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以我的灵力过几天就回来了?”碧璧惊喜地翻阅着洛瑜抱来的一摞厚书,一目十行,恨不得下一秒就将书上所有的字都塞进脑子里。
洛瑜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手指,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都告诉你要多读书了,看,没学问多可怕!”
“师父说的对!”碧璧头也不抬,敷衍地应付了一声,白皙的手指认真地点在一页写着“还原诀”的纸上:化形后的妖物若要幻为原型,须得将灵力运至四骸,上至喉结处截住,待几处灵力稳定运行之时,复收回丹田处。她拿起一枚书签夹在书中,暗暗思忖等到灵力恢复时试一下。
洛瑜侧头看向书中的内容,挑了挑左眉,没有说话。
桌子上的书越读越少,随着太阳西落,树下的光线也渐渐暗沉下去。
洛瑜放下执着的笔,将一杯热茶塞到碧璧手中:“再看眼睛要难受啦!”
“嗯。”碧璧应了一声,眼睛却依然专注地盯着摊开的书本。
洛瑜无奈地抢过碧璧手中的书,随手在里面夹了一枚书签做标记。
碧璧“嘿嘿”一笑,低头轻啜一口茶水,然后打出了一个浅浅的哈欠:“都这么晚了呢,阿瑜,好梦呀!”边说边伸着懒腰向卧房走去。
洛瑜张了张口,有些稀奇地咽下“今天晚上吃什么”的常规一问,随和地对她摆了摆手。啧,还真是“退化”了呢,竟然日落而息-----这可是吸收天地精华的好时候呀。
化形的第一天,浇花,看书。
化形的第二天,浇花,看书,品茶。
化形的第三天,浇花,还是看书。
碧璧揉揉酸涩的眼睛,有些无聊地把身旁几乎等人高的一摞书归置到书架上,小脸苦恼地皱巴到一起:“阿瑜,书房的书都要被我看完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呀。”说着,撒娇般捏住洛瑜的宽袖摇了摇。
洛瑜皱着眉,很是苦恼的样子:“可是你现在灵力全无,出去太危......”
“我保证不乱跑!”碧璧丢下洛瑜的袖子,抬起手信誓旦旦地发誓,“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寸步不离?”洛瑜垂眸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被抓皱的袖子,仿佛在认真思考。
碧璧眼巴巴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脑袋一抽,一句“如果我乱跑,你就打断我的腿!”脱口而出。
洛瑜咂咂嘴,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然后极其“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哦。”
“嘿嘿,为定为定。”碧璧笑嘻嘻地应下,开心地手舞足蹈,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洛瑜满脸的得逞。
已至日暮,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街道两旁的小贩早已三三两两地收拾起了担子往家赶,只剩下零散的几个店铺还挂着红灯笼在迎客。碧璧既紧张又新奇地打量着各式店铺,嘴里轻声嘀咕着自己看到的店铺招牌,偶尔遇到生僻字,还会拿出随身携带的字书查询。
洛瑜双手负后,慢悠悠地走在碧璧旁边,不时举一反三进行提问,在看到“棠梨叶落”四字时,他忽然眼前一亮:“阿稳,你看这个店名。”
碧璧抬眼望去,下一秒就了然地笑弯了眉眼:“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这一定是一家胭脂铺啦!”
洛瑜轻笑着点点头,刚准备说话,突然被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打断了思路。
碧璧好奇地向里面看去,不期然间对视上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女孩衣着朴素,正狼狈地蹲在地上处理破碎的茶壶。在看到碧璧打量的眼神时,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起身,抿了抿唇:“姑娘可是要买些胭脂?”
碧璧一愣,轻轻地点了点头,显然不习惯拒绝别人:“我,我就是随便看看。”说着,回头求助地望向洛瑜。
洛瑜原本正若有所思地观察店铺构造,甫一对上碧璧的眼睛,还以为对方是想要买胭脂却不好意思开口。他抛给碧璧一个“我懂”的眼神,清清嗓子:“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都拿出来!”
“最好的都拿出来?!”女孩震惊地瞪大眼睛,道了句“稍等”后,急忙向后院跑去。再出现时,身旁多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妇女。
这个妇女显然是店铺的主人,在默不作声地打量过洛瑜二人的穿着后,眼睛笑得都要睁不开了。
半个时辰后,碧璧有些头疼地抱着打包好的胭脂,欲哭无泪地看着洛瑜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算盘跟老板娘砍价。
终于,在洛瑜三寸不烂之舌的努力下,胭脂铺主人便宜了十个铜板。
洛瑜仿佛斗胜的小公鸡,满脸得意地抛了抛手中省下的十个铜板,然后在脸色难看的老板娘面前,将十个铜板装进鼓囊囊的钱袋里......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两人走出胭脂铺时,街道上的人更是寥若晨星,深秋的凉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无端生出了几分悲凉感。
碧璧颠了颠怀里的战利品,亦步亦趋地跟在洛瑜后面,咬了咬唇,终是没忍住:“阿瑜,我们很穷吗?”
洛瑜转身面向碧璧,退着走路:“穷?唉,你还是没有理解师父的一片苦心呀。”
碧璧歪着头,皱眉思索片刻,虚心地开口:“请师父赐教。”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你现在思一下,师父的铜板是不是也来处不易?”
“是......吧?”碧璧不确定地应道。阿瑜说过,只有付出才会有收获,那么,阿瑜的铜板也一定是经过辛勤的努力才得到的吧。
“既然来处不易,是不是要节约使用?”洛瑜循循善诱,“为师这是在教你将理论与生活实际相结合呀。”
听着洛瑜的良苦用心,碧璧努力压下心中产生的怪异感:“原来是这样,是我浅薄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碧璧不知道从书房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本《赚钱,我是认真的》,每天除了浇花,就是拿个小算盘对着那本泛黄的书籍算账,然后在吃过晚饭后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己小荷包里的碎银子。
化形的第八天,碧璧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一两分灵力的回归。她开心地穿好衣服,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向洛瑜的卧房,准备跟对方分享这个好消息。
洛瑜的房门紧闭着,门中央粘贴着一张龙飞凤舞的字条:有事外出,三日后归。
碧璧见怪不怪地撕下字条,然后小心地折叠好收集起来。下次练字就用这张字条啦!
云雾缭绕的天宫里,月老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然后小心地从一个精致的红匣子里取出一根白线,递给对面的白衣男子:“喏,这就是你那还未开情窍的好徒儿的。”
洛瑜抬手接过,语气中满是嘲讽:“真不愧是天帝呢,连‘魂生红线现,魂灭红线散’这种小事儿都挂在心上-------通过红线找獙獙,也亏他想得出来。”
月老紧张地“嘘”了一声:“在天宫说天帝的坏话,你胆子也忒肥了。”
洛瑜不甚在意地将红线还回去,然后饶有趣味地捻着姻缘树上写有“天帝”二字的红线:“线的颜色红黑相间,活该他娶不到天后!”
月老尴尬地指指一旁洛瑜的红线:“不是我说,整棵树上就你俩的线颜色最相近了,你看把你俩系一起咋样?”
在姻缘树上,颜色一致的线会在姻缘的牵引下合为一股红线,颜色稍有偏差,两线都会保持平行,上演一场有缘无份的爱情悲剧。
洛瑜仿佛刚注意到自己的红线,在一树或深或浅的红色中,那唯二的黑红色看去尤为扎眼。在缠缠绕绕的红线中,自己的那根红线孤零零地垂下,随风摆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根红线应该会一直这样形单影只,直至消逝。
他撇撇嘴,罕见地没有用肢体语言回呛月老。
月老悻悻地收起护住头的蒲扇,眼中闪烁着浓郁的八卦之光:“说起来,天帝已经好久没有给你安排任务了吧-------老实交代,这次又是去哪里兴风作浪,不,主持正义呀?”说着,揶揄地捅了捅洛瑜的胳膊。
洛瑜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声音低沉:“陆吾山。”
“什么?!”月老的声调陡然拔高,然后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是我想的那个陆吾山吗?”
洛瑜面上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都要去淹人家了,还不知道这座山的来历?别闹。”月老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见洛瑜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才正色道:“你真不知道?”
洛瑜摇头。
“七百年前,山神途经此处,曾经斩杀过盘踞在此的凶兽梼杌,并且守护这一隅安宁达两百年之久,直至山神的本体休眠。后来,当地的百姓感怀山神的恩德,就把山名改成了陆吾山,在天帝庙旁边修建了更大的山神庙进行纪念......嘶,你下次拍我之前敢不敢先说一声。”月老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拍红的肩膀。
洛瑜面上的表情不变,藏在袖中的手则早已攥得青筋毕露:“我说呢,陆吾山不过是一座偏于一隅的荒凉小山,怎么就成人间妖魔的聚集地了,敢情是因为当地百姓更敬山神呀,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安危,哼,天帝可真是再次刷新了我的三观呢。”
月老连忙扯住站起的洛瑜:“你可别闹事儿呀!”语气中满是诚恳的苦口婆心,“听我一句劝,他是天帝,万物之主,跟他硬碰硬没有好下场的,你先拿到解药才是正事。”
洛瑜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平静地开口:“放心,我有分寸。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月老担忧地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无力地摆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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