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情定九
这一声叔父很轻很轻, 几乎让谢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她偏过头看站在身后的许扶清,确定他没看她,看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道袍男子, 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笑吟吟地又唤了一声:“叔父。”
道袍男子闻声把放到谢宁身上的视线转移到许扶清脸上。
他面色不是很好,俊容居然比刚才还要白上半分,半晌,才轻缓地吐出两个字, 听不出太多情绪,没有亲人多年后重逢的喜悦。
“扶清。”
叔父?眼前之人是许正卿的弟弟?
谢宁懵了,原著前半卷里可没提到过许正卿有弟弟, 整个西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府只有许正卿一名公子, 如此一来, 许扶清怎么会多了一名叔父?
不过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就是为什么男子会跟她说好久不见, 那句话大概是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后面的许扶清说的, 她那时候没看到他, 误以为是男子对自己说的了。
虚惊一场,还以为碰上了以前认识原主炮灰女配‘谢宁’的人。
按理来说也不太可能, 毕竟系统没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
许无澜也没理会那湿哒哒的道袍,走到他们面前,眼神似有似无地掠过矮许扶清一截的谢宁,又不露痕迹地挪回许扶清的脸,沉默一阵, 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许扶清仿佛不想留在这儿了,含着笑道:“叔父身子湿透, 不宜在此处久留, 还是早些回去换一套衣裳吧, 我记得叔父很是爱干净的。”
许无澜不在意地抚了抚因吸了水而沉甸甸的衣裳,“无碍。”
说着就要越过他们离开此处,经过谢宁身边时,拐杖驻不稳,瘸腿一歪,往一侧倾。
她下意识地拉住他,“小心。”
随后谢宁反应过来,糟糕,要读取记忆了,又是这种情况,怎么他们总是站不稳?心累!而她这刻在骨子里的烂好心。
记忆碎片飞快闪过。
谢宁看着许府门匾,心烦意乱得很。
许府是西京城第一大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关于它的传闻不少,却从未有过许正卿父亲许良有私生子一事传出,可见瞒得有多好,而许良的夫人也是在许无澜找上门后才得知此事,当时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里的闹得不可开交,仅局限于在许府,一点儿风声也没流出去外面。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要说这许无澜的性子也是温和的,跟许正卿相差不大,回来认祖归宗,只是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不然也不会踏进许府半步。
跟其他私生子不太一样,回来是为了争家产,他什么也不要,只想完成母亲的遗愿,进许家的族谱。
可许良的夫人不是吃素的,岂会轻易如他愿?
从她以前一直竭力反对许正卿娶秦姝就知道,不是脾气好的女人,死活不肯让许无澜入许家的族谱,还让他立刻滚。
若不是有许正卿在中间周旋,恐怕许无澜那时便会被逐出许府。
所以许无澜对他这个大哥还是有情的。
这个时候许扶清已经六岁,能记事了,而许无澜其实也只比他大十岁而已,来许府厚着脸皮要认祖归宗才十六岁。
谢宁算了算,现实中许扶清十九岁,那就是说许无澜也才二十九岁,在现代还是黄金年龄,她觉得还挺年轻的。
许正卿待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十分好。
正因如此,许无澜也尊敬爱护这个大哥,许扶清是许正卿的儿子,自己身为叔父,年纪也不算很大,平日里有空就会去照顾他一二。
尽管有很多次都被秦姝回绝了,但许无澜还是坚持不懈地舞弄些小玩意儿给侄子。
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发现那些小玩意儿无一不被秦姝转头扔掉了。
他是感到奇怪,可也不恼,知道自己地位上不得台面,想了想,第二天便叫许正卿转交他亲手做的纸鸢给许扶清。
还千叮嘱万嘱咐,千万别让秦姝嫂子知道是他做的。
生怕又给她扔了,后面这句话许无澜没说出口,只让许正卿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便可,秦姝总不能把丈夫做的纸鸢给扔掉吧,许无澜是这么想的。
看来,许无澜也是很疼爱这个侄子的。
谢宁默默地看着这些事情,对他升起了点儿好感。
许正卿母亲门第观念重,认为秦姝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乃是最不起眼的下等人,身上流着肮脏的血,连带把许扶清这个孙子也讨厌了,还时不时劝许正卿休妻再娶。
许无澜在这件事说不上话,反而觉得同病相怜,愈发心疼许扶清。
而许府灭门的前几天,许无澜恰好被许良夫人逮住机会大发雷霆地打断腿。
然后被赶走了,这才逃过一劫。
看到这里,谢宁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他幸运吧,他又不幸运,平日里受苦颇多,无论在哪个朝代,私生子都是遭人白眼的存在。
但许无澜没走远,偷偷地待在离许府不远的地方,某一天晚上发现许府方向冒浓烟时,顿觉不妙,当机立断地要回去看看。
可等他赶回许府时,一切均无法挽回了。
漫天大火将整座辉煌的许府吞噬掉。
这等场面过于令人震撼,他持着拐杖的手颤抖着,看见的只是满地的尸体,谢宁则没太大的反应了。
因为她在别人的记忆里看过很多次许府灭门那晚的场景。
灰尘飘荡在空中,许无澜只觉步伐沉重。
他抱着一丝侥幸,无惧大火,一瘸一瘸地往里走,直到看见了许良和许良夫人的尸体后,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再深入。
许正卿的尸体也出现了。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全死了,全死了
哐当,就在许无澜想进去拖出许正卿的尸体时,大火烧断了房梁,一根接着一根地掉下来,根本进不去大厅,更别提他腿瘸了,行动不方便。
火光在他眼底跳跃,烧得炽热、滚烫,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无声地唤了一声:“大哥。”
即便身处这种环境,许无澜也还是保持着警惕之心,一听见附近传来说话的声音,赶紧躲到一侧院子里,心脏跳动剧烈。
原来是黑衣人,他们谨慎地检查着有没有漏网之鱼,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发出,其他人仿佛不会说话一样。
这个声音对许无澜来说很是熟悉,正是以前经常来许府的林府公子林梦之!
不知过了多久,许无澜站得腿都麻了。
确定人都走后,他木讷地望着烧得正旺的许府,愣在原地,忽地,一旁的尸体堆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无澜走近一看,一名满身是血的小男孩奋力地推开叠在上面的尸体,一点一点地爬出来,以往粉雕玉琢的面容被脏污的血液涂满。
小男孩十根手指满是血,说是从黑白无常手中逃出来、不愿就此堕入轮回的鬼童也不为过。
他爬出尸堆后,抬头望着许无澜。
烟尘充斥着许无澜的喉咙、胸腔,一阵阵难受涌来,窒息感强烈。
红色的火光将小许扶清的脸照得诡异,他走到愣在原地的许无澜面前,唇角缓缓地升起扭曲的弧度,像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般,叫人骨寒毛竖。
声音还保留着孩童的青涩,“叔父。”
谢宁也颤栗了下。
许无澜眼眶通红地看着小许扶清,无法再用平常心并且像以前那样抱起他了,甚至、甚至生出了一股恨意。
之所以许无澜会被许正卿母亲赶出府,原因出在秦姝身上。
他看着不到自己腰间的小许扶清,脑海里浮现了前几天的记忆,谢宁感情和思绪都是跟随着他的,自然也看到了。
没想到秦姝诬陷许无澜对她意图不轨,许正卿母亲大怒,直接要上家法,“不入流的低贱之子,竟惦记自己的嫂子,你、你岂敢?”
尽管许正卿母亲不喜欢秦姝,但她更讨厌许无澜这个私生子。
无比厌恶,恨入骨髓,这是自己看似专一的丈夫背叛自己的证据,始终是根刺儿,得此机会,绝不可能放弃。
“来人啊,给我打!”许正卿母亲大声道。
许无澜略显稚嫩的脸秀丽而苍白,看向许正卿,唇瓣翕动着,“大哥,你相信我,我没有,是她和秦公子”
话还没说完,一棍下来,骨头断裂,腿断了。
痛呼响起。
啊啊啊,好疼,谢宁眉间一抽,眼泛泪花,似乎那一棍也落到了她的腿上,然后硬生生地把她的腿给打断。
就连一向都会替许无澜说话的许正卿看着秦姝衣衫凌乱的模样也沉默了,偏开脸,像是不忍心看下去,但又不开口阻止。
因为秦姝是许正卿的底线。
他无论是真是假,也会坚定、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
“大哥。”被打了一棍后,许无澜流着泪,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许正卿不信任自己,面孔惨白得不成样子,哑声道,“我真的没有。”
谢宁呼吸越来越辛苦,整颗心一揪一揪的。
“大哥,求求你,相信我。”
又是一棍下来,腿骨彻底断裂,骨头碎裂的声音刺耳,许无澜被打趴在地上,含泪无力道:“大哥!”
行完家法后,许无澜百口莫辩,只得拖着条残腿离开许府,谢宁感到委屈死了,虽说这股委屈是他的。
为什么秦姝要诬陷他?
理由很简单,许无澜撞见了她跟秦玉的乱伦,还顺藤摸瓜地发现了许扶清并不是许正卿的孩子,这可是个惊天大雷,他久久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呢,许扶清居然,居然不是许正卿的孩子?
许无澜真的不愿去相信。
后面秦姝先下手为强,借许正卿母亲的手把他赶出了许府,那时候,就算他说出她跟秦玉乱伦一事也不会有人信。
他们只会说他爱而不得后,泼脏水。
许无澜不再想那天的事,谢宁也就跟着他回到了许府灭门那晚的记忆。
刚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小许扶清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血腥味,一只手还使劲地攥着死老鼠,白色的里衣被血染红,那双狐狸眼却明亮如星,面上也无任何悲伤之意。
不知是无知还是根本没有心。
许无澜深深地闭了闭眼,狠不下心,还是把他带离了许府、西京城,不管怎么说,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自己还是对许扶清有感情的。
殊不知流浪的途中,在东京城一不小心把许扶清弄丢了。
那时候许无澜在想,兴许是命吧,许府的祖宗怕是也不想他继续照顾许扶清这个为世人所唾弃的孽种,他找了几天,还是没找到,放弃了。
他抬头望着下着雨的天空,心情变幻莫测。
谢宁看着许无澜瘦了一圈的侧脸,只能说一句造化弄人,若许扶清在他身边长大,或许就不会进到揽天书院,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了。
记忆画面没了。
谢宁知道是相握的手松开了,回到现实中也淡定得很,话说经历了这么多次,即便一开始不适应,现如今也渐渐地习惯了。
可谁知,她一只手腕被许扶清抓住,另一只手腕被许无澜抓住,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姿势古怪得很。
谢宁怔了片刻,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关系不好要打起来也不关她的事吧。
却听许无澜语气略无奈又带点儿不宜察觉的宠溺唤她:“宁宁,我以为你要装不认识我装到底呢,你怎么也来西京城了?”顿了顿,看向许扶清,“又是怎么认识扶清的?”
这宠溺的语调乍一听似长辈对晚辈,可仔细听下去又不太像了
许扶清笑容微凝了凝,随后歪着头看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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