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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虿盆之刑


昭帝一阵吃痛,下意识将手往回缩,可那只黑色皂靴将他的手背踩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君殊!

        见他这般作践自己,昭帝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一时也顾不上方才在萧贵妃面前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咬牙切齿低吼一声。

        沈初寒弯了腰,直视着他通红含煞的眼眸,一字一顿,语声清冷,怎么?废一只手还不够?

        想起那日手臂被砍的痛苦,昭帝身子一抖,竟不敢再直视他。

        沈初寒移开了脚,森冷的语声一字不落传入昭帝耳中,若再敢用你的脏手去碰我母妃,这左手,你也别想要了。

        说罢,朝后退了两步,给萧贵妃让出空间来。

        昭帝看着手背上通红的鞋印,气得全身抖,可他知道,自己现下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阴沉着脸,背靠着床架双手用力,勉勉强强坐上了龙榻旁的红木踏板。喘了几口粗气,他抬眸看向萧贵妃,神情有几分阴冷,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的么?

        方才萧贵妃那一退,将他心底的侥幸彻底打破。

        如果她真的对自己还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如今这个模样而无动于衷。

        所以,自己就算再怎么低声下气,她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怜悯之心。

        萧贵妃清冷地看着他,眸光未动,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见他最后一面,为过去那段不堪的过往做个了结。

        昭帝眸光一抖,心中不由自主咯噔一下,紧紧盯着萧贵妃,一种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她丰润了些许,举手投足间越散着迷人的魅力。

        从前在地宫时,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再加上郁结在心,萧贵妃的肤色总是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子瞧着也虚弱的很。可如今的她,在季流云的调理下,显然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落在昭帝眼中,只觉更不是滋味。

        如今他们的处境,好像恍然间调转了过来。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得以决定萧贵妃生死的人,如今的他,已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只要沈初寒挥一挥手指,他就立马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喘着粗气,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么死在沈初寒手里。可眼下看来,死,似乎才是自己最好的解脱。只是,以沈初寒对他的恨意,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手无力地攥成拳头,眼中是绝望的神色。

        如果没有沈初寒,他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一想到这,心底好不容易熄下去的怒意和愤怒又蹭蹭地冒了上来。左右都是一死,他还在不想在沈初寒和萧贵妃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更何况,他不甘心,难道他这一辈子,真的比不过君无尘吗?

        猛地抬了头,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萧贵妃,脸颊肌肉因为愤怒而抖动着,显得他的神情愈狰狞。

        萧菱伊。他咬牙切齿开了口,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朕?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从沈初寒口中,萧贵妃得知了他告诉昭帝自己非他亲生骨肉的事实,闻言也不诧异,只勾了唇角,眼底有冷意泄出,无尘也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十几年了,你将我囚禁在地下十几年,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听到君无尘的名字,昭帝的眸光蓦地一暗,透出浓浓杀气。

        君无尘。

        君无尘。

        从出生开始,这个名字,便一直压在自己头上。明明是一样的出生,明明自己比他能力更出众,他却可以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储君之位,而自己,却只能被灰溜溜地配边境,做一个闲散王爷。

        明明他和自己同时认识菱伊,可为什么,菱伊的眼里就只有他?!这么多年自己对她的好,难道她都看不到吗?

        昭帝看着她,眸色赤红,神色近乎癫狂,萧菱伊,朕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君无尘?!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就从来看不到朕?

        萧贵妃眼中的讥讽之色更甚,眼底无边清冷蔓延,语气带着淡淡的沙哑,君无垠,你说你爱我?你若爱我,又怎能让我在那阴冷的地下生活了十几年?你可知在地下生活的滋味是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日日躺在棺材之中,这便是你说的爱我?

        朕朕也是迫不得已啊。昭帝被她说得有些哑口无言,眸光一闪,还是支支吾吾开了口,一副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并不想那么做的神情。

        菱伊,当时薛家把持了朝政,朕若不将你藏起来,你又如何能活到今日?瞥见萧贵妃眼中的冷意,他眼眸一刺,急急忙忙解释,一脸的急不可耐。

        萧贵妃听着她这番无耻的言论,怒极反笑,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如冬日的寒风,刮过昭帝的脸颊。所以,你觉得我应当感谢你?他见到萧贵妃淡淡启唇,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朕不需要你的感谢。昭帝直勾勾地盯着她,朕只想能在你的心里能有一席之位。菱伊,你对朕不公平。

        萧贵妃看着眼前这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明明应该对他恨之入骨的,可此刻,所以的情绪仿佛都随着今日这番谈话而烟消云散。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实在不值得她在耗费任何心神。

        爱也好恨也罢,从今往后他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沉重的心思蓦地变得轻松起来。

        君无尘,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比谁都清楚。萧贵妃再次冷冷开口。

        所以这么多年你就一直将朕瞒在鼓里,让朕白白养了君无垠的种这么多年?

        见萧贵妃丝毫不为他所动,昭帝彻底怒了,语气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眸光赤红。

        当年的君殊,早就在八岁那年去凉国的路上就已经死了。沈初寒蓦地开口,如一把尖利的冰刃直插昭帝的心里。

        昭帝没有理沈初寒,只呆呆直视着萧贵妃,眼中眸色汹涌得厉害,声音嘶哑难听,萧菱伊,你就那么恨我吗?

        萧贵妃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启唇,我已不再恨你。语气轻飘飘的,看着昭帝的眼神,向在看一个陌生人。

        昭帝心底紧剩的那根弦陡然断裂。

        他拼劲全力跳起身,伸手就朝萧贵妃的衣襟抓去,嘶吼着叫出了声,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可是,伸出去的手离萧贵妃尚有一段距离,忽的一阵劲风掀来,将他生生掀翻在地,后背重重落地,噗的一声,鲜血从口中猛然喷出。

        沈初寒阴冷地看着他,眼底已极是不耐。

        他伤过宋清欢一次,沈初寒自然不会让他再伤到萧贵妃。

        昭帝狼狈地趴在地上,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感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剧痛的痉挛陡然间又起,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他全身颤抖着,蜷缩着,那痛意却越来越难耐,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感官。

        沈初寒看他这模样,知道醉清风的毒已经作了。

        他看向萧贵妃,眉眼淡了淡,轻声唤一声,母妃。

        萧贵妃深吸一口气,我同他已无话可说了。

        今日一见,她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爱要好,恨也罢,从此之后,昭帝在她心中留下的任何痕迹,都将被彻底抹去。

        好。沈初寒点点头,温声道,那我叫慕白先送了您回去。

        萧贵妃应了。

        慕白应声而入,夫人,请。

        萧贵妃不再看昭帝,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穿过了珠帘,身影渐渐远去。

        昭帝的余光瞟到那一抹渐行渐远的淡青色裙摆,眸色赤红含煞,啊的一声嘶吼了出来,全身已满是冷汗,奄奄一息的神情。

        沈初寒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玄影。

        公子。玄影应声而入。

        都准备好了?沈初寒神色清冷。

        是,公子放心。玄影点头应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这话,沈初寒再度冷冷地看一眼地上已半死不活的昭帝,长睫一眨,大踏步跨出了内殿,空余珠帘叮当,在殿中回响。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投射在汉白玉石铺就的地上,有种暖暖的气氛。

        可躺在地上的昭帝,却全身冰冷,生不如死。

        玄影朝外打了个呼哨,很快有几名隐卫闪身而入。

        昭帝已被醉清风毒的痛意折磨得半死不活,余光瞟见这些进来的人,已没有了任何动作的力气,心底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几名隐卫在昭帝穴道上一点,他便再也动弹不了,也不出不了任何声音。

        昭帝眼中恐慌更甚,下一刻,却是眼前一黑,似乎有麻袋套在了他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扭动起来。

        昭帝彻底慌了神,他想动,想出什么声音,只是穴道被封,什么都做不了。与此同时,醉清风作的痛意却丝毫没有停歇,还在一波一波袭来,让他恨不得死去才好。

        可偏生,此时的他,连寻死都不能了。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被抬上了马车,一阵颠簸,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颠簸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醉清风的痛感已经过去,然而他也已几近昏迷,只残余一丁点的感官。恍惚间,似乎听得耳边有虫鸣声传来,还有风拂过树叶出的沙沙声响。

        下一刻,套在他头顶的麻袋被人揭开,眼前出现浅浅的光亮,却并不刺眼。定睛一瞧,才现不知何时,夜色已悄然降临,头顶有皎洁月光洒下,照亮了周边的景致。

        借着月色,他终于看清了如今身处何处,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如今竟已出了皇宫,到了某处林子中,四周树影憧憧,人烟稀少,只有方才那几名隐卫和沈初寒身边那名叫玄影的侍卫,还有不远处围在某处的另几名隐卫,似乎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的人。

        这一瞬,不知为何,连虫鸣声都忽然停止,四周寂静无声,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昭帝一颗心忽然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地方明显十分偏僻,他们将他带来这里,难道他最终还是要命丧于此了?睫羽狠狠一抖,死死咬住下唇,眼中涌上浓烈的不甘。

        他想说话,想反抗,可是,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有眼中浓烈波动的情绪,显示出他如今有多害怕,有多恐慌,双目慌张地四下瞟动打量着,勉力维持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他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狂妄一世,最后竟然要死在这种地方。

        眼角微凉,有咸咸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落入他的唇中。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害怕,他从未有任何时刻,像此时这样,害怕得全身冰冷,害怕得没有任何力气思考。

        他终究,还是一个怕死的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等待着他的,却远远不知死亡的恐惧。

        玄影让人将昭帝放了出来,晾在一旁,朝前走了两步,看向原本就在这里的那几名隐卫,低沉了嗓音道,都准备好了吗?

        那几名隐卫点点头。

        玄影朝他们前面看了一眼,眸光微动,转身看向另一侧,朝留在昭帝身边的那几名隐卫招了招手,冷冷吩咐,将他带过来。

        几人点头应是,将动弹不得的昭帝抬了过来,扔在玄影脚下。

        不知为何,一落地,昭帝就觉得背上忽的一阵凉意升起,仿佛有一条冰凉的毒蛇,自他的后背缓缓爬过。

        他转动眼珠子,朝一旁看去,这一看,却是蓦然大骇,脸上的血色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

        月光下,他看到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挖了个深坑,而坑里面,有各种蠕动着的毒蛇,毒蝎,甲虫等物,密密麻麻黑漆漆盘作一团,只一眼,就叫人头皮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蓦地扩张,死死盯住玄影,眼底满是灰败的绝望和恐慌,嗓子里还出几不可闻的呜咽之声。

        玄影终于转了身,冷冷看他一眼,眼底的神色在月光下显出一片永夜般的幽暗。

        忽的,他手一抬,冷冽的声音传入昭帝的耳中,把他扔下去。

        昭帝瞳孔猛地一缩,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被猛地扔进了那令人无比恐惧的坑穴之中。

        顷刻间,那些毒虫蛇蝎便爬满了昭帝的身体,不消片刻,他的全身还露在外面的,便只剩下那对如死鱼眼般凸出,死死瞪大望着天上的眼珠子,脸上神情,诡谲森然。

        玄影冷冷瞥一眼,看一眼周围的隐卫,处理好这里。

        隐卫应是,玄影很快转身,身影消失在树林之外。

        元封四十二年,昭帝君无尘身中奇毒,久治无果,终,于四十二年四月四日驾崩。

        昭帝三子寒王君殊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清元,称寒帝,封寒王妃宋清欢,前聿国舞阳帝姬为后。

        然君殊甫一登基,便即刻下诏,将其真实身份昭告天下——原来,寒王君殊,竟并非昭帝第三子,而是前昭帝君无垠嫡子!

        其母萧贵妃,身侍两君,多年前便已亡故,却忽在君殊登基后重现人世。寒帝废其君无垠贵妃身份,恢复其君无尘在位时的皇后身份,并尊其为太后。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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