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从军记
如果是两天前,胡栓听到这些训话,必定会很兴奋,但通过“参军”后短短不到一天的经历,心里觉得非常别扭,隐隐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似乎是太幼稚了。这个“主任”的训话,听在耳里,象是讽刺意味多于激励意味了。
那“主任”继续讲道:“昨天,你们的左翼团,在和北军的战斗中,败下阵来了,为什么呢?他们纪律不好,战斗力差,更主要的是,他们没有一往无前的意志,跟敌人一对仗,就乱成一团,乱跑一气,这怎么能行呢?杨司令很生气,对于临阵脱逃的人,一定要严惩,逃兵,一律枪毙。”
接着又唠叨了一阵“十不准”、“十杀令”之类的部队条令,胡栓也没用心记那些东西,只觉得心里无限腻烦。瘦军官便讲完了,带着那群军官,趾高气扬地走出空场。
听完了训话,胡栓不但没被“激励”起来,反而心情甚为沉重,仿佛是上了一个大当,又仿佛是种了一年的地,到了秋天却没有得到一点收成,心里空落落的非常难受。
解散以后,他和众人一齐回到宿营的地方,那光头阴沉着脸看着胡栓和石锁,胡栓闭起眼想心事,石锁对光头并无惧色,扭过脸去不理他,吃过午饭,别的兵都躺下休息,光头命令胡栓和石锁去站岗。
岗哨的位置是一个小屋前面,任务是看着里面的“犯人”不准逃走。胡栓对于出来站岗,并不反感,能够和石锁一起单独出来,他倒有点求之不得。石锁对胡栓说:“我看,这里不能呆下去,找了半天南军,可找到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胡栓说:“我想去找找高级军官,比如象今天来的那个主任,如果有机会和他们说几句话,说明白咱们的情况,也许可以让我们改变现在的状况。”说完了,他自己却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对自己这番话,心里也知道并不可靠。
身后的小屋里,似乎传来声音,是一个女人在哭,胡栓和石锁并不知道里边关的是什么人,听见里边有女人哭声,觉得有些奇怪,但军人不该问的不能问,刚才那个主任也讲过。虽然好奇,胡栓还是抑制住了看个究竟的想法。
过了一会,女人啼哭声又传了出来,石锁看看四下无人,悄悄说:“要不,看看里边是怎么回事。”
“不行吧,”胡栓说:“现在咱们是军人,没有命令,不能乱看啊。”
“这样的军人,简直是丢人。”石锁说。
忽然,走过来几个军官,为首一人军装笔挺,似乎是上午训话时那群军官里边的一个,后边跟着护兵,排长,还有那个光头班长。一行人直奔小屋而来。
那排长一脸媚笑地跟在军官后面,走到小屋前,命令打开屋门,那军官走进屋里,胡栓和石锁这才看见,屋内坐着一个梳着辫子的年轻姑娘,身材窈窕,扭头向着墙里,看不见面容。
排长笑嘻嘻地说:“脸模子真不错,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
“嗯。”军官点点头,对那女人说:“扭过来。”
那姑娘只是不动,光头班长走过去,恶狠狠地用手一扳姑娘的脑袋,那姑娘哭叫着挣扎,排长对光头呵斥道:“轻点,别弄出伤来。”
军官说:“行,你小子挺有眼色,这么着,晚上我请主任去吃饭,等我们吃完了,你就把她送到主任的房里去,我和主任已经说好了,主任挺高兴。这小子,瘦得猴一样,却有这个嗜好,嘻嘻。”
“是是。”排长连连点头。
胡栓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后来军官又和排长说笑了几句猥亵的笑话,他也没听见是什么,军官们走了以后,他机械地锁上房门,象是魂被摄走了一样发呆。
“怎么办?”石锁轻声问他。
胡栓看了看四周,有些痛苦地说:“咱们想办法逃走。”
石锁说:“那就趁早,我看就今天晚上吧。”
此时,屋内又传来那姑娘的哭声。胡栓对石锁说:“你看着点,我进去看看,如果可能,把这个姑娘也救走。”
“好。”
胡栓悄悄打开锁进了屋里,那姑娘见进来人,惊恐地望着他,胡栓紧张地说:“别怕,我们是今天才被抓来当兵的,正想逃跑,你是本地人吗?”
姑娘没吱声,怀疑地看着他。胡栓继续说:“我们想把你救出去,如果你熟悉这里的道路,能不能给我们带个道,咱们一齐逃出去。”
那姑娘眼睛里放出光来,说:“我就是本村人,路倒是熟。”
“那好,呆会天一黑,咱们就跑。你准备一下。”胡栓说完,就退了出来。和石锁商量逃跑的办法。
3
越盼天黑,就觉得过得越慢,太阳好象固定住不动了似的,老也不往西去。胡栓装作解手,侦察了一番里里外外的环境,觉得这里的警戒并不严密,跑出去满有把握。
眼巴巴地盼到天黑了下来,胡栓悄悄打开门锁,带了那姑娘出来,和石锁两个人走出大院,刚到外面,一个哨兵走过来,问:“干什么?”
胡栓吓了一跳,他原本不知道这里有哨兵,脑子一转,答道:“给主任送人去。”说着一指身后的姑娘。
“嘿嘿。”那哨兵笑了笑,走开了。
三个人加快脚步,快步向村外走去,将要走到村边,石锁眼尖,小声说:“那边路口有岗。”
胡栓忙停下来,借一个柴垛隐住身形,向前望去,黑暗中果然看见一个哨兵走来走去,还端着长枪。他轻轻问女人:“还能从哪里出村?”
姑娘轻声说:“跟我来。”
胡栓和石锁跟在姑娘身后,从一个矮墙上跳进一个小院,然后爬上房顶,三个人都弓着腰,利用房顶上的杂柴做掩护,轻轻串过几户人家,然后又下到院里,互相拉着翻墙跳到外面,石锁朝四周观察了一番,然后在姑娘的指点下,顺着一条沟渠,迅速跑向村外的野地里。
奔跑了一阵,三人都气喘吁吁,看看离村远了,坐在一处高坎上休息,那姑娘说:“谢谢你们。幸亏遇到你们两个好人,让我逃了出来。”
“趁天黑,咱们得赶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胡栓喘着气说:“小……小妹妹,你准备到哪里去?我们把你送过去。”
“你叫我阿宁吧,”那姑娘说:“我和爸妈在跑出村的时候,让一群骑兵冲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嗯,要不,我到姨家去吧,就在邻村。”
“好,”胡栓说:“咱们歇一会就去,呆会说不定他们发现咱们跑了,就会追出来。”
“追出来倒也不怕,”石锁说:“这黑灯瞎火的到哪儿追咱们去,通这村的大路,就只有一条,咱们别傻乎乎地走那条大路,就没事。”
三人正在小声商量,忽然石锁看见远处有东西在晃动,忙作了一个手势,停止了说话,定睛仔细望去,从那条通向村里的大路上,远远地来了一辆车。可能是马脖子挂有铃铛,随着车行,马铃悠悠,叮咚作响。
晚上大路上有车来,自然不稀奇,可是车越走越近,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那坐在车辕上的赶车人浑身上下白乎乎一片,象是穿的孝衣,再走近些,就更吓人了,不光身上穿着一身白袍,那脑袋也白乎乎一片,看不清头发五官,浑身上下一片白色,夜里看去,非常诡异。
阿宁吓得哆嗦起来,小声说:“鬼……”
“别怕,”胡栓虽然也心里咚咚跳,但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小声说:“哪里有鬼?肯定是人在搞鬼。”
正注视着这辆“鬼车”,忽听身后村里的方向,传来一阵鼓噪声,有人在乱嚷嚷,似乎有很多人乱哄哄地出了村,从栖身的高岗上望去,一些黑影出了村子,顺着大路赶了过来。石锁说:“是不是发现我们跑了,追出来了?”
“嗯,有可能。”胡栓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四外尽是庄稼地,但是高大作物不多,好在夜色很黑,隐藏起来并不容易被发现,于是小声说:“咱们都猫下腰,串着庄稼地走,向阿宁的姨家去,注意别让追兵发现。”
“哈哈哈。”
忽然一阵既阴森又凄厉的怪笑声,清晰地传过来,阿宁吓得“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差点晕过去,胡栓和石锁也是一惊,他俩随即便听了出来,这个怪声,正是第一次被北军抓住时,那天夜里听到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辆马车里传出来的。”石锁小声说。
从村里出来的那群兵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乱纷纷地叫了一阵,“乒乒,”打了两枪,枪响过后,模模糊糊看见那马车仍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哈哈哈。”
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却不是在马车上,而是就在庄稼地里,离胡栓三个人隐身的地方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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