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晚的村寨安安静静,  偶尔一两声狗吠声。

　　突然一道车光照亮天边，从半桂的青石板道路上往下面开去。

　　大黄跟在后面追了一截便不追了，摇着尾巴回了院子。

　　“旭姐,  你们干什么去呀？”

　　安旭将电话扬声,  回道：“和你哥去城里买台电脑。”

　　“好吧，那你们早去早回。”周灵也不问什么，她哥带旭姐去总有他的道理。

　　挂了电话，安旭靠向后座,  看着前方车灯照亮的路。

　　周照开着面包车,  车身破破烂烂，开在路上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安旭都有点担心,  怕一不小心,  半路裂成两半。

　　一个小时过去,  面包车顽强地进入了槐序小镇，加了点油再次上路。

　　秋末天黑得早，才七点左右，已经暗了下来。

　　两人没有什么话要讲，从决定合作，到现在去州上买器材，都是几分钟就定下来的。

　　安旭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慢慢的也习惯了这种颠簸。她拉了拉盖在腿上的黑色外套,  这是周照刚刚从家里提出来给她的,  晚上降温厉害,  确实会冷。

　　面包车老旧，也没有电台音响,  安旭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见她睡着了,  周照便加快了油门。

　　脑海里还是刚刚她说的那句答案：当下的流量密码——颜值。

　　有颜值有手艺又会拍摄，那么一个人不想火都难。

　　这么简单粗暴的回答，以前的周照是不信的，可事实告诉他，好像就是这样的。

　　不然，刘二为啥会被骂。

　　从镇上到州上，中间还要过弱水县城，但他也不打算停了，直接穿过，继续往州上开去。

　　入了城区，也才晚上九点多，本来以为电脑专卖店还会开着门的，哪知道一去，人家已经打烊了。                        

                            

　　州府只是一个七八线的小城市，也只有这么一家专卖店，既然关门了，那只能找个地方住下。

　　到了州上最大的四星酒店，安旭一摸口袋，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证没带，住不了。

　　周照带着她走了，开着车转来转去，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口。安旭看进去，巷子口的街边上是各种夜宵的小摊，烧烤尤其多。

　　巷子里是各种各样的招待所，门口挂着红色的，深蓝色的又或者是一闪一闪的小彩灯的招牌。

　　周照看安旭只是看着前面没说话，开到巷子后方停好车，“这里也不是太乱，你要是不适应，我去酒店开好房间，你进去住。”

　　安旭打开车门下车，“没事。”

　　她转头看他，笑了一下说：“这环境，我熟悉。”

　　可不是熟悉嘛，她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十八年了。

　　她插着兜往前走去，没有进任何一家招待所，只是看着一家一家的小摊贩。有卖烧烤的，火烟熏天，有卖油炸串串的，有卖螺蛳粉、炒粉、面条、米线的。

　　再过去是一个卖手抓饼的三轮车，一个裹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在坐着看电视。

　　比起烧烤摊，油炸串串的摊子，这里相对要冷清一些，几乎没什么客人，几个年轻男女过来，看了眼便走人。

　　老板也不在意，搓了搓手继续看电视剧。

　　安旭停了下来，周照跟在后面，见她站在小摊面前，问道：“想吃手抓饼？”

　　安旭回神，看了眼周照，转头看向摊子，开口：“老板，要十个手抓饼。”

　　“好咧。”老板口里应着，把电视剧暂停，转到摊子前开火，后知后觉问：“十……十个？”

　　她看向眼前的两个年轻男女，边动手边犹豫着问：“这……能吃得完吗？”                        

                            

　　安旭点头，老板便也没有在说什么了，摊开手抓饼开始弄。

　　周照等在一旁，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顺带打开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相机。

　　等他看了一圈下来，一抬头，安旭站在老板旁边，手里拿着个酱的刷子，在给手抓饼上酱。

　　他走近看了眼，“还挺熟练啊。”

　　安旭刷着酱笑了笑没回答。

　　周照抽了口烟，看着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离谱。

　　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跟这样热闹的路边小摊沾不上半点关系，甚至可能都不会看上一眼。

　　可现在，她在干什么呢，刷好酱，放一片生菜，用袋子一卷，一个手抓饼就弄好了。

　　她身上，越来越叫他看不懂了。

　　十个手抓饼用了快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弄好，周照付了钱提着一大丢手抓饼，带着安旭往里面一家招待所走去。

　　招待所的老板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一身风韵犹存，穿着打扮也算潮流，化着浓妆，指甲艳红。靠在柜台边拿着计算器算着些什么，见到他来，笑了起来，给他递了根烟，用苗语说着什么。

　　安旭看了几眼，没听懂，索性看着四周的环境，还算干净，前台有几盆绿植。

　　两人抽烟间，周照开好了两间房，随后跟老板打声招呼带着安旭上去了。

　　房间在三楼，是挨着的，周照先把安旭的房间门打开，查看了一眼。

　　房间是标准的大床房，窗外对着热闹的街道，有点点吵。

　　安旭看了眼，把窗户关上，隔绝了窗外的热闹。

　　“手抓饼给你放这？”周照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安旭过来，提起其中一个，“一个就行了，多的我吃不完。”                        

                            

　　周照：……

　　那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安旭抬眼看向他，眼里的意思很明白，让他吃完。

　　周照无语片刻，最终还是一把提了起来，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安旭坐在床上，拿起手抓饼，轻轻咬了口，已经不是熟悉的味道了。

　　她一口一口咬着，情绪有些低落。

　　窗外的热闹一直持续着，在手抓饼的味道中，思绪不知不觉回了很多年前。

　　从她开始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跟现在这个巷子一样的小巷道里，房间是一个单间，带了一个小厨房。

　　记忆中的妈妈总是很少说话，手指很漂亮，家里的墙角一直放置着一台破旧的钢琴，她不弹，但每天都会细致地擦干净。

　　生活所迫，母亲唯一会的便是每天推着一辆手抓饼的摊车，在学校门口摆摊。因为料放得足，从小学到中学，母亲的小摊车一直都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安旭放了学，都会到母亲身边，有时候帮忙收收钱，有时候帮忙装装袋子。

　　日子过得很平凡，她虽然没有父亲，但母亲给了她已经很好的生活了，所以她也从不打探自己的爸爸是谁，为什么不管她们母女俩。

　　如果，没有病痛就好了。

　　“咚咚咚——”

　　敲门声让安旭回神，床边的手机弹出新消息。

　　周照：【开门。】

　　她一口咽下嘴里的食物，站起来拧开矿泉水漱了个口，随后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的男人已经换成宾馆的拖鞋，外套脱了，只穿着一件灰色的线衣。

　　安旭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他。

　　周照也直奔主题：“该更新视频了。”

　　“哪里有视频哦？”

　　他看她一眼，“你前天下午不是录了一个？”                        

                            

　　安旭作恍然大悟般点了下头，拖长声音：“那你求——”

　　“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他打断并提醒道。

　　安旭耸耸肩，侧开身子。

　　周照进去，她在后慢慢关了门。

　　前天下午录制的视频有点长，宾馆内没有电脑，只能用手机简单剪辑。安旭盘腿坐在床上，低头下载剪辑视频的软件。

　　周照靠在旁边的桌台上，过了会儿走过去到她旁边。

　　随着他坐下，床垫往下沉了沉，熟悉的男性气息和淡淡橙子味传过来，安旭撩起眼皮看了眼。

　　他也看向她，下巴点了点她手机，“很不方便么？”

　　安旭：“别小看人。”

　　周照：……

　　他又没有这意思。

　　干坐了片刻，他摸了根烟出来，捏着玩了会儿，瞥见她又低下头捣鼓起来。

　　他看着，拿起烟嗅了嗅，咬在嘴里没有点燃。

　　半个小时过去，旁边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眼睛映着窗外的光转向他，说：“弄好了，要看看不？”

　　他还没回话，她就哼了声：“欸，就是不给你看。”

　　周照咬着滤嘴笑了声，掏出手机解锁，随后递给她。

　　安旭接过，侧了个身，传视频。

　　周照看过去，他本来就比她高很多，挨在一起坐着的时候更甚，从他这个角度一眼能看到她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意境很温馨，夕阳西下的村庄、具有特色的古老吊脚楼屋顶冒出袅袅炊烟、憨憨的中华田园犬、厨房里做饭的男人，以及出其不意的橙子雕刻。

　　他唇角往上扬了扬，看她有弄好要转身的样子，他提前一刻坐直了身子，捏着烟站起来，说：“既然弄好了，早点休息。”                        

                            

　　安旭伸手，一把拉住温热的手掌。

　　周照停下脚步，垂眸看她。他没一把甩开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

　　脸色平平，眼神安静，四周也安静下来，窗外的热闹像是隔绝在天边，静到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不安分的内心被压了下来，安旭缓慢垂眸，手指一点点滑了下来。

　　他依旧没动，安静地看着她。

　　纤细的手指贴着温热粗粝的手指一点点、一点点往下滑。

　　嫩白和古铜色交叠在一起，又缓慢分离，距离两个颜色彻底分开还有几毫米的时候，她突然勾起食指挠了挠那带着茧子的指腹。

　　大手收了起来插进裤兜里，男人往门口走去，不说什么。

　　安旭鼻子里狠狠出了口气，往后一躺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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