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善恶一念
“师弟，今日师祖带你去天池做什么了？”
“师弟，你都来门派一百年了，怎么还是学不会笑？”
“师弟，今日师兄们下山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画面飞速变换，一百年间，师祖爷日日带谢子朝去后山天池洗涤魔气，据说过程如锥心刺骨般疼痛，那小少年一声也不吭。
门派内，除了师祖爷和几位长老，没有人知道这个沉默寡言小师弟的来历。
有时候人们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把一头狼的冷漠看作是乖巧，以为他整日默不作声便是文静斯文。
于是门派的师兄师姐都对这个小师弟爱护有加，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想着他。
一派兄友弟恭的温馨场面。
谢子朝来之前，门派内辈分最小的弟子是明子衿，他一来，明子衿就成了他的直系师姐。
小少年在一百年温暖呵护下，成长为了一个根正苗红的正道曙光。
独山剑派千年来唯一一个在十年内晋升三阶的弟子，根骨非常，得天独厚，是为天才。
回回门内弟子互相切磋较量之时，不少女弟子对他芳心暗许，对他示好。
但近日听说，师祖爷有意让孙女明子衿和他结为道侣，其他眼红的师姐只好作罢了。
可即便流言风语再多，也只有与他相处久了的师兄弟才知道，他们的小师弟啊，不谙□□，对这事并不热衷。
白衣少年单手执剑，墨发飞扬，眉眼凛冽漂亮，长身玉立。任谁看了都会多看两眼。
·
一晃又是两百年光景，慕名而来的越来越多，门派一片繁荣景象，山外仙鹤绕山而行，留下莹莹流光。
“师弟，今日听说山下有妖邪作祟，我们一道下去瞧瞧？”
问这话的人是师祖爷的大弟子萧寒，身上散发着儒雅清冽的气息。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正在擦剑的少年闻言一顿，轻轻颔首。
见他答应了，萧寒反而有些不适应，平时师弟可是从不下山的，也不太爱做这些事，今日真是破天荒，许是师弟终于感受到了师兄们的良苦用心。
他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师弟，如此便是最好了，你都不知道你整日半声不吭，可把师兄师姐担心坏了。”
殊不知萧寒说的这些话，落在谢子朝耳里，实在是令他费解。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个长年被黑暗笼罩，不见天光没有活物的地方，闻着会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心里自然产生不了善念。
可独山剑派，万物鲜活而生动，灵气四溢，在这里，灵花灵草层出不穷，色彩斑斓，好似身处仙境。
这里的人，经常是一身白衣，仿佛能涤净所有的邪念，他们执剑练功，一副正气凛然的画面。
师兄弟之间和和睦睦，畅所欲言个个乐在其中。人世间所有美德好像都在他们相处间体现了个遍。
谢子朝眼中看得到他们对自己的友好关切，也曾试着接受他们送来的东西，可心里总是毫无波澜，甚至有点讥讽好笑。
看得到，却无法真切的感受。甚至还会被邪念误导。
他只好不多与师兄弟交谈，只顾做自己的事。
明子衿听说了这件事，风风火火地也跟着下了山。
一路上，多了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倒也十分和谐。
萧寒深知这个师妹对小师弟的心思，也不阻止，只是在一旁无奈的笑笑。
明子衿：“师弟，你许久没有下山，你可知山下变了好多，等下我们一块去逛逛吧？”
少年面无表情，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冷着神情专心御剑。
可明子衿早知他的性子，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依旧孜孜不倦地说：“师弟，你放心，等下师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到这里，萧寒忍俊不禁地打趣道：“师妹，若是你早出生三百年，或许说这话还有人信。”
他们的小师弟，可是修仙界千年一遇的少年天才。
“师兄！你又煞风景！”明子衿低声嗔怒道。
萧寒见她恼了，作罢道：“好好好，师兄又说错了，你尽管去保护师弟吧，妖物就交给师兄了。”
“这还差不多。”她扬扬下巴，满意地笑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山下的无名村，荒芜寂寥之感扑面袭来。
少年看见眼前的景象，难得的拧了拧眉。
无名村位于天下首屈一指的独山剑派山下，受其庇护百年。且这方圆几百里都设有仙障，妖魔都不能轻易接近。
如今却是空无一人，地上血迹斑斑。
萧寒正色道：“我去村子周围查看，师妹你跟小师弟去前方查探，是否还有活口，如果碰上妖魔，不要逞强，发信号。”
“是，师兄。”明子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插科打诨的笑。
几人在此分开。
“师弟，你为什么都不说话？”明子衿一面紧张兮兮看着前路，一面又对身后的少年说。
谢子朝说：“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村子了，既没有活口，也没有尸体。
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味，不似血腥味，像是生肉的腥味。
明子衿猛地回身看他，“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提在手上的剑刮着对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那一瞬间，他们身后似乎有东西飘过，声音被剑刮地的动静盖过。
谢子朝似有所觉，还不等她开口，便一推将她甩到了院落的瓦墙上，沉声说：“有人来了。”
“嘶，谁来了？”明子衿吃痛地拧着眉，听了他的话一愣。
不出片刻，方才看晴空万里的天空，霎时间被乌泱泱的黑云遮住，魔气笼罩着村子，一道庞大的身影从黑烟中走出。
明子衿看清来人的样子，吓得浑身一颤，躲在一旁。
他面目狰狞，身长八尺还不止，紫黑的嘴唇上有两颗獠牙露出，看上去十分可怖。
一头茂密蓬散的头发之下，带有奇异纹路的犄角尤为突出。
他看着面前无畏无惧的少年，凶悍的神情陡然变得呆滞茫然，“终于找到你了！小主上！”
这大块头一边惊叫出声，一边看上去很高兴地朝他飞奔过来。
他这吨位跑两步，地面都震两下。
明子衿无暇顾及他说的话，立刻冲到不为所动的少年面前，作势要跟他决一死战。
下一秒，她就被那人抬手拍开，晕死在了地上。
谢子朝神色有了一丝变化，拦住了他要杀死明子衿的动作：“她不能死。”
那大块头很听话，说不杀就不杀，这瞬间他的獠牙看上去都顺眼了不少。
“饕餮？”他略微有些犹疑地开口。
被主上叫出名字的大块头张开嘴傻笑：“是我，没想到主上还能认出来，这是我的人形。”
千年前地上一任魔神殒身后，他座下第一凶兽饕餮肉身也被业火焚烧殆尽，只余侥幸逃出的元神在苍梧之渊地底掩埋。
一直到三百年前才被一个魔族小娃娃放出，修炼许久，才重新化为了人形，可要恢复上古饕餮原来形态，至少要万年，所以他就逃出了苍梧之渊，四处作恶，吞食人血。
那个魔族小娃娃就是谢子朝了，魔界其他人不识，可饕餮跟随过几任魔君，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的滔天魔气，可魔骨尚未觉醒，心魂也不知所踪，又被修仙界那几个老头带走。
如今，饕餮再看面前的少年，竟发现他身上的魔气被仙气代替，魔骨被彻底尘封，俨然是一副正派弟子的模样。
他开始有些气恼：“小主上，他们这三百年都对您做了什么？”
作势他就要冲上去毁天灭地，誓要为妖魔族血洗耻辱。
少年眸中一沉，化剑挡住他：“不准去。”
饕餮强忍下怒火，他深知面前这位将来会是魔界的新任魔君，会带领苍梧之渊的魔子魔孙们闯出去。
“你可是忘了自己骨子里流的是魔血？”
独山剑派三百年的温情，他虽冷漠，可并不是无知无觉。也许这只是师祖爷的怀柔之策，企图用这些真情化解邪恶执念，可他还是中招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生来为魔又如何，就活该待在永不见天日的地方，被人拿着剑喊打喊杀吗？
彼时他年纪尚小，心中并无善恶之分，自他来到人间之后，苍梧之渊那几年在他心中早已淡去，化为灰烬。
他说：“你费尽心思让我下山，就是为了说这个？”
饕餮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小主上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他们妖魔界要完了！
“真可笑，天生魔骨通身魔气，竟会被欺压我族数千年的修真者迷惑。”
饕餮嗤笑出声，身上魔气翻涌不止，如同巨浪滔天袭来，强烈的威压把瓦墙悉数震碎。
他的声音穿透黑气而来，狂傲不羁：“小主上，既然你心已决，我便让你看一下三百年前你降生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倏地，一条黑气窜出，直往少年的眉心钻。
黑压压的苍梧大殿，圣洁美丽的神女，冰冷坚硬的铁床
少顷，少年猛然睁开眼睛，眼底如深不见底的冰潭，阴郁沉冷，唇角轻轻扯开一抹笑，讥讽至此。
原来是这样啊。
无心无情，并非是天生地长的缺陷。
在他眼中有心魂，只是会与平常人一样，有感情会哭会笑。而在正派眼里，心魂邪念丛生，是魔神觉醒的重要力量来源，所以即便让他从此像个脱离世界的木偶，也要夺去。
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把他带走，百年间都要承受魔气脱离身体的痛苦，再为他灌注那么些正派观念，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他，岂不是十分可笑。
“小主上，这是冥魔宫大殿上的息影珠记录下来的，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饕餮看着神色沉郁的少年，被他的冷笑吓得不敢再造次。
但他还想再添一把火：“小主上，他们自诩名门正派，为维护苍生而斩妖除魔，可那时的小主上，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他们却能下此毒手”
少年抬眸，眼尾染上一抹红，沉着嗓音打断他的话：“心魂，在哪里？”
饕餮见小主上有了斗志，顿时激昂慷慨道：“心魂在属下也不知道。”
熊熊斗志半路就被一盆冷水泼醒。
没有心魂作为牵引线，魔骨无法吸纳魔气，即便修炼邪术，也是无济于事。
饕餮半点也不担忧，乐滋滋地说：“小主上不必担心，魔界自古以来，历任魔君都并非完全依靠心魂成事。”
少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望着他。
“这是一个修仙界都不知道的秘密，每一任魔君，都是体质阴邪的玄阴之体。”
玄阴之体？
谢子朝记得在典籍中曾有过记载，玄阴之体能力唤醒者，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千年世间才会出现一个玄阴体质，在修仙各派中，早已是一个没人见过的传说。
没想到，魔族竟能垄断这一珍稀种族，得天独厚啊。
这是林独枝作为旁观者的想法。
那她也是玄阴之体，岂不是也有做继任魔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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