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当时往事

那年，官家染病。

        因是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朝堂内外都有人蠢蠢欲动。

        章夫人头一天进了宫，第二天回来就让人着手安排力夫行车。

        一家人说是连夜回岫州老家，为仙去的堂高祖姨母守孝。

        出发前一天傍晚，一辆双驾灰棚马车停在章家后院，下来两个青年人。

        ·

        章玉莲半梦半醒间抓着秦骁风的中衣衣襟不肯撒手。

        她想，大抵是昨天掉进水里，溺水的感觉太过深刻，让她梦到了很早的一些事情。

        她一动，秦骁风也就醒了。他看了看天色，准备去找点吃的，爬起身才发现衣服被牢牢攥住。

        章玉莲睁开眼睛，半蜷着身子，嘟囔道：“夫郎要去哪里？”

        秦骁风回道：“去找找吃的，你要多吃点东西，才能快点好起来。”边说，他边扶着章玉莲的肩膀，让人改换了仰卧的姿势，昨日听她说肺腑受了伤，他便一直记着。

        紧抿嘴唇，她知道眼下只有两人，必须要解决食物的问题，有且只有对连江山万分熟悉的秦骁风能担当此重任，不得不放开了手中的布料。

        男人保证不会离开太远，淅淅索索的脚步声渐变渐小，章玉莲仰面躺着，看着头顶那一小块明亮的天空，身体不能动弹，思绪就越飞越远。

        ·

        那两个青年人，一人穿老桃青斜织夹绉细绵深衣，外披水蓝素花南缎子长罩甲，系大带；另一个作武人打扮，脚踩官靴，手缠臂缚，却是腰间空空，看不见武器。

        既没有通传，一个个路过的仆役也没有阻拦，借避让在路两边，垂首屈膝，口称“表少爷”。

        他们径直就去了书房，管家张同溪来禀告的时候，清姐儿正在书房同章父下棋，她执黑子，父执白子，下了一半，白子看似随性，实则步步紧逼，黑子已见势颓。她面沉如水，带着不合年纪的沉稳，手上的黑子却几次要下，又几次抬起，犹豫不决。

        那两人进来时，就见父女两个一人坐一张小矮凳，书房里大部分已经被搬空了，一老一少在窗边方桌上面对面手谈一局，颇有几分风流名士味道。

        见有人进来，小姑娘抬眼一看，扔了棋子就要行礼告退。

        蓝衣青年见状，笑道：“这位就是堂表姨夫藏着掖着的千金吗？家中会面，不用多礼，是我打扰了小堂妹的雅兴，还请把这局棋下到最后吧。”

        他这么一说，清姐儿当即反应过来，面前之人的身份。

        对方即如此说，不论她愿或不愿，显然只能将这一盘棋局下到最后。清姐儿再度落座，拈起一枚黑子，干脆利落地下在原先犹豫不决的位置上。

        “哒”

        蓝衣青年站在一旁看，见此步眼前一亮，无声道了句好。

        然而这棋局先前便已定下了胜负，即便有了青年的挽留，清姐儿转变心态后的背水一战，仍旧是章父更胜一筹。

        下完最后一子，她全不留恋，再次见过礼就又要退下，谁知青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留步，她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的砖，心想若是那样倒也不错。

        蓝衣青年恪守礼数，手中折扇一托，架着她的臂肘要人起身，朗笑道：“不是说不必多礼吗，小堂妹快快起身，不然堂哥这厢有礼了。”

        她怎么敢受这位的礼，顺势打直膝盖，垂首立在一旁，等他发话。

        青年的确有话要说，还一开口就是夸她。他道：“早听姨夫说，堂妹聪慧过人，如今见你下棋，落子果决，攻势凌厉，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可如臂指使，当谓将才也。”

        当时清姐儿不以为然，只当是青年人不过心的场面话。

        ·

        秦骁风运气不错，猎了一只野山鸡，找了个地方拔毛放血处理干净掩埋起来，用树皮包好，回来路上又采了些果实，收获颇丰。他好心情地回到驻地，见章玉莲闭眼安静躺着，没有了火焰的映照，嘴唇和脸色都是苍白的，当是心下一紧。

        听到有人靠近，打断了回忆，章玉莲歪头去看来人。秦骁风怀里抱着两片大树皮，中衣下摆简单扎在腰上，露出领口到胸膛的一片蜜色肌肤。本是充满野性力量的一幕，偏偏男人呆愣一下，和她对视，扯开脸颊，露出一个憨乖憨乖的笑容。

        她便也忍不住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秦骁风先是熟练地生了火，用柔软的树皮给山鸡裹了厚厚几层，紧接着整个扔进了火焰里。

        章玉莲不能动弹，昨日还只是胸闷且痛，今日却是四肢都酸涩疼痛起来。秦骁风用干净的大片叶子接了溪水来给她简单地洗面漱口，而后熨热了双手给她推拿，安慰道：“你昨日受伤又受惊吓，再泡了那么久凉水，睡一觉醒来酸痛是正常的，疏通经络之后会舒服很多，过两日就能动了。”

        或许是昨夜过于亲密的睡姿起了效用，章玉莲发现男人终于不再对她退避三尺了，甚至开始主动进行一些身体接触。

        这个好现象让她喜悦，进而盖过了肢体上又酥又麻又痒又痛的奇怪感觉，竟还能开口问道：“夫郎是怎么追来的？”

        昨天她得了温暖，一顺便睡熟过去，全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直到这个点，头脑才开始复苏。

        秦骁风手上忙碌，按摩的同时还不忘觑着机会，拿适合一口吃的果子递到她唇间。他回道：“当时我不是拽断了马尾巴，我也被拉动过去。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我掉下水里之后，一眼就看见你了，万幸我水性还不错，那水底下的暗流也没有为难，我就这么追在身后，到这里才堪堪截下了你。”

        “那娇儿他们？”

        秦骁风摇头：“我没注意。但这么久没人追来，我想大概是去处理天水村了，事后应该就来找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不过我认识路。他们不找来，我也能带你回去的。”

        章玉莲咽下口中果子，点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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