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前几日苍穹阴沉得厉害，时不时由着心意悲痛欲绝地哭上几场。陈雾姐妹俩的店铺不可避免地受到天气的波及，久难见到一位客人。陈西玉心里有落差，见日祈求上天垂怜，早日放晴。
许是她双手合掌望着穹顶絮絮叨叨的样子逗笑了上天，这日终于得见久违的太阳。
不过太阳太久不上值，乍一当班，心里藏着怨气，一时用力过猛，人间瞬时步入炎夏，暑气滚滚，烘得人燥热难耐。
陈雾想起，她之前托张安扬带了两台风扇，有段日子了，可能是下大雨不方便的缘故，也可是别的绊住了手脚，一直没见他送过来。她跟姐姐说一声后，打算去梧桐巷子碰碰运气。
陈雾到地方后，下意识地先看一眼张安扬家的院门，是紧合的，她往前走几步在江岁家虚掩的大门上叩了叩。
江奶奶在里屋应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让来人自己进屋。
她跨进客厅门槛，与端着搪瓷碗从里屋出来的江奶奶四目相对，江奶奶和蔼地说：“来找岁岁的吧，她这几日着了凉，身子不舒服，在床上养病。”
难怪一进来，一股浓郁苦涩的中药味直冲她天灵盖，“江奶奶，方便吗？我想进去看看她。”
江奶奶笑呵呵地回，“这有啥不方便的，我们也不是啥讲究人家，就是她喝完药，里面的味道不好闻。”她掀开门帘，侧身让出空来。
里面的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也说：“是陈雾姐吧，我身体没力气下不了床，快进来我们说说话。”
陈雾迈步进去，房间背阴，灼热的光线进不来，所以靠床的窗户是大开着的。江岁瘦瘦弱弱地斜倚在床头，背后垫着被褥，脸色蜡黄，嘴唇发白，神态虚弱，整个人又瘦了一圈，像是骨架上粘着一张皮。
“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陈雾上一次见她还是活蹦乱跳，跟她有说有笑的样子。
“淋了一场雨，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子。”她某日早晨出摊去卖包子，出门前还是好好的，可刚到地方，突然狂风大作，雨水兜头浇下，她没地方可躲，赶忙往回跑，到家时衣角滴水连成线。
江奶奶知道孙女没带伞，可她身体不好，生怕淋了雨生病给孙女添麻烦，只有望着成帘的雨幕干着急。
等落汤鸡样的江岁回家，江奶奶连忙催她换衣服，替她擦头发，让她喝下早熬煮好的生姜水。饶是这样预防，还是没抵住病毒的侵入，当晚就起了高烧，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幸好安扬在家，要不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太婆是真没法。”江奶奶心有余悸。她当时用尽了她知道的所有办法给江岁降温，用热毛巾搭额头，用白酒擦手心脚心，可温度始终降不下来，她急得直哭，披着雨衣跌跌撞撞地去院子里，扒着围墙喊张安扬的名字。
雨声盖过了她苍老浑厚的喊声，她又开大门出去拍张安扬家大门，喊声也不停歇，终于吵醒了里面的人。
张安扬得知情况后，让江奶奶给江岁穿好衣服，披上雨衣，他背着全副武装的江岁冲进滂沱大雨中。
江奶奶心急如焚地踱着步子等他们回来。再回来，江岁在张安扬趴在背上睡过去了。诊所医生打了退烧针，她身上的高热明显退下去，不适的症状得到缓解，她才能安稳睡着。
陈雾也跟着庆幸，若是江岁当时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很有可能会导致祖孙俩承受不起的严重后果出现。
如今江岁还躺在床上，陈雾忧心道：“都过去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好啊？”
江岁虚弱地回道：“好多了，现在不发烧了，头也不晕，鼻子也通了，只是身体有点发软，估计再吃两天药就能全好了。”
江奶奶心疼地说：“安扬给我交代医生的话是说岁岁身体太弱了，抵抗力不足，所以一生病就特别严重，别人两三天就能好的感冒，但她要多花上几天才能好。”
说着说着，泪珠从她布满纹路的脸上坠下，自责地说：“都怪我身子不争气，本该我养她的，却反过来是她养我，天天冒着风吹雨淋摆摊……”
江岁浮着泪花宽慰江奶奶道：“小时候是您养我，现在我长大了，您变老了，理该是我来撑起这个家……”
陈雾听着心里也不好受，过去揽着江奶奶的肩膀，“岁岁还病着呢，您别惹她哭了。您也不用难过，人都有个头痛脑热的时候，我们听医生话，好好吃药很快就能大好。”
“奶奶，您别哭，您一哭我也忍不住。”江岁用手背抹掉眼泪。
江奶奶拉起衣摆擦擦干脸，露出点不自然的笑说：“我不哭，我去看看火上煨的骨头汤好了没有，你们聊。”
她特意托人买了大棒骨，见天熬着给孙女进补，江岁劝她也喝，她说自己喝过了。她哪舍得喝啊，都留着进了江岁的肚子。
江岁拍拍床板，陈雾顺势坐下，说起自己一直的计划，“我老早就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想法？只要我只能做到的，我肯定愿意。”她跟陈雾认识这么久，她本能地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你愿不愿意找个门店卖包子？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出，不管是入股或是你借都行。”
陈雾觉得江岁如荒漠里的沙棘，即便生存环境恶劣，也不被命运厚待，但依旧蕴着勃勃的能量，不惜耗尽全力以扎根汲取养分，威风凛凛地在狂风中坚韧，甚至结出黄灿灿的果实。
她心疼江岁的处境，钦佩她的心境。她愿意给江岁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只因为她那般努力不屈的生活。
江岁听到陈雾的话愣了半晌，迟疑着说：“万一亏了怎么办？”她见陈雾姐妹俩的事业搞得如火如荼，她也想过效仿她们租个铺子卖早点，但她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遭。
家里没有积蓄，她和奶奶的吃穿住行全靠她每天卖包子的那点收入，经不起折腾。她对开铺子的事一窍不通，要是赚了还好，如果是赔了，那就是雪上加霜，祖孙俩都没活路了。
“亏了算我的。”这话掷地有声，陈雾又说，“我们可以合伙，我出钱，你出手艺，赚了我们分，亏了全部由我承担。”
江岁摇头，不赞同道：“哪有这样的，不能好事全让我一个人占全了。”她清楚陈雾的用意，就是想帮帮她。
“我对你的手艺有信心，找个位置好的铺面，肯定能赚钱。你自己也要对自己有信心。”陈雾佯装生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眼光？”
“没有没有，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我对开店这些完全不懂，担心自己做不好。”
“没事啊，我有点经验，如果你同意的话，当时候我们商量着来，有问题解决问题，总能做好。”
江岁激动地握着陈雾的手，“你处处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那就让我多赚点钱。”陈雾朝着她眨眨眼，随即收敛表情，反握着她的手，“首先呢，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等你好了，我们再仔细讨论。”
江岁毕竟还在病中，陈雾说完就跟她告辞，让她好好养病。
厨房的江奶奶听到动静走出来，她以为陈雾要走，忙开口留她吃完饭。
“江奶奶，不用麻烦您了。”老人这几天忙里忙外照顾生病的孙女，肉眼可见的憔悴，陈雾不想给人添麻烦。“您知道安扬哥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他还没回来，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没见有个休息时间。你坐着等会儿，他回来会先来我家一趟。”
张安扬知道她行动不便，说回来的时候会顺便把江岁下个疗程的药带回来。
“我去巷子口看看，没看到人我就直接回家。”江奶奶在准备晚饭，若她留在这里，老人必定会捎带煮上她的分量。
陈雾慢悠悠地走在巷子中，这会儿正是厂里工人下班回家的时间，巷里居民突然瞧见个生面孔，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陈雾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自动屏蔽掉这些探究的视线。她脑子在高速运转，现在与江岁初步商量好要协助她开店，首要待解决的就是选址问题。
一个好位置关乎着店铺的未来，需得谨慎对待，况且对江岁来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势必会影响到她的信心。
她这样想着，倏地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眨巴着眼睛回神。
手的主人问：“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琢磨着怎么能多赚点钱。”
那人误会了，“你最近缺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想办法凑一点。”
陈雾看着张安扬忧心的面容，心里感叹，她何德何能能有这样的朋友，解释说：“谢谢你啊，安扬哥。我不缺钱，只是想多赚点，谁会嫌钱多呢，是吧？”
他眉头松散开。“如果缺的话，跟我说。”他虽然两兜空空如也，但他可以想法帮她凑。
有这份心，就足以让陈雾动容，“真有需要，我肯定第一个找你。你也要同样如此，有需要记得找我。”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横插进一声音，“安扬老弟，这小靓女是谁啊？”
张安扬一个跨步，将陈雾挡在身后，那声音不断，“是不是你对象？让老哥也跟弟妹认识认识。”
说话间，他上手直接来扒张安扬，后者岿然不动，只说：“山哥，这位是我的朋友，她胆子小，不喜欢见生人。”
山哥不依不饶，轻浮笑说：“见见不就熟了。你也知道老哥没对象，既然不是你对象，那就介绍我们认识，说不定将来能成你嫂子。”说完哈哈大笑。
张安扬可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顶着张黑成锅底的脸说：“你别打她的主意，她不想认识你。”
“你凭啥做她的主，这事由不得你说了算。”山哥扒不开跟前的大山，竟歪着头去瞧遮挡着的人，“靓女，你好啊。”
陈雾被突然放大的蒜头鼻，和一口参差不齐粘着不明物的黄牙恶心到了，下一瞬恶心物消失在眼前。
张安扬猛地一推，山哥破抹布样倒在地上。待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个小瘪三，老子喊你声老弟给你脸了，看老子不揍死你！”他狼狈地爬起来，猛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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