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到了客栈，扎西的姐姐已经炒好了几盘菜正在等，几个人不说话，只埋头吃，顾长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腊肉土豆片，腊肉肥而不腻，嚼在嘴里满口生香，好吃的连舌头都要咬下来了。

        跑给顾长青又夹了两片说：“这就是藏香猪，就是你白天见到的那些帅气可爱的小家伙，味道还不错吧？”

        顾长青停下咀嚼惊讶道：“啊？真的啊？”

        随即又夹起一块说：“罪过罪过！”然后放进了嘴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说笑间她发现没有小游和扎西，难道他们不和他们一起吃？

        她问申扎：“你舅舅和小游呢？怎么不一起吃饭？”

        “喔，他们吃素，不和咱们一起的。”

        “哦？”顾长青以为只是简单的个人生活习惯，也就没有多想。

        饭后，扎西和小游继续开始诵经，跑和顾长青继续去阁楼上看月色。清亮的月光下，深沉霭霭的南迦巴瓦雪山隐约可见，清风习习，这是一个实在美妙的夜晚。

        顾长青看着坐在对面的跑，他懒散地靠着藏塌，高高地翘着二郎腿，跑的五官分开看来还真不是多么出众，但组合在一起，说实话还是挺迷人的。他皮肤不白，是那种很健康的小麦色，额头饱满方正，眉毛浓密鼻梁坚挺，眼睛细长，目光冷峻深邃，不过有时会散发温柔梦幻的光芒，嘴唇轻抿嘴角带着一抹嘲弄的不羁，不开车不弹琴地时候便不戴眼镜。他身材很棒，个子也不低，大约有一米八左右……

        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是很招人的。

        那俩女房客凑在跑的身边，装傻卖萌，提出一些无知可笑的问题：“高反的常见症状有什么啊？我高反了为什么不头疼却是睡不着呢？”

        “帅哥，给我们唱首歌呗！”

        “你是不是来过西藏很多次了？”

        “你长的特像朴树……”

        跑神情冷淡爱理不理的样子，顾长青看着有些碍眼，她尽量不去看她们，看着手机，无聊地刷着微博，但她们的问题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同时她的手机收到信息：“命令你速速走过来赶走她们！”

        她回了一句：“干嘛？多好看！”

        那边跑扬眉瞪眼的，顾长青假装看不见，索性起身准备下楼去回房，跑“腾”一下站起身，快走两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哪里去？”

        顾长青假装没事似的说：“下楼去找小游！”

        “别去，说好等申扎来查他琴的！”

        她略微一仰身体轻轻地说：“你不觉得这里太亮了吗？”

        跑低头凑近她几近耳语道：“你在吃醋？”

        顾长青听他坏兮兮的语气，看他的表情，脸颊竟然一热，羞怒道：“别多情了！”

        跑抓着顾长青胳膊的手暗使了点劲儿，痞气十足地说：“走了就没意思了，你应该留下来，用你强大的气场独霸你的地盘！”

        顾长青笑一笑说：“我谢谢你，我还真没那个兴趣。”

        “不许走……申扎？！”跑霸道地抓紧顾长青，一边冲着楼下瓦房喊申扎。却见申扎背着一把吉他从院子外面进来。“喂，你小子又不做晚课，跑哪去了，赶紧上来交作业！”

        申扎蹬蹬蹬跑上阁楼，放下吉他，还有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掏出几个桃子给顾长青和那俩女客，说是她刚才摘的，让大家尝尝。

        申扎气喘吁吁的，说他把今天采的松茸送到厂里处理去了，然后顺便回家拿了琴，因为赶的急，说话时还有点喘，顾长青给他倒了杯水递给他，让他缓一缓，别着急。

        跑得意地看着顾长青笑。

        申扎喝了水，努力平静了一下，开始弹琴，抱上琴弹唱的申扎就像换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自信开朗起来。申扎一首接一首地弹，有些虽然不是很娴熟，跑用左手拍着膝盖，身体随即晃动，后来索性下楼去车上拿出自己的吉他，和申扎一起弹起来……月色下，顾长青觉得这一切太美好。

        在索松村的这几天，顾长青觉得自己离自己的理想生活这么近，呼吸着纯净的空气，有温差，没有过激的热也没有都雾霾和麻木的冷，白天有蓝天白云，晚上有星星月亮，吃最简单放心的食物，还有他和雪山一样，只要你看过去，他必定在那里看着你……

        夏天正是松茸采摘季，采松茸和其他山货是大峡谷藏民的主要经济来源。有时她和跑会跟着扎西去采松茸，有时也会去“藏谷源”工厂里去看看，小游很详细地给跑介绍工厂的情况，倒不像给朋友说而像是给老板汇报工作。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的好似很敷衍。

        夏季来峡谷旅行的游人不多，来了一拨客人住了一晚就走了。

        顾长青喜欢索松村，喜欢小游的屋外云开客栈，喜欢小游一家，喜欢这样的生活。

        顾长青拉着跑上上下下把索松村走了好几遍，看到位置好一点的人家，很漂亮的房子，她凑上前去和房主人攀谈，跑知道她的目的，她这是真的想在这里找房子开客栈呢，跑帮着她评估位置的优劣，房院的大小什么的，顾长青看着侃侃而谈的跑，眼神竟有些飘忽，她的目光穿过跑的眼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前一晚下了一夜的雨，早晨起来地上还是很泥泞，没法去采松茸，扎西诵经，小游要去派镇采买一些客栈用的东西，顾长青刚好也需要置办一些生活用品，于是跟着小游步行去派镇。

        索松村坐落在几百米高的山崖上，脚下是奔腾不息的雅鲁藏布江，雨霁天晴，云雾弥漫，整个索松村好像漂浮在云层当中，如梦似幻，再往下走，是一个长长的转经长廊，虔诚的藏民边默诵边转动经轮。

        小游穿着宽宽的孔雀蓝的棉布裤子上身穿着一件短款的藏袄。头发依旧高高挽起。背上背着一个竹编的小背篓，里面装了一盆酥油。左手里捻着一串菩提子，两人边走边聊，这几日虽然天天见面，但很少有机会俩人这样单独交谈。俩人说说秦州的风土人情，往事旧貌。

        忍了几忍，顾长青还是问出了口：“小游，说说你和扎西吧！”

        小游笑了笑说：“跑没告诉你吗？”

        “跑只说了大概，我想听听详细的。”

        “说来真是夙缘，四年前的桃花节，我来大峡谷徒步，投宿在扎西父母家吞白村，刚好遇上回来帮爸妈盖房子的扎西，而全家只有扎西一个人会说汉语，我们很聊的来，第二天我继续徒步，他继续在家盖房子。”小游尽量说的平淡。

        “后来呢？”顾长青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就是第二年了，我和一帮朋友去徒步墨脱，晚上住在派镇，大家在一起喝酒，我不知动了哪根心念，登陆了一下QQ，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上过线了，竟然发现扎西在线，后来扎西说他也是很少很少上QQ的，那天不知为什么就上了，两人就在线上聊了起来，得知小游就在派镇，扎西就步行来看她，还给她们带来了他姐姐酿的青稞酒。”说到这儿，她们路过一个寺庙，小游示意顾长青等会儿再讲，然后对着寺庙的大门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诵祷，许久，睁开双眼放下背篓，拿出那盆酥油，轻轻地放在寺庙的门口，然后又默诵了一番，才离开。

        “小游，你有信仰！”顾长青诚恳地说。

        没想到小游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扎西以前就在这个寺里修行！”

        “啊？！扎西以前是僧人？”

        “是，他十岁就出家了，修行了十五年。”说这句话时，小游的神情明显沉重而肃穆。

        顾长青张大了嘴，却不知说什么“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在一起的？”许久，顾长青才问出这样一句。

        “后来我从墨脱出来，在派镇休息两天，我买了一些书和食物，放在了寺院的门口，就像今天这样，给扎西留了言。我想，就当是供养吧。后来，后来我就回北京了。过了大概有半年时间，有一天，扎西给我留言说他们一家要去山南朝圣，车上还有一个座位问我去不去，他知道我信藏传佛教两年多了。我一直想像真正的藏族信徒一样去朝圣一次，觉得机会实在难得，就答应了，当时工作上走不开，老板不放我，我索性就辞职了。那一次朝圣整整走了三个月，除了扎西，扎西的父母，还有扎西的三哥，也是个僧人，还有申扎。当时申扎才11岁。那一路回来，扎西就还俗了……”

        说到这里，小游莫莫诵念了一阵，长叹一声说：“真的好像是佛祖的授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如果那次朝圣，扎西和三哥不是穿便装……”

        小游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那一年政府限制僧人进行朝圣活动，为了方便，扎西和三哥都俗人打扮，如果扎西或者三哥身穿僧服，我们一定不会有后来的，特定的环境，人总是会软弱。”顾长青愣了愣神，是哦，很多事情，是在天时地利特殊环境中才能滋生的情愫。

        “小游，你后悔吗？扎西后悔吗？”顾长青问。

        小游摇摇头说：“我不后悔认识扎西，不后悔爱上他，我只是觉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去打扰扎西的清修。而扎西……他虽然说真正的修行不在于形式，但我能感觉的到他不快乐……”说完，小游开始沉默，顾长青想起落在自己眼中扎西和小游相望的眼神，两人深情一握的样子，扎西每日早晚诵经的样子……那是一种怎样深情矛盾的爱啊！

        仓央嘉措的诗歌“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原来，世间果真有这样的两难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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