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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如今这样的?

        前十七年不说一帆风顺,也能说一声平安顺利,田中百合子真心不懂她的人生从何时出了差错,是那天,还是更早之前?

        会就读樱兰,她的家境放在社会上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和同学们一比就不够看,其他人父母不是跨国集团的总裁,就是本国大企业的社长董事长或政界高官,再不济也是个商社社长。

        像田中百合子父亲仅仅是个部长,虽说由于服务的公司规模不小,在商场酒会上还会被一些小公司社长巴结,领薪水和发薪水的身份差别仍然有一条难以言喻的鸿沟。

        家境不是什么问题,大家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少爷千金,没太多仗着家世欺负人的例子,仍旧有一两个,毕竟到哪里总会存在大脑有缺陷的人,但普遍而言多数人都克制有礼。

        从小学到高中的校园生活按部就班,她有几个不是非常亲密却也会一同约出去玩的好友;社团活动很有趣,跟着沉迷黑魔术整天披着大黑斗篷的社长一起做做手工聊聊天,产品又怪又可爱,摆着当装饰。

        家庭成员有父母和弟弟,父亲担任大集团旗下某公司的财务部长,母亲是家庭主妇,弟弟小她一岁,吵着要跟朋友一起,跑去外县念寄宿学校。

        父母稍微重男轻女,不严重,弟弟有的待遇她都有,却能从一点枝微末节隐约察觉他们更看重家中男丁。

        她失落过,不过安慰自己人有偏好是正常的,好歹有维持表面公平。

        现下想想,田中百合子宁愿不要那表面公平,直接表现出她是随时可牺牲的弃子,会不会就没这么痛?

        妈妈在哭,精致完美的妆花了,优雅美丽的发型乱了,握着她的手眼泪不断流下,在漂亮的裙子上滴出一大滩水渍;弟弟在哭,躲在角落缩成一团,鼻涕混和着泪水被他用手擦了满脸,头埋在膝盖之间不肯抬起。

        爸爸面色沉重地拉住她的手腕,从妈妈双手中抽出来,妈妈有一瞬间握紧,但最后仍是放松了。

        她一头雾水被爸爸载到一栋大屋子,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他们来到一间房间。

        房门开了,爸爸抬手,在空中悬停几秒,稳稳地、坚定地将不知所措之余开始有点害怕的她推了进去。

        在那个房间里具体发生什么事,田中百合子想不起来了,也根本不愿意去回忆任何一丝细节,然而每分每秒的恐惧、痛楚、恶心、困惑,希望一点一点碎裂成片片绝望的过程,她记得清清楚楚。

        房门再度打开,而她完全无法站立,像条断了脊椎的蛇一样瘫在地上。

        爸爸进来了,沉默地抱起她,双臂颤抖,目不斜视地走着,连半秒都不敢和执着盯着想辨认他表情的女儿对视。

        她被送回自己的房间,以往能带给她强烈安心感、只属于她的小天地却变得这般陌生。

        室内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上面乱七八糟的星星贴纸散发着萤绿色微光,是小学二年级时爸爸高举着她一个一个黏上去的,同一双手,今天一把推她下地狱。

        有人在门外说话,她没听明白,也没试图问个明白。

        如幽魂般在房内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吃饭时会开门拿放在托盘上的食物咬两口,等她终于踏出房门,才得知父母和弟弟早就离开,家里只剩负责照顾她的佣人。

        问佣人是说去旅行了,而小姐生病才没一起。

        木然地回屋枯坐许久,她到书架抽出一本书背黑漆漆的书,正正经经的精装版,封面写着恶魔召唤。

        猫泽梅人邀请初等部后辈来参观社团,一群人排练好几天的仪式,最后以空气不流通造成集体缺氧昏迷作结,社员们嘻嘻哈哈地翻篇,只可惜了一下没能拐后辈入社。

        可是田中百合子知道,那次并未失败。

        房间不够大,她搬了需要的材料去地下室,照着书上的图案用粉笔起完草图,毫不犹豫地拿刀往手臂划下去。

        她成功了。

        白烟散去,通体土黄色的恶魔居高临下望着她,在她眼前如同快速跳转的旧式车站显示牌,从头顶一寸寸蜕变为身穿西装的暗金发男人。

        男人膝盖不打弯地朝跪趴着的她伸手,握上的刹那,近日迟钝的痛感陡然敏锐,手腕好似有火在烧,换做两个礼拜前的她绝对会痛得尖叫,这时的她只是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但一声不吭。

        就算喊痛,又有谁会心疼她呢?

        「我不要你的灵魂。」恶魔低语的声线恍若蛇信震荡,「我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那些她拒绝再称为家人的人一一倒在她脚边,她才觉得自已不再是游魂,彷佛随着这些人的死亡,她一点点地活了过来,但也有一部份永远回不来了。

        冷静地看着伤害她身体的人咽气,哪怕晓得他是一切的源头,比起伤害她心灵的那三人,她对这人的恨意反倒没那么深。

        田中百合子回到学校,冷淡对待大批涌来的安慰,和以往截然相反的言行举止并没有受到侧目,反而因为『家人』接连去世的事实被众人默认是正常转变,体贴地给她自我调整的空间。

        她对这些好心都不在意,盯哨初等部好几天,好不容易蹲到久久才来一趟学校的白发少年。

        虽说疑惑这些简单的事恶魔怎么不自己来,她没有提出疑问,默默地换去米花町,跟丢好几次才找到黑发红眼女生的家。

        又是好几天过去,田中百合子总算抓到时机,快步走到要进家门的少女身边。

        『等到她旁边都没有人的时候,过去对她说这句话。记住,不准有目击者,而且要一字不差地说完。』

        她对着转头望向她的高挑少女,咬字清晰地说:「克莱伊,给我你的魔核。」

        ——

        ——

        十二月七日,五条悟从未如此期待生日的到来,扳着手指算日期,甚至想去米花町晃一圈看会不会提早随机到那一天。

        可恶的是那天三鸦得上学,不能整天都跟新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女朋友腻在一起。

        早上去废弃工厂当拆迁队,黑田甚尔的体术『教学』间隔不固定,但只有第一次是整天,其他都是半天。

        他接了个任务打发三鸦放学前的时间,跟辅助监督——三鸦不在,灯泡亮不起来,可携带——来到一栋位于市中心的房子。

        脏死了。

        地面、墙壁、天花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残秽层层叠叠,家具摆设也不能免除。

        少年嫌弃地踩着空气前进,不打算碰到任何东西。

        辅助监督带他到一间房间,里面挂满不堪入目的奇怪物品,看就猜得出这栋房子的用途一点都不正大光明。

        要他说,脏成这样不如整栋房子直接破坏掉。

        一个中年男人横尸在地,辅助间度报告他的死因是心脏病发,然而这之前,他全身的骨头都断成长度不足五公分的小块,肌腱筋肉寸寸碎裂,还有诡异的啃咬痕迹,皮肤却完好无损。

        「如您所见,到处都是残秽,这附近却都没有咒灵的踪影。」

        五条悟拿下墨镜,扫了尸体几眼,耸耸肩双手插兜往外走,「这家伙又不是被咒灵杀掉的。」

        辅助监督一愣,「什么意思?」

        「残秽很多没错啦,但他体内没有,送去解剖结论也一样啦。」

        为了写报告,辅助监督又问了一些问题,期待着三鸦会给他怎样的惊喜,心情很好的少年难得有耐心地回应。

        看下时间差不多了,他抛下辅助监督,开开心心去了黑田家,用三鸦给他的备用钥匙进去。

        【我在你家!】

        【恶魔等待jpg】

        【我在路上了。】

        放下手机,他背着手在客厅乱转,试图用绝佳的眼力找出三鸦有没有在这里藏惊喜。

        看是一回事,上手翻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可不想破坏三鸦的准备,双手互相箝制彼此,抑制住不听他使唤的蠢蠢欲动。

        晃去厨房开冰箱,绝对不是想看有没有生日蛋糕,少年倒了一杯饮料,表情严肃地喝着。

        没蛋糕。

        恶魔知道生日要吃蛋糕吗?

        查游乐园都能查到摩天轮都市传说了,过生日吃蛋糕这件事不会被漏掉吧。

        五条悟听到门外有掏钥匙的声音,连忙喝干饮料杯子洗一洗丢到晾干架上,跑回客厅坐地上双脚并拢屈膝,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仰头盯着门口。

        结果过了好一阵子,都没人进来。

        他嘟着嘴爬起来开门,映入眼中的画面让他冲了过去。

        三鸦的手插进她自己的左腹,直没进手腕,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了满地,向来平静无波澜的面容扭曲痛苦,像在和什么东西抗争着,手很缓慢地往外抽。

        五条悟踹开三鸦身边的陌生人,握着她的手腕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拉出来还是留在里面。

        三鸦咬牙,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弄……晕我……用咒……力……」

        不失去意识,她会继续完成那道命令。

        少年掌心覆住恶魔的额头,输入咒力,三鸦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令他红着眼眶,目眦尽裂。

        「生日……快乐……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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