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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此固执似彼固执


大殿上,沉寂了良久,除夕夜宴也因此陷入了一股难以言状的压抑之中。

        钟沉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自然,他对黄志仁道:“黄大人,朕向你发誓,一定会还黄子兴一个说法,如若朕做不到,就……”

        听到钟沉发誓,黄志仁的心咯噔一下,充满了愧疚,他抬起老眼,看向钟沉。

        钟沉发誓到一半,已经动容不已,慢慢转头去看站在身旁的宁暮,眼里带着温情和一丝悲凉,看着宁暮说道:“如若朕做不到,就让朕死在朕最爱的人手里。”他看着梅妃说,自然是认定梅妃是他最爱的人。

        这样的誓言,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明内情的朝臣又开始议论纷纷。

        即便是这样恶毒的誓言,在钟宁看来,也是气恼不已,一则,他并不想钟沉乱发这样的毒誓,二则,深深地气于钟沉在发誓的情况下,还将梅妃当成他最爱的女人。这样的誓言,让钟宁陷入了挣扎不休的心情中。她站在一旁,目光一动不动地留在宁暮的身上,眼里带着嫉妒,已经无法可忍。

        沉哥哥,我才是最爱你的人,你却宁可发此毒誓也要将她保护于你的那份爱中,你不觉得太过沉重吗?钟宁的目光渐渐移到钟沉的背后,脸上的似笑非笑,却又笑不出,又像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气之下,鼻里无声无息地哼了一声,竟撇下所有人,离座。

        皇上在场,宁妃娘娘突然弃宴而走,这样的情况,是朝臣们都意想不到的事。

        此时,殿内又是一阵惊讶之声。连钟磊一脸端正的老脸,也在女儿钟宁的突然离开后,变得有些难看,他连忙站起身来,离座而走到殿中央,躬身,向钟沉请罪:“皇上恕罪!老臣恳请前去看看宁妃娘娘!”

        对于宁妃弃众人于不顾的举动,钟沉并未不在意,他的心完全只在身边的宁暮身上,他向钟磊点点头,示意他跟去看看宁妃的情况。

        此时,群臣的心中,都是一片担忧,生怕宁妃突然气而离席,会惹得龙颜大怒,而迁怒众人,无不暗暗擦汗,幸的是,皇上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众臣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黄志仁额上的鲜血渐渐干了,看到宁妃离座,他也有些意外,却不能阻止他想要为儿子伸冤的心思。黑衣人的话,一再浮响在他的耳畔,让他无法心静,他看着钟沉拿梅妃发誓,也感到意外,但意外过后,他却凄然笑道:“皇上,梅妃是南国的公主,此事,不该同她扯上一点关系,老臣恳请皇上,收回誓言,皇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老臣可经受不起。”

        黄志仁犹如一块磐石,又顽固地跪拜在地,两条膝盖如同钉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不肯移开。

        钟沉没想到,这个寻常看起来被自己视为最德高望重的老臣,却比任何人都固执。这样固执的人,这样固执的性格,甚至有点顽固不化,在他的记忆力,一直都存在着相似的一个人。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个带头谋反,曾经最爱护自己却又差点杀死自己的允皇叔,他在同父皇进行朝政争执时,也是像这般固执,固执的令人不敢靠近,不敢再去劝。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兵变,也许,允皇叔现在还能跟自己坐在一起喝茶、谈笑风生。那个时候的他和允皇叔之间,有着极为微妙的默契,叔侄之间的感情,就像兄弟一样。

        在他小时候的印象中,允皇叔是那么的高大,可亲可敬,就是大英雄一样,有着铮铮的铁骨,他记得大宣先帝曾对自己说过:“无论将来你是否坐上皇位,你也要记得你皇叔对你的恩情,不可同他作对,去伤了他的心。”

        那个时候,钟沉觉得,允皇叔是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对他最好的一个人了。那年,他才十多岁,他的四皇叔——钟允因为屡次救驾有功,被先帝封了监国,辅佐朝中的大小事务,有了钟允这样得力的住手,钟家的天下,可以说是稳坐如泰山,各地暴动也少有发生,更不会出现什么国库缺钱的窘境,因为那时候的允皇叔,会尽心竭力地去为大宣国做好每一件事,他的聪明才能,他广泛的人缘和遍布天下的门客,为他行事开了一条宽敞的大道,筹集军姿的事,从来都是允皇叔在负责,每次都是办得稳稳当当,那个时候先帝也十分感叹,常常对先皇后谈起:“四弟是个人才,有治国之能,如果不是因为朕允诺过老太妃,将来要将皇位传于沉儿,四弟倒是不错的人选。”

        当时,连先皇后都无话可说,她也感叹道:“皇上,四弟虽才,但沉儿毕竟还小,将来之事,未可测。说不定,沉儿也不错呢?”

        “沉儿这孩子,天资聪慧,乖巧懂事。朕知道,其实,很多事,他都明白,只是寡言少语,有时候不肯跟我们说罢了。跟四弟相比,沉儿还远远不到火候。”

        大概是处于护犊的心情,先皇后又道:“皇上,您是不是太过于担忧了。现在大宣国泰民安,别的国家还在打战呢,我们大宣国一向和周边国家相处的极好,如此下去,势必不会陷入战争之中,这样的太平盛世,皇上何必为了皇嗣继承人选而操心呢?沉儿还小,皇上,将来等他长大了,说不定也像四弟那样,有勇有谋,那个时候,您可能就不会说出今日这般话了。”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何况沉儿还是从朕自己的身上掉下的肉,朕怎么会不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呢?皇后,你不懂朕的心情。四弟在朝中的地位和声誉,一片大好,朝臣们都很愿意跟他打成一片,这样的情势看起来,对我们钟家皇室有利,对沉儿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啊。朕不忧别的,只忧沉儿将来不求上进,入了荒途,于公,朕都不好将他名正言顺地扶上皇位。”先帝说完,略有深意地拍拍先皇后的手背。

        “沉儿不是一向乖巧懂事吗?以他的心智,不可能走到这样一个地步,皇上,您就别过于担忧了。”先皇后安慰道。

        先皇帝摇摇头,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朕说这些,就怕你听了生气。昔日朕还不是陷入了女人的情债之中,无法自拔,伤害了你,伤害了朕的义弟戴铁军。这件事,朕一直没有放下过,也十分自责,后来,朕才明白,作为帝王,便有帝王所要走的路,便同寻常人不同,不能怀有一点优柔寡断,不能没有一点城府,没有一点处世的技能,皇帝根本做不长久。朕是怕将来,将皇位交到沉儿的身上,他和当初的朕一样,陷入儿女私情当中而误了国事,抛弃了江山社稷,放弃了男儿霸业,怕他走入歧途,沦为被天下人耻笑的昏君。”

        “不会的,沉儿一定不会的。皇上,您看看,他的心思都在哪呢?除了兵书、武功、还有一些国学之论,根本没有其他可引起他注意的事。”先皇后道。

        “你也说他毕竟还小,他现在是还小,将来若是大了,定然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女子。倘若遇到好的,能够辅佐他坐稳江山的女子,那便最好,若是遇到心怀不轨,利用他的阴险女子呢?那便是祸国殃民,将他一步步推向昏君无道、万劫不复的境地。沉儿天性善良,心思又软,难保不受女人的欺骗。你知道朕为什么担心这一点,想想四弟,他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他为何不近女色,皇后,你可真正细想过没有?”

        “古来君王、亲王、侯爷哪有有一个不近女色,娶一个女子也算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规矩吧,可是四弟偏偏就是这么特殊的一个人,因为他从骨子里认为,女人是祸,一切凡是有女人参与的战争,最终都会失败。四弟正是这种心思,他平生最信不过的就是女子,恰恰是这样的一个古怪的性情,让朕不觉为沉儿的将来担忧。一个不近女色的亲王,对皇帝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即使他无所作为,却也冷不防让人感到他的城府,太祖皇帝登基之前,就是四弟如此的模样,太祖皇帝到了四十岁才接触女子,试问,四弟此举,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天生性情长成如此?”先皇帝越说越觉得忧愁。

        钟允,被钟沉口口声声称作“允皇叔”的人,曾经被他的父亲,也就是先皇帝暗中视为对他儿子江山的一种威胁,虽然先帝嘴上没有对钟沉直说,每一次对钟沉的密谈之中,却都隐隐透出这种意思。

        “无论将来你是否坐上皇位,你也要记得你皇叔对你的恩情,不可同他作对,去伤了他的心。”这句话,应该是很久之前,先皇帝的心思吧,那个时候,在先皇帝眼里,钟允只是一个纯粹的四弟,所以先皇帝才这么叮嘱钟沉。

        可谁又能想到,后来的局势,会变得这么大,令人无法接受,最难以接受的是当年尚且年幼的钟沉。

        他的允皇叔,竟要杀害自己,而且很多次的目标都是自己。这是钟沉后来发现的,刚刚发现允皇叔对自己有这般恶劣的心思时,钟沉的内心一度是崩溃的,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人自闭起来,谁也不想见,他曾发现过允皇叔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阴谋,却没有对着先皇帝明说,那么小的他,就学会了隐忍,那个时候的隐忍,谁又能说不是因为他涉世未深,太过天真的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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