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西成市的冬天常常阴雨晦冥,508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的刚好,廊灯开了一夜。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过来,天就要亮了。
祁桑拄着拐杖下床去洗漱,然后重新躺回床上。没过多久,他听见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尽管脚步声刻意放轻,但马丁靴踩在地板的声音,还是勾走了他的注意力。
门口那人身高有一米八五,能看得出年纪不大,眉眼和许风之有七分相似,兴许是因为穿的少,鼻头被冻的发红,虽是长发,但能看出这是个十成十的男人。
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桌子上,再从手腕处取下一个黑色发圈,随手扎了个高马尾。然后拿出袋子里的保温盒坐到了病床边,把盖子打开,放在一边晾凉些。
“小美人儿,我们见过,还记得吗?”
祁桑摇摇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西洲酒馆,忘了?”那人抱着胳膊看祁桑。
他回忆当时,只记得在酒馆里看见了两个人。调酒师和吧台边的女孩,连个服务生都没有。调酒师肯定不是,身高不够,身高?祁桑扫了下这人的长腿,脑子里想着男人身穿黑色一字肩上衣,勃艮第酒红裙的样子,醍醐灌顶。
“吧台边那女孩?不,不对……吧台边那个……?”祁桑不知道怎么形容。
“嗯,许流之,别吐槽我和我哥的名字,反正许风之不在,小心我暗杀你。”许流之对着祁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噗……好吧。”
“许风之有事,派我来给你送他大早起来熬得爱心青菜粥。”
“就光青菜粥,然后呢?没点儿榨菜辣条老干妈什么的?”祁桑拿起保温盒低头喝了一口。
“我要敢给你榨菜辣条老干妈,被暗杀的就是我了。”
许流之点开相机随手拍了张祁桑喝粥图发给许风之,然后走到窗边想把窗帘打开,天光大亮,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雨,此刻阳光正好能穿过窗子照进来。
“别打开。”祁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流之停顿了下,“……好。”,坐回病床前的椅子上。
“你陪我聊会天吧。”
“嗯。”
“你都查到我什么了?”祁桑状似漫不经心得问。
“姓名、手机号、微信号、籍贯、家庭关系、社会关系、工作单位、搬过几次家、转过几次学、谈过几次恋爱、你最后一次体检时的身高、体重、血压、血型……等等吧。太多了,不记得了。”
“他知道我家在哪?”祁桑问。
“知道啊,你从南风叫的外卖都是他做的。”
“那他……挺会的。”怪不得在家窝着的半个月里,祁桑丝毫没察觉到许风之这个人的存在。
许流之翻了个不易察觉的小白眼:“你别看他长得又帅又高人又有钱,其实挺怂的,要不是……那什么,他估计还得做上半年心理建设,还要设计几百种和你不露痕迹认识的方法,然后顺理成章的跟你来一段九曲十八弯的暧昧关系。”
“听开头,我感觉你在夸你自己。”
许流之翻了个显而易见的白眼。
“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谢谢。”祁桑语气忽然郑重了许多。
“以后都是一家人。”许流之低头看了下手机,“他到了,我先走了。”
“再见。”
许流之点点头,走了出去。没过两分钟,许风之推门进来了。
“怎么不拉开窗帘?今天天气特别好,一会儿推你去小花园走走。刚跟小流聊什么呢?”
“不用。聊了半个小时,主要赞美你的粥多香,你的人多招人待见。”
许风之感觉到祁桑在转移话题。
“怎么了?”
“白天……有点难受……小事儿,不用担心。”
“不喜欢白天,还是不喜欢阳光?”
“太亮了,现在就很好,真的没事儿。”祁桑急了,眼眶瞬间变红,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别怕,别怕。”许风之把祁桑抱进怀里,顺着他瘦弱的脊背安抚了两下,“把医生叫过来好不好……”
“别……找一条纱布,把眼睛蒙住,看不见,就好了。”
“那好,我这就去。”
许风之快速从护士那要来了纱布,回来的时候,祁桑身上属于他的柠檬香还没散去。纱布蒙住眼,他像是在包装一件珍贵的礼物一样在祁桑后脑勺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祁桑的手在空中伸展又合拢,然后精准落到许风之手心里,说,“许风之,你知不知道,眼睛被蒙住了,别的感官就会变敏锐。”
许风之把祁桑左手放到自己眼睛上。
“现在知道了。”
祁桑往前挪了挪,摸索着把另一只手覆在许风之脸上,让拇指从许风之下唇划过。
“挺光滑的。”
还没等许风之开口,祁桑一探头又精准的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张嘴。”
祁桑右手从许风之脸上移开,捏了捏他的下巴,他这才回了魂。
“我早上用的水果味牙膏粒,甜吗?”
“嗯……”许风之心想,祁桑眼睛幸好被蒙着,看不到自己表情有多无措。
“隔着十厘米,我都听见你心跳得多厉害了。”
“都是因为你。”许风之脱口而出。
“我昨晚半宿没睡着,你陪我睡会儿呗。”祁桑空出半个床位,看似恢复了之前那种嬉皮笑脸的镇定。
许风之爬上床,避开祁桑扭伤的那只脚小心把他抱在怀里。
“睡吧,无论你眼前被什么挡住,我保证闭上眼睛前我在,睁开眼睛后我还在。”
等他呼吸变平稳,许风之轻手软脚的下了床,抓着手机出了门。
晚上八点,祁桑睡醒,感觉还在许风之怀里,他深吸一口气,是那股好闻的柠檬香。
“醒了?”许风之问。
“不想喝粥了,来盘毛血旺吧。”祁桑舔了舔嘴唇。
“还毛血旺,啃手指头吧,你现在就该喝粥。”
“啃手指头也行啊,把你放我衣服下面腰上面的手拿出来,我先当成泡椒鸡爪解解馋。”
许风之这才发现,睡着睡着,手居然钻到了祁桑衣服里。他动了动胳膊,然后把手抽出来放祁桑嘴边,祁桑果真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咂了咂嘴。
“震惊!我的腰居然有股肉味!”
“我要把手放你胸口,你舔两下还有奶味儿呢。”
“你耍流氓。”祁桑抬起尚且健全的一条腿轻轻踹了许风之一脚。
“行行行。”许风之也愣了下,他以前不这样,现在自己这张白纸,怎么自然而然变黄了……
“天黑了,要把纱布解下来吗?”
祁桑点点头,示意许风之来解开。许风之半跪着横跨在祁桑身上,一只手护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把那条纱布轻轻扯下来。
借着昏暗的灯光从上往下看,祁桑整个人透着与他开口调戏许风之时,截然不同的天真与温柔。
瞬间,许风之想起许流之每次说起祁桑时,用的那个简单直白又精准的词:小美人儿。
神差鬼遣一般,他低头舔了下祁桑有点发干的嘴唇,再加深。没了纱布遮挡的祁桑好像失去了随心所欲耍流氓的屏障,含羞带臊了起来,顺从的像只被伺候舒服的猫。
“出去转转吗?”许风之问。
“许风之,我在这儿呆了这么久,病早好了,我想回家。”祁桑往许风之怀里缩了缩,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那,如果医生同意就行。”许风之面上刻板公正,却是心急火燎地想着绝不能放祁桑自己一个人。
可惜,医生检查了下祁桑的伤势后说:“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脚扭伤定期来换下药就行了,如果可以自己换药,不来也行。”
许风之在旁边使了半天眼色,医生仿佛掉了线般不为所动,祁桑以为自己看穿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在旁边憋着笑。
医生又加了句“早日康复。”说完就出了病房门。
许风之耷拉着脸,把祁桑抱到轮椅上。一脸谁烦我我扣谁工资的表情推着祁桑从五楼到了地下停车场。
当初医院选址时,许流之为着谁要在酒馆闹事被打了,直接就能拉医院里,方便省事,还能宰个大的,所以这里离西洲酒馆并不远。
而且这个时间段没堵车,许风之把车开的活像在参加科目三考试,再加上人来让人车来让车,碰瓷的来都讹不到一分钱,但也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场景从医院地下停车场换成了祁桑家楼下停车场。
唉,认了。
许风之推着轮椅把祁桑送到家,正想用什么理由留下时,祁桑回头看了看他。
“愣什么呢,进来。”
如果许风之有尾巴,现在已经能摇成竹蜻蜓带着他上天了。
祁桑家一眼扫过去有些空旷,整个房间里没有一扇能够遮挡视线的墙,只是卫生间用玻璃做了隔断,阳台上加了扇玻璃门。
门右边是开放式厨房和没门没锁的卫生间,左边像是普通客厅一样墙上钉着电视,电视下摆了个木柜子,柜子前依次是地毯、木质茶几、沙发、书柜,再往左就是衣柜、床、长桌,阳台,房间的空隙处只随意摆了几盏落地灯,连绿植都没有。
许风之心想,真是一览无余,然后伸手按开屋子里的中央空调,再弯腰打开门口的落地灯,一片星光顺着落地灯光柱的方向打到了天花板上。
“真漂亮,躺床上就能看星星。”
祁桑倒是没掉线,收到了许风之的信号。他低头问了声:“你想看星星吗?”
“这样好吗,孤男寡男的,万一……”
祁桑随手抄了个什么东西扔到许风之身上,“少废话,装什么大尾巴狼。”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少爷,我家好久没收拾过了,你别嫌弃。”
“别叫少爷,串戏了。上上个月我去横店当群演,半个月就一句台词翻来覆去说’少爷别动,我来。’现在听见这俩字,我都条件反射想给人端茶倒水。”
“那叫什么啊?”
“叫声哥哥听听。”
祁桑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又柔情似水地向许风之眨巴了下眼,语调轻柔和缓的说:“哥哥。”
许风之麻了,许风之沸了,许风之灵魂和身体一起骚动了!
“你弟不喊你叫哥哥吗?”祁桑赶紧转移许风之注意力。
“当面不喊,他上小学的时候特别乖,说什么都听。有次我跟他说,我和同学吹牛我有个特别可爱的妹妹,让他戴着假发穿小裙子来学校找我。结果他没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后来他当我面就没喊过哥了。”许风之回忆着年少,“不过偶尔还是会穿小裙子。”
祁桑点了点头,然后摆出一副访谈节目主持人的架势。
“你顶着这张脸去横店居然只能当群演,真的吗?我不信。”
“演艺事业耽误我寻找人生的意义。”
“那,哥哥,你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以前不知道,所以什么都想干一点,但后来遇见你了,所以。”许风之无比真诚的回应着。
“你刚才那句话……”祁桑拧了下眉头,许风之赶紧接上句:“怎么了?”
“是不是在耍流氓?”
“……”
“哥哥,扶我去洗澡。”祁桑向许风之的方向伸了伸胳膊。
“啊?”许风之没反应过来。
“那我跳着去?”
“不行!我是来照顾病人的,当然得手把手扶着你去。”许风之义正言辞,“我怎么能干出失职的事儿呢。”
许风之先把浴缸冲洗了下,再试了试温度往里放水。
在黑暗中,他扶着祁桑进了浴室,然后让他后背靠着在墙上,自己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轻轻托着他受了伤的那只脚的大腿部分,让他保持平衡。
水流声大过喘气声,不太正经的动作、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勾出了一屋子的暧昧。祁桑低头解扣子,解了两颗后有点不耐烦的一把把扣子全扯了下来,一粒扣子弹到许风之身上,再从高处落地。
许风之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有点吞吞吐吐,“你……你干嘛扯衣服啊。”
“医院里带出来的东西都不能要,反正是要扔的。”祁桑把衣服团成团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除了衣服,别的还要吗?”许风之问。
“衣服不要,哥哥要。”说着,祁桑后背从墙上离开,整个人扑到了许风之怀里。
浴室外星光灿烂,浴室里,许风之一身正气神圣不可侵犯地帮大病初愈的祁桑洗了个热水澡。
两个人同时在想:“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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