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过招
午时渐近,宋清欢不想动弹,沈初寒便派了人去通知萧望,说他们舟车劳顿,午饭就在院子里用了。
萧望得了人来报,自不会多说什么,赶忙让侍女将准备好的饭菜送到了沈初寒和萧菱伊的院中。
用过饭,因着有孕在身,宋清欢难免有些犯困,便在房中小憩了一会。等醒来的时候,现沈初寒已不在房中。
“流月。”宋清欢坐起身,唤了流月进来。
“殿下。”流月应声而入。
“皇上呢?”
“皇上出去了,说是若您问起,就说他在府里头随意逛逛。”流月答道。
在府里头随意逛逛?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唔”一声,这般“清闲”,可不像沈初寒的作风。
她掀开被褥,起身下榻,“替我梳妆。”
“是。”
流月和沉星替宋清欢梳妆打扮妥当,沉星开口道,“殿下要出门?”
宋清欢思忖片刻,回头看向她,“去看看母后在做什么。”
沉星应声退下,流月则扶着宋清欢在软榻上坐下,替她倒了杯茶水递来,“殿下,奴婢方才同院子里派来伺候的那几名侍女聊了一会。”
宋清欢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哦?探听到什么了。”
流月也跟着“嘿嘿”一笑,“探听到了一些萧府的事情。”说着,神神秘秘地靠近了宋清欢一些,“没想到,萧太傅也同皇上一样,是个专一的人。”
“怎么说?”
“萧太傅这一生,都只娶了萧老夫人一个妻子。不光是他,萧大老爷和萧二老爷亦是。”流月绘声绘色道。
宋清欢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在这种三妻四妾十分常见的社会里,萧家男子如此专一的品性,确实少见。
“大夫人和二夫人是什么身份?”既然流月打开了这个话题,宋清欢便也来了些兴致。
“大夫人萧杜氏,闺名唤作子衿,听说是京里前礼部侍郎的嫡次女,嫁给大老爷之后没多久,萧家生巨变,她二话未说便跟着来了沧州。二夫人萧范氏,闺名一个颜字,是本地商贾之女。她们各自生了两个孩子,分明是萧家如今的大公子萧榛,二公子萧桦,三公子萧楠,和四小姐萧樱。三位公子都还尚未娶亲。”
宋清欢唇角弧度越弯,微狭了眼眸觑着流月,打趣道,“这才多久,你便将萧家各人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真真是一张巧嘴。”
流月灿然地一笑,“还不是殿下的名头好使?那些侍女一听说是殿下想知道,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宋清欢睨她一眼,喝一口杯中茶水,“怎么?你还打着我的名号呢?”
流月“嘿嘿”一笑,眼中一抹慧黠。
“还打听到了什么吗?”宋清欢放下茶盏又问。
流月点点头道,“萧家如今在云中县开了间私塾,主要由萧大老爷在打理,萧太傅偶尔会去看看。萧二老爷则跟着他岳家在做些海上生意。”说到这里,流月又凑近些许,神神秘秘道,“虽然那些侍女没有明说,那我能听得出来,萧家如今的情况,也只够勉强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而已。”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不觉奇怪。
萧家本是百年世家,便是如今落寞了,也自有其风骨在。故而萧家在云中县开的这私塾,想必更多的是萧望造福相邻的举措而已,志不在赚钱。
至于萧握瑜那边,虽然如今在跟着他岳家做生意,但想必并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否则,他已是而立之年,完全可以自起炉灶,不必攀附岳家。只是想想也能理解,不管是萧怀瑾也好还是萧握瑜也好,当年都是往入仕的方向上培养的,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于生意往来上怕却是并无多少研究。
虽则昭国重视商业,但农工商的社会地位往往都还是排在士之后,更别提萧家这种钟鸣鼎食簪缨诗礼之家了。
“萧家的年轻一辈呢?”她沉吟片刻,接着开口。
“三位公子都是由萧太傅亲自教导,只是萧家情况特殊,他们似乎都没有入仕的打算。如今大公子跟着大老爷在打点私塾的事,二公子似乎对经商很感兴趣,软磨硬泡之后,萧太傅勉强同意他跟着二老爷在外头跑。”
萧桦对经商感兴趣?有点意思。
宋清欢翘了唇角,“二房的两个呢?”
“说来奇怪,萧家诗礼之家,三公子感兴趣的却是习武之事,还特意央了萧太傅给他请了武功教习。”
三位公子,一个打理家族事业,一个经商,一个习武,倒是谁也不干涉谁,不过也足见萧望在教育后辈一事上,确实足够开明。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不愧是沈初寒亲自来请出山的人。
“四小姐呢?”宋清欢收回思绪,又问。
虽然刚刚只匆匆见了一面,却能看出这个萧四姑娘是个活泼伶俐的性子,平素应该在家备受宠爱,故而还保有几分天真大胆的性情。
方才萧家三位公子都恪守身份,不敢随意乱看乱瞟,倒是这位四姑娘,看了她和沈初寒好几眼。
只是,目前说来,宋清欢却也不讨厌她。
她虽看了自己和沈初寒几眼,但还不至于失了礼数,很快便垂了头不敢再造次,显然还没有被娇惯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四小姐啊?她说来也是奇怪,竟同三公子一样,对习武感兴趣。”
“哦?”宋清欢尾音微微上挑,眼中流光闪烁。
“四小姐同她三位哥哥一样,都是跟着太傅学习的诗书礼仪。萧府另请了女教习教她琴棋书画刺绣女红等技艺。不过听说她最近迷上了练武,成天缠着三公子,说是要同她一道习武。四小姐是府里头唯一的姑娘,平日里大家都宠着,太傅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宋清欢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原以为萧家这种百年大族,礼仪规矩一定十分严格,今日一瞧,没想到却不尽如此。看来待在萧府的这几日,会比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这时,沉星从萧菱伊院子里回来了。
“怎么样?”宋清欢抬眸看向她。
“兰息姑姑说,太后娘娘午饭后看了会书,这会还在午休。”
“好。”宋清欢起身,既然萧菱伊还在休息,就不打扰她了,她也带着流月沉星去府里头转转。
“你们跟我出去随便走走。”她看一眼流月沉星,施施然朝门口走去。
出了门,宋清欢随手从院子里站着的四名侍女指了一名前头引路,然后出了院子,在府里头闲逛起来。
沧州萧府是萧家的老宅,处处透着古朴厚重的气息,又经过前人的修缮,却也不觉落败,反倒让人看出其设计者的匠心巧运来。
宋清欢在府中闲庭散步,偶尔有经过的侍女仆从,先是一惊,很快又匆匆忙忙行礼。宋清欢点头应了,继续往前头走去。
只是她估摸着,萧家很快怕是就要派人来了。
走了一会,宋清欢忽然听到前头隐约有打斗声传来,不由皱了眉头,侧头看向身边的流月沉星,“你们听到了吗?”
沉星点点头,警醒道,“要不,殿下先在此等候片刻,奴婢去看看情况?”
宋清欢看向身旁那位唤作柳儿的侍女,手一指,“那里是什么地方?”
柳儿屈膝一福,“回娘娘的话,那里是府中的练武场。”
“练武场?”宋清欢正愁走得无聊了,闻言眸光微亮,朝沉星抬了抬下颌,“沉星,你去看看谁在那里。”
“好。”沉星点头,运起轻功,身影很快穿过前头那一片翠绿的竹林,消失在两人视线内。
宋清欢立在原地,四处打量了一番。此处已经过了后院,栽种着不少树木花草,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风过,带着花草的清香。周围并没有多少建筑,只有不远处掩映在花木中的一座凉亭,以及再往远去若隐若现的一座石桥。
她收回目光,瞥见竹林微动,视线凝了凝。
果然,沉星的身影很快又从林子里钻了出来,行到她跟前道,“殿下,皇上在那里。”
宋清欢微讶,“还有谁?”沈初寒总不至于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练武吧?
“还有三公子。”
萧楠?
宋清欢抿了抿唇,忽地扬了扬唇角,显出几分兴致勃勃,“走,去看看。”
穿过竹林中的青石板小路,一出竹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一个占地颇广的练武场出现在宋清欢面前。
场外立着箭靶、兵器架等物,而场内交手的两人,却是慕白和萧楠,沈初寒并未上场,只同玄影一道在场边观战。
宋清欢带着流月沉星朝他走去。
听得动静,他转头望来,见是宋清欢,微微一讶,抬步迎了过来。
“阿绾怎么过来了?”走到宋清欢面前顿住,沈初寒含笑温柔地开了口。
“在房里待着无事,出来走走。”她的目光在场中一扫,“这是做什么呢?”
沈初寒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眼角笑意收了收,“萧楠想跟慕白切磋切磋武艺。”
宋清华因着从流月那听说了萧楠好武的脾性,闻言倒也不觉奇怪,“哦”一声,也立在场边看了起来。
只是粗粗一看,便现萧楠根本不是慕白的对手,慕白此时明显只用了五成的功力,萧楠仍是招架不住。当然了,这世上能成为慕白对手的人本就不多,萧楠能在慕白手下坚持个几招,已经算很不错了。
果然,很快,宋清欢便听得“珰”的一声,定睛一瞧,萧楠手中的剑已被慕白挑掉,而萧楠也被慕白的剑气逼得在地上一滚,有些狼狈地单膝跪地喘着粗气。
慕白将剑回鞘,大踏一步走到萧楠面前,将手一伸,“萧公子,得罪了。”
萧楠握住慕白的手一用力,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神情虽有些狼狈,面色却是坦荡,朝慕白拱手一礼,“是在下技不如人。”
慕白笑笑,没有再多说,退至一旁。
“皇上身边,果然能人辈出。”萧楠整了整衣衫,走到沈初寒面前一礼,语带慨叹。
沈初寒凉淡的目光在萧楠面上一扫,将他坦荡之色尽收眼底,眸光一转,凉凉开口,“萧楠,你为何想要习武?”
萧楠闻言,睫羽敛下,犹疑片刻,开口道,“不瞒皇上,我……想从军。”
“哦?”沈初寒尾声微微一扬,透出几许兴致,瞧着萧楠俊朗的面容道,“萧家向来都是从文者居多,你怎会想起要从军?”
萧楠含糊应一声,笑笑道,“只是……兴趣而已。”
沈初寒却看出了他眼底藏着的欲言又止,朝前走了两步,走到一旁的兵器架旁,目光在上面的兵器上一扫,“萧楠,你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萧楠微惊,没想到这么快被沈初寒看出了破绽,却也正是如此,不敢隐瞒于他,斟酌了一下语气,沉沉开口,“皇上应该也知道,在此之前,萧家……入仕无门,我……不想在清平郡默默无闻地度过此生。”
宋清欢闻言微讶,墨瞳微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楠一眼。
他约莫长她一岁的模样,尚未成年,眼中却有着坚毅的目光,看得出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
先前君无垠在位之时,萧家确实没有机会再度入仕,可如今……情况却又有些许不同了。
“这么说,你是退而求其次?”沈初寒再度开口。
“不。”萧楠摇头,看一眼沈初寒清冷的容颜,“比起入仕,我确实更喜欢参军。我喜欢那种在马上恣意张扬的感觉。”
沈初寒轻笑一声,眼角有流光溢出。
萧楠知道他很少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可很快便现,他这个蜻蜓点水般的笑意,似带了些许讥诮之意。
萧楠正值年少,难免有几分轻狂的不服气,拳头握了握,却不知自己方才那话哪里说错了。
“等你真正到了战场之上,你就会知道,马上的感觉,从来都不是恣意张扬。你能感到的,只有凛冽的杀意。战场厮杀,可不同于比武过招。”
听到沈初寒这话,萧楠一怔,不知为何,伸出几分羞赧来。
方才那话,确实听上去有世家公子斗鸡走马的嫌疑,根本不像是真正渴望从军的人会说出的话。
脸颊红红的,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他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战场有多无情,可是他一颗热忱之心却是真的。眼帘一抬,正想着是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却见沈初寒从兵器架上拿起了一柄弓箭,他不知他想做什么,思考片刻,还是决定安安静静地先看看再说,遂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初寒。
沈初寒从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很快将弓拉成了半月状,而那箭头,正对着练武场另一头的箭靶。
只听得“咻”的一声,箭矢如流星一般脱离弯弓,破开气流射向箭靶中心。
又是“铮”的一声,锋利的箭矢正中箭靶中心,萧楠还未来得及赞叹,便见那箭矢没有丝毫停顿地,从箭靶中心穿了过去,掉落在地。
沈初寒射出的箭,竟然直接射穿了箭靶!
萧楠惊得目瞪口呆,一箭命中箭靶的箭术本就极其高,沈初寒的箭却直接穿透了箭靶,足见他的内力有多高。
他从前也听过沈初寒的不少传闻,原本以为只是夸大其词而已,今日一瞧,才现原来传言,根本就只说出了他千分之一的能耐。
想想也是,若他只是寻常人,如何能从昭国质子摇身一变成为凉国丞相,最后还能成功带兵杀回昭国,并坐上了昭国的皇位?
晃神间,听得沈初寒凉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战场杀敌讲究的是一招制敌,越快越好。”
萧楠尚未从震惊中回神,闻言只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沈初寒瞥他一眼,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再次弯弓搭箭,刚要对准箭靶,忽的箭头一转,蓦地转了身,尖锐的箭矢朝向宋清欢来时的那片竹林。
几人还未明白过来,就见沈初寒松了手,离弦的箭在阳光下出凛冽的光芒,笔直朝林中射去。
眨眼的功夫,箭便飞到了竹林里头,一声声响传来,似乎是那支箭矢牢牢钉在了竹子上,紧接着,有“啊”的一声惊叫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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