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个孩子

自从结婚以后，尤其是有了浩浩，发现浩浩的病情后，刘奔再也没有流露过让林娜感觉还在乎她的心思了，所以上次因为和顾长青通电话让刘奔误会后，林娜似乎又找到当年的感觉，她心里很受用，她没有巴巴地急着解释，反而故意地加重了神秘感……

        从浩浩八个月确诊后，林娜的话越来越少，起初和她坐在一起会絮絮叨叨地说她怀浩浩的前后点滴，一遍一遍痛恨自己要是听刘奔的直接剖就好了，非要坚持自己生，时间过长，孩子在产道缺氧，不得不动刀子才取出孩子，最后自己受了两茬罪不说，浩浩因为在生产过程中长时间缺氧患上脑瘫……这个现实如同晴天霹雳，对刘奔和林娜是灭顶之灾。

        林娜说，以前都说人生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伴侣，有一个好朋友，有一个上司，还有一个好对手！其实，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好儿女！伴侣不好了可以换，朋友不好了可以换，上司不好了可以换，对手不好了可以换，但是自己的孩子不好了，怎么办？

        有一个不健全的孩子，做父母的心永远置在冰冷黑暗的尖刺上，一动就痛，不动就冷。有一个不健康的孩子，父母的世界永远失去了色彩，这一生，都要在揪着心的黑白世界煎熬，即使生命的最后，也是无法瞑目安然的……

        林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但是她的声音里是更深的绝望，听得的顾长青的心都要碎了，流着眼泪默默地搂着她，握着她的手，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她们经常这样一坐一下午，到时间林娜起身就走，她不放心林娜一个人回，林娜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浩浩已经够可怜了，他不能再没有我”。

        她什么话不说，挽着林娜的手送她回家。就像她们在大学的时候，挽着手的样子，只是不再是那样嘻嘻哈哈的无忧无虑。

        孩子的事对刘奔的打击很大，刘奔是他家唯一的男孩，上面有一个姐姐，父母对他的期望很高，刘奔从小也很优秀……他始终不能接受不愿面对浩浩的事实，加上对林娜的怨恨，那一阵刘奔成天喝酒，喝的烂醉，好几次都有陌生的人给林娜打电话，有时是酒吧服务员，有时是小饭馆老板，还有洗浴中心的女人，说刘奔喝醉了…..

        每次这个时候林娜就默默地去接回刘奔，不怒不怨，有时太晚太偏的地方她会叫上顾长青，她和林娜把烂醉如泥的刘奔扶到车上，林娜搂着刘奔，让他靠舒服，她在前面开车，刘奔大喊着林娜的名字说：“林娜，我恨你！我恨你！”然后伏在林娜的怀里哭……林娜一声不吭，但顾长青知道林娜已是满脸泪水……

        经过最初炼狱般的生活后，开始了漫长的求医治疗之路，浩浩的症状不是很严重，属于有望恢复的那种，林娜辞了工作，专职带着浩浩，每天去康复中心，做神经生长因子的介入治疗，做理疗按摩，各种训练，每天二十四小时带着浩浩和浩浩说话交流，做肢体动作的训练，林娜看书上网找专家，很快林娜自己也成了多半个专家。

        浩浩的病情恢复的很好，在此类患者中算是非常成功的一个特例，也是因为发现的早，治疗的早，在病儿的动作机制还没成型时就进行干预治疗。

        一家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刘奔虽然还不能完全走出阴影，但不再那么自暴自弃，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刘奔在政府机关工作，两年时间，从一般的小科员提成了副科长，今年开始有望提拔正科。

        刘奔越来越忙了，应酬也多，很少按时回家。虽然刘奔不再喝烂酒不再大叫着林娜的名字说恨她，但林娜觉得刘奔反而离她越来越远了，对此，林娜依旧沉默。

        林娜以前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老师，还兼着班主任，后来辞了工作在家带孩子，浩浩四岁多的那一年，也就是刘奔升了科长后，林娜常去的智康中心招护工，她去了，所有的工作她都轻车熟路，加上对患儿的感同身受，上手很容易，院长对她很满意，没多久刚好副院长随家人出国了，林娜成了副院长不二的人选。

        林娜在智康中心上班，还能顺带给浩浩继续做康复，有时候忙的时候，刘娜就把浩浩送到同城的奶奶家，刘奔的妈妈退休前是小学数学老师，是个很明事理的老人，对浩浩的病情，倒是没有埋怨过林娜，作为女人，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有问题呢，命不遂人，这都是命啊。所以，在心里林娜很感激婆婆。

        林娜的母亲在林娜初三那年就去世了，胰腺癌，很快，没两年她爸又成了家，继母对她还不错，很客气，她们相处的不像母女，倒像亲戚朋友。

        当时他和刘奔好是因为喜欢刘奔身上亲切的烟火气，暖暖的踏实的感觉。后来毕业了，她去刘奔家见到他的父母，才知道刘奔身上那种亲切的家人式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刘奔的爸爸退休前是个军工企业的书记，这样的军工企业在八十年代效益很好，都是从沿海发达地区招来的技术知识分子，刘奔的祖籍就是上海。所以刘奔的爸爸有着南方男人的细腻好教养，刘奔的妈妈是北方女人，勤劳贤惠识大体，他们家里明着是妈妈当家拿事，但实际上是爸爸在掌握着大方向，刘奔在爸爸面前很严肃很端正，在妈妈面前没型没样子，刘妈妈爱孩子但从不娇纵。刘奔的姐姐也都是善良好相处的人，林娜去了刘奔家一次，就迷恋上那种家的味道，她与其说爱刘奔，不如说更爱刘奔身上的，家里的亲切温暖的感觉和家庭氛围。

        她理想中的父母家庭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惜，可惜自己不争气，没有给刘家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她想起她怀浩浩的时候，婆婆一家人对她的照顾与爱护，和生下浩浩时一家人的喜悦与快乐，还记得那年春节年夜饭的时候，公公非常隆重地端着一杯酒对林娜说：“小娜呀，你是我们林家的功臣啊，?我们林家有后了！”

        公公虽说是上海的知识分子，但在骨子里还是很传统，有很深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而生在北方，学问不大的婆婆反而开明的多，她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只要孩子全全乎乎的没毛病就好。

        浩浩刚出生白白胖胖很漂亮，一家人就像得了宝贝，刘奔初为人父的热乎劲儿过去，就开始抱怨为了浩浩连觉都睡不好，因为林娜生产时间长，经历了自然生产的阵痛，又受了剖腹产的伤痛，元气大伤。

        林娜生产的那天，顾长青正在开会，会议结束等赶到医院时，林娜的麻药已经过了，她的脸浮肿而苍白，嘴唇上一层暗褐色血痂，顾长青握着林娜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使劲忍住说：“你真厉害，你真是好样的！”林娜虚弱幸福地笑。

        因为林娜没有奶，加上心疼儿子，所以出了医院，婆婆晚上就抱到她屋里照顾，让林娜好好恢复。整个月子，婆婆带孩子，公公买菜做饭，孩子满月后，林娜倒还罢了，刘奔胖了一圈。那一阵一家人虽忙，但很快乐。真正的噩梦是在浩浩半岁时。

        孩子在百天过后，就可以抬头，四个月会翻身，五个月身体就已经很硬朗了，但浩浩五个多月了头还抬不起来，婆婆说有个人差异，孩子不一样，刘奔把浩浩举起来，让浩浩站在他的手掌上，记着以前姐姐家的外甥女小时候，他放在手掌，她就会小腿使劲蹬，刘奔觉得很好玩，当时还说这小丫头好大的脚力！现在浩浩都半岁多了，站都站不直，更别说用力蹬了，刘奔抱着孩子，总觉得孩子浑身发软，他觉得哪里不合适，他问林娜，问他妈，大家开始用心观察，确实疑点重重。于是开始带着浩浩奔波各个医院。

        经过一个多月的检查测试，大夫给出最后结论：脑瘫！从此，这一家人陷入无尽的悲伤……

        孩子确诊的那天，林娜的天就黑了，刘奔的爸爸更是大病一场，浩浩两三岁了，刘奔还不能面对这个事实，刘奔把责任全部怪罪在林娜身上，要不是她非要坚持自己生，不会耽搁那么长时间，让孩子缺氧……

        刘奔恨林娜，每次刘奔酒醉后对着林娜都这样喊。面对刘奔的恨与怨，林娜不分辨，只是默默地带着浩浩治疗，做恢复训练，林娜是那么一个爱说话的人，她说她的生活可以没有性，但是不能不说话……但林娜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所以，听见林娜这样自嘲夸张的说话，张大嘴哈哈笑的样子，顾长青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她太喜欢和林娜在一起的状态。林娜说：“都说咱们女人心眼小，草木皆兵，其实男人小心眼起来比女人更严重。”

        林娜想起一件旧事：“你记不记得有一阵咱俩好几个月都忙没见上面，刚好等到刘奔出差，我给你打电话？我在院里，接到刘奔电话说他出差，挂了电话我就给你打，我说：‘亲爱的，我老公出差了，今天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啊？’这话让搭班的郑老师听去，还好一阵揣测和误会呢！”

        顾长青也想起那次的误会情节，说：“你说的话，谁听到都能想偏了，你这是刻意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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