打量她几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许丽蓉见状,笑着上前岔开话题:“小嘉,好久没回来了,要不要上楼看看?”
柯嘉禾并不想上楼,可是待在这里只会更难堪。
她开始为今天来这里的决定感到后悔。
许丽蓉带柯嘉禾上了二楼。
是柯嘉禾从前住的客房,室内布置完全变了个样,书桌、梳妆台、床,甚至是窗帘,全都换了。
柯嘉禾以前也很少在这住,没什么归属感,因而也并不觉得失望。
许丽蓉改嫁时,她已经读高中,早懂了人情世故,知道这家人并不欢迎自己,所以除非逢年过节来陪许丽蓉,大多时候都和奶奶一起住在父亲留下的单位楼。
“先吃点水果,”许丽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端着不知从哪来的果盘,“咱们先在这坐会,等会保姆做好饭再下去。”
柯嘉禾已经没了耐心,在心里盘算该找什么借口离开。
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声音:“谁把这屋门开了……”
谢静年的声音在看清柯嘉禾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许丽蓉愣了一下,“静静,今天我生日,接你姐姐……”
“谁是我姐姐?”谢静年嘴角扯出一抹讥讽,“我什么时候有了个姐姐?”
许丽蓉表情僵住。
柯嘉禾神情冷漠地看向窗外。
片刻后,许丽蓉深吸一口气,“今天我生日,我女儿来家里给我庆生。”
“谁家里?”谢静年抱胸靠着墙,“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开始摆女主人的款了?”
谢静年咄咄逼人,许丽蓉完全招架不住,强忍着泪别过头。
柯嘉禾抬起眼。
“谢静年,”她淡声,“说话客气点。”
“你让我客气点?这里可是我家。”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谢静年哼笑:“怎么,好几年都不肯来,我哥一回国,你又舔着脸上门了?”
“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谢静年翻白眼,“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当初要不是你勾引我哥,他也不至于被发配去法国三年。你就跟你妈是一样的——”
“谢静年。”楼下客厅,谢正源抬头望过来,打断她后面的话,语气中带有警告。
瞧见他不悦的脸色,谢静年咬了咬牙,不甘心地瞪了眼柯嘉禾,留下一句“不要脸”后,转身离开。
一切归于平静。
不知情的保姆面面相觑。
谢正源冷着脸。
许丽蓉手足无措。
而柯嘉禾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高楼上,良久后,她舒出一口气。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礼物盒,“生日快乐。”
柯嘉禾从进门到出来,拢共不到二十分钟,天气却翻脸比翻书还快,原本万里无云的天色,此刻阴沉的不像话。
许丽蓉从后面追出来。
“小嘉,”她攥紧了衣袖,“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还是吃顿饭再走。”
“不了。”
许丽蓉见她神情,眼眶渐渐发红:“妈知道,你心里还是怪我。”
柯嘉禾不想提往事,侧头看她:“妈,你在这个家,真的觉得开心吗?”
许丽蓉愣了下:“小嘉,我……”
我什么呢,她没说。
柯嘉禾也不问。
“你自己愿意就好。”
她们站在台阶上,院里驶进来一辆车。
驾驶座车门打开,谢淮年风尘仆仆地下来。
“嘉禾,”他几步上前,在柯嘉禾面前站定,明知故问,“来给许姨过生日?”
柯嘉禾没搭腔。
倒是许丽蓉稍稍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淮年啊,你先进去吧。”
她意有所指:“你爸在里面呢。”
谢淮年没接话,只是抬眼看向柯嘉禾。
“我先走了。”柯嘉禾无视他的目光,扭头和许丽蓉道别。
“我送你。”谢淮年急着说。
闻言,许丽蓉露出一丝慌张神色。
“轰隆”一声,大雨兜头而下。
柯嘉禾偏过头,安静看向他。
“谢淮年,我今天已经够难堪了。”
-
月湖嘉苑地段较偏,周围不怎么好打车。柯嘉禾看了眼网约车,前面排着两百号人,看起来还有得等。
这附近人烟稀薄,路上都没几个人。
她抬眼望了望天,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刚在路上过来时,伞骨被暴风雨吹折了一根,剩下的这点破伞,也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
柯嘉禾叹了口气,小跑到一个最近的一个加油站檐下,拿出手机又看了看,前面两百号人纹丝未动。
雨太大了,路上没什么车,加油站的员工都躲在室内避雨。
柯嘉禾靠着柱子。
心里莫名惆怅,早知道就不出门了。
她抱着胳膊,这会实在是又冷又累,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也不剩多少电。
网约车的序号跳动缓慢,柯嘉禾抬头望了望天色,打消了冒着倾盆大雨步行去地铁站的念头。
衣服裤子都被飘过来的雨打湿了,鞋子裤脚甚至可以挤出水来。
可路上空无一人。
柯嘉禾抱着膝盖蹲在墙边,思绪渐渐飘散的时候,耳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一棵树倒了。
树干被暴风雨吹折,迅速往左侧掉落,砸在了地上。
动静很大,柯嘉禾被吓得心惊,猛地站起来,朝后退了两步,又被大雨淋湿了背。
她眼前模糊一片,耳畔只剩呼啸的风声雨声,心乱如麻的时候,接到了岑识津的电话。
那边说了句什么,可她没听清。
手机放在耳边,柯嘉禾忘了说话,焦急地等他下一次开口。
“怎么不说话?”
岑识津语气带点笑意,仿佛初春的日光。
柯嘉禾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节。
“不方便接电话吗?”岑识津说,“你那边听着有点吵。”
“学长,”柯嘉禾有些失神,说话也变得磕巴,“能麻烦你一下吗,我回不了家了。”
她说完,天际划过一道闪电,雨更大了,像要将城市湮灭。
电话那头变得很嘈杂,很多人在说话,岑识津却没再开口。
柯嘉禾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她开始懊恼起来,不该把希望随意寄托出去。
她故作轻松,又缓慢地说:“不过也没什么……”
“你在哪?”
一切杂乱无章的声响都消失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柯嘉禾喘了口气,像濒死的鱼得以放生。
他语气那样温柔,轻易便叫人落泪。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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