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如此恶童

秦鹤阳规定，满风寨虽名为山寨，也集聚众多不知来路、去处的“无名之人”，但绝不可为匪为贼。

        寨中人开辟薄田，栽种粮食以求自足，遇到身陷困难之人，必定伸手相助。只是生活艰难，他们与世隔绝，山中又缺少一些必备品，所以时而会下山接取一些大户的过山委托，赚些薄财度日。

        这种行为在雉镇盘踞势力眼中自然无异于“抢食”，好在秦鹤阳身手超凡。

        无人知晓他究竟是如何做的，只知道一夜之间，不论是连江山中蠢蠢欲动的山贼，亦或者是雉镇盘踞的几个地头蛇，都调转风头，对满风寨人异常纵容。

        章家人到雉镇的时候，正是小寨主秦骁风下山来找活儿干，他看这家人显然是对江湖事一知半解，看似低调，实则行动间露财露富，男儿少，女眷多，打扮娇美，不知藏迹，恐要被虎鹰镖局狠宰一顿，很可能要吃大亏，出于好心，上前提醒。

        然而他接触之后发现能说上话的是个小姑娘，不知世事，心思单纯，（殊不知单纯的是他自己才对）。小姑娘有心而无力，他无法和主事人谈上话，回了山寨之后放不下担忧，就同义父商量，这次就接手这一单任务。

        这便是全部的事由。

        至于后来，寨主秦鹤阳同章父相谈甚欢，就是意外了。

        两家主人一见如故，章父交谈之间对独女爱不绝口，秦鹤阳受其影响，也对清姐儿起了爱护之心，便叮嘱秦骁风去专门护卫这位小小姐；连江山凶名在外，章父本就有此意，自然顺水推舟。

        秦骁风打小山中长大。山里女儿家稀少，为了生存个个身怀绝技。他见惯了山里女儿，少见清姐儿这般表面上柔柔弱弱，暗地里心思深重的小姑娘，受了蒙骗，将人当做单纯可怜的妹妹对待，无论受什么使唤，都以为是大户人家小姐娇生惯养，没什么好古怪的。

        凭一个直来直去的脑子，他完全不知道清姐儿是如何警惕满风寨、警惕他的，还自顾自沉迷在虚假的兄妹游戏当中，一度为了小姑娘“突然”的疏远而困惑、无措。

        这时候章玉莲开了口，在秦骁风看来，就是拉回距离的机会，当然不会拒绝。

        他一口应承，先把抱在怀里的吃食先放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边走向河岸边打算脱衣，嘴里问道：“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不着痕迹地往侧边挪了两步，半侧过脸，用扇面掩着，回道：“是一个木偶人，用郎君找来的商陆根刻的。”

        她一副低落的样子，道：“也是今早刚刚完工。妾原想拿出来同郎君赏玩，不料当做石子顺手扔掉了。”

        本就是心血来潮，此时自然谎话也就编得敷衍，她暗暗组织着语言，却看秦骁风半点没有疑虑，已经动作利落地解开了臂缚，正准备解开腰带脱衣下水，忙道：“……烦请郎君就这样下水吧。你我二人孤男寡女，本就惹人闲话；众人又都在一旁歇息，若是再叫什么人看见郎君裸身……有言道，‘莫男妇同席，莫男女授受’，亏损妾身事小，玷辱父母事大，也只好委屈郎君……你要不愿，妾也不得强请。”

        只要秦骁风拒绝，她便正好借此良机把人从身边换了去。

        清姐儿算盘打得响，然而秦骁风仿佛生来是为克她，竟二话不说，点了点头，穿着衣物鞋袜就踏进了水里。

        虽不免遗憾，不过就是这样，她亦有筹谋。

        河水凉得蹊跷，饶是习武的精壮小子，也不是简单就能吃住的。

        清姐儿闲闲站在岸边，细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搓转着扇柄，扇缘搭在鼻尖上，懒洋洋地左右扑闪，光影变动，时明时暗。

        她半伸出手臂，似是而非地指挥着方向：“应该要再左一点，不，似乎还要再回来点……妾记得，好像应该是落在中间了……劳烦郎君往水底下探一探，多走一走，怕不是被水冲远了……”

        这水到秦骁风腰下，但因要俯身去摸水底，实际上他还是湿了全身。衣裳吃透了冰凉的水，直起腰还来不及被热风熏蒸，就又要入水。

        清姐儿丢掉的木偶人只有一根手指的长度；面前的河水表面看似无风无波，然而从不寻常的温度就能知道定然是一池活水，冲跑一节木头不过小事。章玉莲扔它的时候便没有想过能找回来了。

        她只是寻个由头要把秦骁风折腾到冰凉的河水里去泡一泡。

        秦骁风找了近三炷香的时间。

        实际上，一炷香多些时，清姐儿就有些吃不消了。

        她自小体弱。虽说是夏天，但站在这样凉气透骨的河岸边，单薄的衣裙沾满水雾，兼有簌簌夜风吹过，要说受的罪，同站在水中央的秦骁风不遑多让。

        清姐儿显出疲态，可秦骁风仍是龙精虎猛，面色红润，她不服气，暗地里屏息咬牙与之较劲，强撑到现在。她的两只脚跟僵硬疼痛，像要裂开，小腿也发胀发酸，扇面下紧抿的嘴唇泛着苍白的青色，活像是在给自己上刑。

        再看秦骁风，也没了之前的轻松劲儿，面上微微发白。

        她没了耐性，活动了两下脚踝，就要回车里去休息。

        这时候，“呼啦”一道水声，秦骁风握着什么，露出喜色，快步淌着河水上岸，脑袋闷下来甩掉不住往下流的水，拧了拧衣角，把手心摊开在清姐儿的面前，道：“你看看是这个吗？”

        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那只丑丑的木偶人，脑袋歪斜，四条手脚耷拉着，木隙里吸饱了水，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

        清姐儿瞥了一眼，冷淡道：“嗯，是。”

        闻言秦骁风更喜，就要交还给她。

        清姐儿皱起眉，嫌恶地躲避开，道：“你拿着吧。”

        “也不是什么好木头，泡了这么久，该是泡烂了，我不要了。”

        “郎君若是喜欢就自己留着吧，扔了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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