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国书至,沈相求娶
宋清欢握住信笺的手指一颤,眼中有深浓雾气涌上,瞬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盯住那”求娶”二字,面色犹自沉凉,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此时见到这笃定的白纸黑字,却仍是难以平静。
这最后一句话,沈初寒下笔极重,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似对她许下永生的承诺,生生世世镌刻在她心中。
他说,不日便有求娶的国书将至。
宋清欢勾了勾唇,面上绽出一抹冬雪消融的清亮笑意,黑亮的眸子熠熠生光。可只片刻,眼角的泪珠,便潸然而下,滴落在厚重的紫竹笺上,洇出一朵两朵的墨花。
她抽泣一下,从袖中掏出锦帕,擦净眼角泪花。
自宸国回来,她性子愈发沉凉,已许久没有这般情绪起伏的时候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深涌的情绪,将信笺仔仔细细叠好,重新装回牛皮信封内。
这些日子,她人前看着如常,只夜深人静时,对沈初寒的思念却在心中漫山遍野疯长。
她从不知,自己对沈初寒的依恋竟到如斯地步。
也许潜意识里是知的。
否则,前世她也不会因那些假相而心灰意冷,最终毅然决然,当着他的面在城墙上跳下。
现在想想,当时她对沈初寒的那种复杂情感,也许,并不是恨。
而是一种爱到极致的绝望。
既然人人都说我是你的软肋,那么,若要伤到你,大概,只能先伤我自己了。
脑中不断涌入前世的片段,哭的笑的,喜的悲的,如跑马灯般,在眼前一一闪过。彼时不觉,此时细想,才发现那些阴谋,当时已现诸多端倪,只自己痛失孩子情绪不稳,又兼奸人挑拨,失去了冷静分析的能力。否则,又何至落到那般地步?
长长舒一口气。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必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那些欺她伤她之人,这一世,定要饮其血,茹其毛,让他们也尝尝那锥心刺骨的滋味!
至于沈初寒……
想到他,眼中狠厉嗜血之色瞬间退去,眼中浮上温柔之色,眸光闪闪,似有光华流动。
阿殊,前世不懂爱,伤你太多。今生,便将余生许与你,可好?
眸中缱绻之色缠缠绕绕,攥着信笺的手紧了紧。
须臾,才松开,竹青色信纸衬得她沉凉指尖如羊脂玉般好颜色。
她起身,将折好的信仔细放入妆奁的最后一层,长舒一口气,吐尽心中万千思绪。
目光落在放置在一旁的松木小盒上,秀眉微挑,伸手拿起,将盒盖打开。
盒中铺红色丝绒,一颗淡黄色的珠子置于丝绒之上,发出莹莹微光。
——正是那日在黑风寨得到的蛟龙内胆。
沈初寒在信中说,他已经请季流云看过,这颗珠子,确实就是传说中有增进内力功效的蛟龙内胆,服之将对她的武功大有裨益。
宋清欢掀了掀睫翼。无论在哪里,他总是会为自己考虑得周全妥帖。
她这些日子虽有诸多杂事,练功却丝毫没有落下,就连重锦姑姑也夸其进步神速。只内功一事,进展却一直缓慢。因内功非一朝一夕可得,就算勤加练习也成效不大。
不过现下有了这颗蛟龙内胆,相信定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宋清欢神情微软,起身走到门口,同流月粗粗交代了几句,吩咐她在门口仔细守着,没她的吩咐,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流月听罢,神情微敛,正色应下。
宋清欢合上门,在榻上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然后将那颗蛟龙内胆吞服了下去。
内胆顺着食道下滑,慢慢化开,有清凉之感在五脏六腑传开。不过须臾,那股清凉感渐渐转为暖意,能感到有一股内力在身体内不断游走。
宋清欢将体内的内力聚气丹田,然后慢慢引导那股蛟龙内胆化出的内力朝丹田而去。
一开始,两股内力还有些互相排斥,缠绕追逐,却迟迟未能融合。
她神情愈发清冷,鬓边已渗出晶莹的汗珠,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清凌之气。
静心凝气,将心头的杂念一一摒除,继续引导两股内力融合汇聚。
日头一点点倾斜,榻上的宋清欢却仍然双眸紧闭,面色沉郁,没有任何波动。
忽的,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雪瞳中迸射出一抹清透的精光,眸中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澄澈清明,浑身散发的气晕愈显剔透清明。
她长长吐尽心中浊气,伸展了一下筋骨,明显感到体内的浊气被排尽,身体亦比之前轻盈不少。
这蛟龙内胆,果然是好东西!
宋清欢走到窗旁,伸手将窗扉推开。窗外几丛瑞香开得正艳,花香盈鼻。
她伸手,摘下一片叶子,玩味地在手中把玩片刻。忽而目光一冷,手腕微动,便见指尖叶子如一把清寒利刃,瞬间脱手,朝前射去。
只听得一声细微声响,叶子已插入院中大树树干,没入一半,足见功力雄厚。
宋清欢一喜。
这蛟龙内胆,成效竟如此明显!
门外流月见房中久未出声,不知情况,不免心焦,忽听得院中有动静传来,绕到旁侧一看,却见宋清欢淡立窗口,嘴角一抹淡然的笑意。
她一怔,呆呆地望着窗口处的宋清欢。
不知为何,她觉得殿下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偏偏又说不出。只觉殿下那墨色深瞳中似浸润了一清泉,浑身发出琉璃般通透的微光。
在阳光的逆照下,白瓷般的肌肤显出半透明的光泽。
宋清欢眼一瞥,瞧见她,轻笑一声,“流月,你在那里做什么?”
“奴婢听到响动,过来看看,殿下可好?”
宋清欢笑,“自然很好,你进来吧。”
流月应一声,依旧绕到殿前,走进殿内。
“玄影可出宫了?”
“回殿下的话,已经出宫了。”
宋清欢轻“嗯”一声,眸光微垂,似有几分若有所思。
“殿下……”流月慢慢开口,瞥见她面上清润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沈相他……他何时来建安?”
宋清欢抬眸瞥她一眼,“谁跟你说沈相要来聿国?”
流月“嘻嘻”一笑,“殿下这会子心情很好,想必定同沈相在信中写的内容有关。有什么……比得上沈相亲自来聿国能更让殿下高兴的呢?”
宋清欢笑而不语,片刻,微微一抬眼眸,凝她一眼,“你倒是愈发乖觉了。”
流月笑,期待地看着宋清欢。
宋清欢抿一抿唇,伸手将鬓边的发绕至耳后,神情清清凌凌,“阿初已经向凉帝提出求娶之事了。”
流月先是一愣,继而欣喜若狂,“沈相要求娶殿下了么?”
宋清欢“唔”一声,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平静些,“不日国书将至。”
“太好了!”流月欢呼一声,本想问凉帝缘何会同意这看似有些匪夷所思的请求,后转念一想,沈相出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遂撇过不提。
“沉星可回来了?”
“还没有。”流月摇头。
昨日上林苑刺客,抓到两名活口,五皇兄今日回宫后,即可提审。宋清欢不放心,派了沉星过去查看情况。
“待她回来,让她立刻来见我。”宋清欢微眯了眼眸。
在安安心心嫁去凉国前,她得尽快将建安这些牛鬼蛇神给解决了。
“诺。”流月应声,见宋清欢没了旁的吩咐,便又退下。
黄昏时分,沉星归。
“怎么样?”宋清欢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问道。
“回殿下的话,那两名刺客果然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五皇子已经移交大理寺,准备用刑了。”
宋清欢蹙眉。
大理寺之人,她信不过,看来,还得请玄影出马。
沉吟片刻,再次抬眸,目光落在流月面上,“流月,你出宫替我传句话。”又看向沉星,“沉星,五皇兄如今何在?”
“已回了宫。”
“随我去趟景阳宫。”宋清欢起身,沉沉而语。
夕阳渐渐落山,去往景阳宫的路上出现两人身影,正是宋清欢和沉星。宋清欢脚步匆匆,眸光微凝,似若有所思。
前头便是那一大片凝雾湖,夹带着水汽的风拂面而过,清爽通透,吹尽心中浊气。
宋清欢提了提裙摆,走上湖间白玉拱桥。
过凝雾湖,再行一小段路,便到景阳宫。
拱桥凌湖而建,白石为基,刻精致浮雕,若飞虹凌于湖面,凝起的雾气中,宋清欢素衣轻带,竟有几分仙气缥缈的感觉。
不远处,一女子眼眸微眯,看向桥上之人。
一袭湖青色宫装,长及曳地,头上发簪轻晃,衬得眉眼间潋滟风情,亦是绝色。
女子凝望片刻,忽而狠狠一皱眉,望一眼身后宫女,低喝一声,“走。”话音落,毫不犹豫,抬步朝凝雾湖上的白玉桥而去。
须臾,两人在桥上狭路相逢。
宋清欢淡淡抬眸,看着眼前盛装明艳的女子,勾勾唇,微一欠身,“二皇姐。”
来人,正是宋清漪。
宋清漪眸色暗沉,低低开口,“舞阳欲去往何处?”
“景阳宫。”神情凉淡,无波无澜,并未打算隐瞒。
“舞阳与五皇弟,委实感情甚笃。”宋清漪冷笑一声,神情不明。
宋清欢抬抬眸子,“五皇兄负责父皇和太子遇刺一案,此事非同小可,舞阳不敢置身事外。”声音清凌凌,却带了丝不可言说的迫人压力。
宋清漪眸子一拧。
这是在讽刺自己置身事外?
刚待开口,却被宋清欢打断,“时辰不早,二皇姐若是没有旁的事,还请让让。”
宋清漪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眸底暗影沉沉。
曾几何时,她竟如此轻易就能被宋清欢挑起怒意?打量着眼前素衣素颜的女子,心底那没来由的恐慌愈发强烈。
她似觉得,自水月庵一事,宋清欢的性子竟变了不少!还是那般凉淡,却是带刺的凉淡,在她面前,竟丝毫讨不得好去!
想起上林苑时聿帝对宋清欢的看重和依赖,心底愈加不满。
“舞阳未免管得宽了些。”她语带讽刺,“父皇指了五皇弟负责此案,听说那两名活口刺客方审,舞阳便迫不及待往景阳宫去……”
她忽的凑近了些,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宋清欢,“舞阳,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你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得了父皇的欢心?!”
宋清欢轻笑一声,“二皇姐觉得,如今我还需要刻意讨好父皇么?”她神色未变,声音却带了一丝刺骨的凉。
宋清漪眼瞳猛地一缩,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宋清欢,心底升起浓浓的不甘。
她说的对,如今的宋清欢,早已不需要再在父皇面前邀宠!
凭什么?!
凭什么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得了父皇欢心?
宋清漪面容扭曲了一瞬,直直地盯着宋清欢。她那样轻蔑的语气,将她往日的冷静沉着通通燃烧殆尽。
“你不要太得意了!”宋清漪怒目低吼,有几分歇斯底里。
宋清欢微微扬唇,“我只是说实话。”那双清澈如流水潺潺的眼眸中,似依旧波澜不惊,可眼底分明有涌动的暗流。
心中猛然一惊,脊背处升起一股子凉意。
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宋清欢么?
宋清欢见她哑言,心知她到底对自己有了忌惮,又牵了牵唇角,带了漫不经心,“那么,二皇姐,麻烦让一让。”
说着,抬步往前,径直与她擦身而过。裙摆清扬,拂过宋清漪的手背。
宋清欢似猛然惊醒,眼中忽地一抹狠厉浮上,竟伸手抓住宋清欢手腕,猛地往桥下推去!
沉星大骇,身后刚要去拉住宋清欢,却见宋清欢反手一握,身子朝旁一旋,轻轻巧巧借力一推,宋清漪的身子便翻过了白玉栏杆,直直朝桥下坠去。
“殿下!”画屏和绘扇大惊,扑到栏杆旁伸出手去抓宋清漪。
画屏伸手,恰够到宋清漪的衣角,她一喜,正要往上拉,却听得“嘶”的一声,衣角处的布料被撕裂,宋清漪“噗通”一声坠入湖中。
宋清欢眸色一转,瞬间带上惊恐神色,娇娇怯怯朝桥下望去,眼中带着惊吓过度的泫泪欲滴,“二皇姐!”
宋清漪不会水,在湖中挣扎沉浮,一脸惊恐和绝望。画屏和绘扇急得冒出一头汗,忙大声呼叫救兵。
好在一队巡逻的羽林军正好经过,跳下水,将宋清漪救了起来。
尽管救得及时,可宋清漪因不会水,惊慌失措下反而呛入不少水,救上来时已是面色苍白,似奄奄一息。
画屏和绘扇扑了过去,哭得歇斯底里,“殿下,殿下您醒醒啊!您别吓奴婢!”
宋清欢作势半倚在沉星怀中,眼中浮上滚滚泪花,似也被吓到。见画屏和绘扇六神无主的模样,看一眼渐渐围拢的宫人,“快!快去请太医!”
宫女领命而去。
画屏却忽的扭头朝宋清欢看来,眼中带着控诉的神色,唇一张,正要愤怒而语。却见宋清欢眸中泪花迅速隐去,只余凉淡的默然。
她一怔,忽然觉得周身一股凉意袭来,要说的话卡在喉中。
宋清欢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宋清漪,此时的她,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眸色微动,这个时候让她死,似乎并非好时机。思及此,唇瓣动了动,朝沉星传音入密了几句话。
沉星会意,急急开口,“快,快将殿下呛下的水逼出来!”
画屏犹自发怔,绘扇抽泣着朝沉星看来,“怎么逼?”
“将手放在殿下的胸口处猛力按压。”
画屏愈发怔愣,呆呆地看着沉星,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又是惊恐又是犹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救不回殿下,这账,不还得算在自己头上?根本就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敢,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毕竟沉星说的这法子大家都没听过,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时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
宋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抹泪珠,抽抽搭搭开口,“本宫……本宫来……”
画屏下意识想制止,却忽的被人一把拉住手腕,身子半分动弹不得。
转头一瞧,见竟是沉星。
沉星却不看她,焦急的目光只落在宋清欢身上,暗中却死死钳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有任何动作。
画屏挣脱不得,愈加焦急,一脸惊骇地看着宋清欢的动作。
却见她惊魂未定地走到宋清漪身旁蹲下,然后双手交叠放在宋清漪胸前,有规律地按压了起来。
按压了十来次,原本毫无反应的宋清漪忽然猛咳一声,头往上一抬,咳出不少水来。绘扇大喜,忙不迭替宋清漪顺着气。
宋清欢也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娇弱着抽搭道,“二皇姐,您总算是醒过来……”话音未落,却见宋清漪双目猛地一瞪,露出睚眦欲裂的神情,一巴掌就朝她呼来!
原来,宋清漪乍醒,见宋清欢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在自己面前,心中恨极,冲动之下便出了手。
宋清欢却似早有防备,在宋清漪的巴掌落在面上前猛地朝后一跌,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漪,眼中又有盈盈泪花浮上。
“二皇姐,你……”
这会子四下一片嘈杂,根本就没有听得清巴掌声,但宋清漪的举动众人却都瞧在眼里,皆是愕然。明明是舞阳帝姬救了她,平阳帝姬却反而恩将仇报?!
沉星松开画屏,急急上前,配合着焦急道,“殿下,您没事吧?”说着,将宋清欢扶起。
宋清欢“嗯”一声,眼眶中的泪花却是簌簌而下,说不出的委屈和惊惶,落在众人眼中,对她的同情又深了几分。
宋清漪气得浑身发抖。
明明是她将自己推入湖中,这会子又来装什么好人?!
猛地起身,正待上前理论,却听得有人急急喊道,“太医来了——”
众人自觉分开一条路,从人群后匆匆走来满脸急色的太医。
“见过两位殿下。”太医忙朝宋清漪和宋清欢行礼。
宋清欢垂首不语,仿佛还在伤心中。
画屏唇一抿,语气急促中带了不耐烦,“太医,还不快给我们家殿下看看。”
太医忙上前,替宋清漪把起脉来。
宋清欢冷眼瞧一眼,收起眼中的泪花,悄无声息地带着沉星离开。
以宋清漪的性子,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日,她便告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言宋清欢蓄意将她推入湖中,意图加害于她。
可宋清漪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本就是宋清漪先对她出手,她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至于宋清漪救上来后的事,众人都有目共睹,分明是她救了宋清漪,宋清漪却反而“扇”了她一巴掌。
皇后听罢宋清欢的控诉,对宋清欢恨之入骨,让聿帝务必要严惩宋清欢。可聿帝心中偏向宋清欢,自不信,便命钟怀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下来,得到的全是对宋清漪不利的证词。
皇后虽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此事便被压了下来。只此事过后,宋清欢便与宋清漪和皇后一派彻底撕破了脸皮。
不过这些,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如今的她,羽翼渐丰,就算皇后和宋清漪对她恨之入骨,也丝毫奈何她不得。
*
宋暄听说了此事,来瑶华宫找她。
宋清欢让人请了宋暄进来,笑言,“五皇兄,昨儿还想去找你呢,有事耽搁了,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
宋暄眉头微蹙,“可是昨日你与平阳一事?我已经听说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宋清欢轻笑一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五皇兄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笑意清然,似丝毫不放在心中的模样,宋暄微怔,忽而扬眉望来,语气缓缓,“欢儿,昨儿之事,该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宋清欢掩唇,笑得愈发欢愉,“五皇兄倒是越发了解我了。”一顿,笑意微收,“她出手在先,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宋暄面露心疼之色,“你如今日渐得宠,平阳和皇后自然坐不住了。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平阳虽然瞧着端庄贤淑,心机却是多得很。”
宋清欢点头,“我知道。”宋清漪虽比宋清羽好了不少,但与苏娆等人相比,仍然还是差了几个段位,压根不足为惧。
她眨了眨眼睫,不想就此事多说,请了宋暄坐下,道,“五皇兄,父皇和太子遇刺一事,可有进展?”
提起此事,宋暄脸色沉了沉,“莫说此事了,那两名刺客死活不开口,昨日差点在牢中自尽,要不是狱卒发现得及时,连这最后一条线索也都快断了。”
宋清欢沉吟,忽而抬头,“五皇兄可曾分析过,这背后黑手最有可能是谁?”
宋暄面色愈加凝重,良久,才抬头看向宋清漪,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是杨复。”
宋清欢眉微挑。
看来,五皇兄也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
见她面露赞同之色,宋暄接着道,“这些刺客的首要目的明显在于父皇,然后便是太子。若父皇和太子当真……”他一顿,没有明说,而是接着往下道,“建安必定大乱。能从中获利之人,除了大皇兄,便只有杨复了。”
微微一顿,“我观察过那日大皇兄和宁贵妃的神情,他们对皇上和太子遇刺一事所表现出来的震惊,不似作假。而且,此事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暴露,大皇兄和整个宁家日后所有的前途便葬送了。更何况,最近宁夫人和宁姝宁骁又来了建安,他们就算真的想动手,也不会挑现在这个时候。”
语气愈沉,“所以唯一剩下的可能,便是杨复了。建安若乱,他便正好趁虚而入,颠覆我大聿朝堂社稷。”
宋清欢微露诧异之色。
她以为五皇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性子,就算自己提醒了几次,也很能彻底更改。此时才知晓,原来朝堂局势,宋琰和宋懿的动态,五皇兄一直都有在暗中关注,心中不免无比欣慰,笑意愈深。
等凉国国书一来,她也许很快便要离开聿国,到时,五皇兄能依靠的人,便只有他自己了。所以,他必须尽快强大和成长起来。
思及此,心中大定,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思彻底坚定,抬眸看向宋暄,语气坚定,“五皇兄,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这一次,她不再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与宋暄和盘托出。
从重锦是母妃留下来照顾她的人开始,说到沈初寒来聿国后与自己熟识,再说到他千里迢迢陪自己去宸国取药。包括自己和沉星流月会武之事,事无巨细,一一都说与了宋暄听。
宋暄原本还只是目色沉沉,越听到后面,眼眸越瞪越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宋清欢缓缓舒一口气,住了嘴,等着宋暄的反应。
她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宋暄对她掏心掏肺,她却瞒了他那么多事情,若换作自己,也难免会觉得心中不悦。
宋暄没有说话,只瞪大眼睛定定地盯着宋清欢,神情似被冻住。
直到宋清欢被他盯得愈加心虚,唇一张,刚要解释,却见宋暄猛地一拍大腿,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次,轮到宋清欢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宋暄笑逐颜开的神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暄却大笑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原本我还一直担心欢儿在这深宫中举步维艰,难以生存,没想到,你可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多了!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受欺负了。有重锦姑姑暗中协助,你又有武功在身,如今又愈加得宠,相信皇后和平阳便是再憎恨于你,也再没法下手!”
说到这,佯怒地睨她一眼,“不过……欢儿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说着,假意伏案,做出受伤的姿态。
宋清欢知他在逗自己玩儿,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低垂了头道,“五皇兄,我知错了,所以赶紧把所有事情都向你和盘托出了。”
宋暄“嗯”一声,“算了,看在你今日这般坦诚的份上,过去之事我就不予追究了,只是……日后若再有什么事情,你可切记不能瞒我。”
宋清欢忙应了,“这是自然。”方才讲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看向宋暄。
宋暄也跟着啜一口茶水,盯着盏中茶叶,似有沉思之色。
忽的,他抬眸望来,眸色微动,轻咳一声道,“欢儿和沈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宋清欢的叙述中,自然省略了两人均是重生之事,只说自己在设计宋清羽的过程中与他有了交集,沈初寒对自己起了兴趣,后来才不远千里陪同自己一起去了宸国取药,不过很多细节,她自然有意识瞒了下来。
听到宋暄问起沈初寒,宋清欢微微有几分羞赧,垂了头,语声呐呐,“我与他……两情相悦。”
看着宋清欢颊边的胭脂色,听着她羞怯的语气,宋暄知道,这一次,她是动真情了。
虽然沈相在聿国也没待多长时间,两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这般情根深重,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但只要沈相待欢儿是真心的,只要欢儿自己开心,那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想到这里,微微正色,凝视着宋清欢的眼眸,“欢儿,你确定,沈相是认真的吗?”
沈相清冷的名声四国有名,素闻他对女子完全不感兴趣,此番却为宋清欢做了这么多的事,由不得宋暄不起疑。虽然替宋清欢高兴,却并未被这种高兴冲昏头脑。
宋清欢亦郑重其事地一点头,“五皇兄放心,我确认他对我是真心的。事实上……”她微微迟疑一刻,“昨日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上说,他已同凉帝挑明了我俩之事,不日便有求娶的国书来聿。”
宋暄满目震惊。
方才他正是想到了这个问题。
欢儿同沈相两情相悦自是极好,不过,安阳刚嫁往凉国和亲,这个时候,凉帝会允许沈相再娶一个聿国帝姬么?却没想到,沈初寒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
诧异之余,心中的隐隐不安彻底消散。
凉帝为君,沈初寒是臣,正常情况下,凉帝怎会甘心自降身份?此番沈初寒能争取到凉帝的同意,自然付出了相应代价。不管那代价是什么,定然不是什么过家家般的儿戏。
能为欢儿做到这种地步,看来,他果然对欢儿用情颇深。
除开有些寡淡的性子,沈初寒身上,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一表人才,惊才绝艳,又是少年英才,对欢儿又如此死心塌地,委实是欢儿驸马的最佳人选。
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看着面前臻首微垂,眼角眉梢却洋溢出幸福的宋清欢,他又是欣慰又是惆怅。
欣慰的是,欢儿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归宿。
惆怅的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眨眼间便要嫁做人妇了,瞬间生出些时光飞逝的唏嘘之感。
见他久未出声,宋清欢诧异抬头,却正撞见宋暄泪花晶莹的眼眶,不由一怔,眼眶很快也红了起来。
“五皇兄……”她唤一声,语声却是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暄深吸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背拍了拍,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情绪颇为激动。良久,才安定下来,“欢儿能觅得如意郎君,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宋清欢也忍不住笑开来,“谢谢五皇兄不怪我。”
“你先前隐瞒,自然有你的苦衷,我怎么会怪罪?”说着,笑眯眯打量她几眼,“我看啊,这些日子你就别操心其他事了,安安心心等着做新嫁娘吧。”
听他说起这,宋清欢心神微动,“五皇兄,阿……沈相在回国前,曾给我留下了一名侍卫,唤作玄影。他对情报暗探的搜集极有一套,若是五皇兄方便的话,我想让他去审一审那两个刺客。”
宋暄眉头一挑。
宋清欢接着又道,“那日太子遇刺后,我心中不安,便派了他去宜春宫保护父皇,没想到果然撞上了刺客。”
宋暄恍然,“那日救下父皇的神秘蒙面人,就是这个玄影。”
宋清欢点头,“正是。”
“好。”宋暄沉沉应下,“此事我会安排,希望能打开一个突破口。”
宋清欢谢过,又同宋暄随意聊起了旁的事。直到夜幕四合,群星闪烁之时,宋暄方离开瑶华宫回了景阳宫。
宋暄行事手段雷厉风行,自那日与宋清欢见过之后,果然很快便安排了玄影对那两名刺客的审讯。
玄影手段的确不一般,不消两天,竟当真撬开了那两名刺客的嘴,刺客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派人来刺杀聿帝和太子的人,果然是杨复!
而刺杀的计划,与宋清欢所猜八九不离十,目的就是为了趁乱攻入建安,夺回杨复认为原本属于他得一切。
不光如此,玄影还从这两名刺客口中得到一个重要信息:杨复的秘密大本营所在!
聿帝闻讯大喜,因宋暄破案有功,此事又一直由他经手,遂不假手他人,不顾宋暄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派他亲自领兵,暗中前往杨复的秘密大本营剿匪。
宋暄虽从未领过兵,但他熟读兵书,又善于活学活用,在他的领导下,叛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只有杨复在交战中趁乱逃走,不知所踪。
尽管杨复逃走,他的同党却被尽数歼灭,杨复培养了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一时间元气大伤。
宋暄胜利班师回朝。
聿帝大喜过望!虽然此次没有抓住杨复,但彻底捣毁了他的贼窝,如此一来,杨复便失了东山再起的资本,就算再想造反,也是光杆司令一个,有心无力了,不足为惧。
一块心病除去,聿帝龙颜大悦,竟下旨册封宋暄为王爷,封号“睿”。宋暄也成为本朝第一位封王的皇子。
朝中原本分成两派的风向有了新的变化。本不被看好的五皇子宋暄逐渐登上舞台,隐隐有超过太子和大皇子之势,聿国三名皇子,至此,彻底呈三足鼎立之势。
宋暄被封为睿王后,按照惯例,聿帝下旨赐其宫外的单独府邸,允许其出宫另住。
从上林苑刺客案,到杨复逆党被歼,再到宋暄封王,最近建安大事不断,正当众人还对这些事情议论纷纷之时,却又有一件举世瞩目的大事发生,顷刻间传遍大街小巷。
那就是——
四国贵女心目中头号的乘龙快婿人选,素以凉薄闻名的凉国丞相沈初寒,竟以凉国名义,给聿国下了国书,国书上所求之事,令整个云倾大陆都无比震惊——
他竟然替自己,求娶聿国舞阳帝姬,宋清欢。
消息一出,举世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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