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浮生拾遗（上）
琴声婉转，却饱含无尽怨恨之情。王睿也曾在源语城中与乔梦菀学习琴艺，此时也能从琴声之中听出暗藏的凄楚之情。王睿眉头一皱，刘栩与那妖物之间或许真的有情，只不过其中怕是出了不少问题。
长自深闺未经多少世事的少女祖翠如此时已经蜷缩在王睿身后，这梨园之内诡异残忍，她没有吓得难以动弹，亦实属难得。
“跟紧我。”王睿淡然说着，同时轻轻向前迈出一步。
“铮——”琴声忽然激越，梨园之内悬挂着的尸体亦随着琴声忽然睁开双眼，尸体的双眼之中放出摄人红光，王睿冷哼一声，扯掉抹额，眉间鬼眼渗出丝丝血迹，那些红光顿时减弱，再也难以影响到王睿与祖翠如分毫。
王睿仗着鬼眼在尸体之中穿行无虞，而琴声却越来越高亢激昂，那些尸体在琴声的刺激之下仿佛要活转过来一般，一时之间竟让王睿想起了僵尸宗与琴轩道宗：
这两家宗门若是联合起来，怕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吧？
“可是援军？”
王睿又走了几步，前面忽然传来一阵人声，王睿怕是那妖物作祟，未敢贸然答应，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在下晏徒，乃是前来着梨园之内铲除妖物的神选者，我们当初一十二人一同进入梨园，如今只得我一人幸存，无论来者何人，还望出手相助！”
“我要如何信你？”
“我——”那声音一顿，“我有一件宝器，能够判别是不是妖物！”
王睿摇了摇头，他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这晏徒有诈，“你在哪里？”
“穿过尸阵，便有一空旷之处，我就被困在这里。”
“你为何会被困？”
“此处毒雾缭绕，我稍一不慎，便被毒雾入体，而且此处厉鬼横行，你要小心！”
王睿微微颔首，厉鬼横行他倒是不怕，但是毒雾缭绕之下即便是他也很难幸免，唯有靠自己强横的肉身抵挡，但到时候自己恐怕照顾不过来祖翠如了，而若要将祖翠如送出去自己再折返回来，恐怕里面的神选者也要魂归西天了。
想到这，王睿忽然心念一动，自己又不是来除妖的，何必想着如何破阵？他转头看向身后的祖翠如，“你可记得刘栩对我们说的，她叫什么名字？”
话音方落，琴声忽然一乱，而后变得愈发疯狂起来，悬挂着的尸体也禁不住摇摆起来。
“刘公子好像说，她叫慕离。”
王睿微微点头，琴声更见狂乱，但他气运周身，朗声喝道，“慕离姑娘，我们此来别无他意，只是代刘栩向你说一句话！”
琴声于狂乱之中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诡异的寂静。
许久之后，梨园之中响起了一阵喑哑女声，“刘栩，刘栩，刘栩——慕离，又是谁......”
“刘栩，慕离，刘栩，慕离......”
女子喑哑的声音低喃，令人忍不住心头烦乱，王睿安稳心神，继续说道，“他说，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自己，也请你相信他，他还爱着你！”
“他......还爱着我......刘栩，慕离......不，他不爱我！”那女子声音忽然变得疯狂，“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他们，你们，你们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他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你们，都是这样！”
女人凄厉的吼叫声中，悬挂着的尸体无风摆动，而后那些尸体陡然四分五裂，散落一地，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盛装女子从尸海之中走来，眼神之中满是怨念地看着王睿，“呵呵呵，刘栩，慕离，我用这慕离的名字等他一世又一世，但他生生世世，原来也不过如此。”
王睿心念微动，然而站在他身后的祖翠如却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了眼面前女子，“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你又何必滥杀无辜呢？”
“无辜？这天下之人哪个无辜？”女子凄然冷笑，“你们既然认定我是妖邪，那我便让你们看看真正的妖邪是什么样子！”
那女子说着，仰天一笑之后，身躯霍然变大，自腰部之下变作蛇身，浑身上下长满鳞甲，同时她将手向前一挥，一阵紫色毒雾猛地向王睿、祖翠如二人袭来！
王睿目光微沉，手中长刀乍现，话已带到，他无意做那大侠，只想着如何带祖翠如全身而退。
“世人知我为蛇妖，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女子面容狰狞，于半空之中张牙舞爪，“刘栩若知我为蛇妖，可还会爱我？他托人传话，为何从不来见我？”
“你想知道答案你直接去问他啊！他不能过来，是因为在家中被父亲囚禁，所以才过不来，你怎么能这么偏激呢？”
王睿挥刀挡去毒雾，祖翠如在他身后冲着蛇妖慕离喊着，然而此时，自远处又传来刚刚的男子声音，“二位不必与这蛇妖多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已酿下大错，今日不除更待何时？”
“哈哈哈，好一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蛇妖慕离听了晏徒的话语之后，更显失控，“将我逼至今日的又是谁？若不是你们步步逼我，我又怎会如此？”
“一个人如何行事，并不取决于他人如何，而是在于他本心为何。”晏徒不知何时又退回到了满是尸体的庭院之中，他一身正气，只是此时颇为疲惫，显然伤势不清，但仍与王睿一同抵挡着蛇妖慕离的毒雾，“若非你心中有此残忍念头，即便他人如何相逼，你又怎会选择向普通之人出手，将梨园附近化作炼狱，更将那些与你朝夕相处之人尽皆残忍杀害？！”
“呵，呵，呵，好，这就是你们的道理，我辩不过也不想辩，那我也就只能再多杀些人了！”
王睿一刀斩散迷雾，却忍不住微微摇头，晏徒的观点他是无法接受的，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恶念，这与他是人是妖并无关系，他不清楚慕离究竟经历了些人，但是如晏徒这等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要求他人面对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仍要唾面自干也不是王睿所能接受的。
而随王睿一起的祖翠如，也同样不能接受。
她得王睿教授混沌传承，如今已将近学徒级巅峰的修为，更是得王睿传授了一些技法，此时她暗暗运劲，在晏徒应对蛇妖的时候忽然出拳，一拳打向了晏徒的后背！
晏徒并未防备王睿二人，而王睿也没想到祖翠如竟然会突然对晏徒出手，这一下竟然被祖翠如结结实实打在了晏徒后背之上，晏徒愕然之下回头看向祖翠如，手指祖翠如道，“你！——”
“大师不要动怒，你可是人呀，别人怎么对你你都要温柔以待哦。”
晏徒一时语塞，祖翠如修为低微，无法对他造成伤害，然而他在梨园之内被困许久，身子本已极为虚弱，被祖翠如偷袭之后一时不察，蛇妖慕离的毒雾再次侵入他的体内，王睿微微叹气，将晏徒移除场内，这个时候，蛇妖慕离居然忽然停手，“呵呵，小妹妹，我喜欢你的性子，你可敢过来一步？”
王睿目光一凝，横刀挡在祖翠如身前，“你有何意？”
漫天毒雾散去，蛇妖慕离又恢复了人形站在王睿与慕离身前，“简单聊聊。”
“何不一同？”
“你这人太过无趣。”蛇妖慕离笑了笑，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你们见了刘栩？”
“不错。”
“他就说了这些？”
“是。”
“呵。”蛇妖慕离摇了摇头，“你们走吧。”
王睿收刀，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为何蛇妖会放他们走，但是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至少现在蛇妖的态度不是作伪，至于那个晏徒——反正自己也不喜欢他，死就死了吧。
“姐姐，你和刘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祖翠如探头探脑，看了眼蛇妖慕离问道。
此时蛇妖慕离已经恢复平静，一袭盛装亦难掩她的绝世容颜，只是她的眼神之中仍旧藏着深深的疲惫与怨恨，让人见之又怜又惧。然而祖翠如看着眼前这个将梨园化作人间炼狱的女子，却感觉不到一丁点恐惧之情，反而她自内心深处愿意相信她，相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残害无辜的妖物，而只是一个，可怜女子。
“无非是老套的男欢女爱罢了。”蛇妖慕离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却似有光芒闪过，“我现在心情好，不想杀你们。走吧。”
王睿并不是什么大侠性子，即便是受到了乔梦菀与萧履冰两人的影响，但他也不觉得眼前的蛇妖慕离有哪里值得自己出手将其除掉的理由，梨园之人是她杀的，无辜路人她也杀过，并且她在这梨园仍会不断地杀人，直到她看清自己或者迷失自己，但到那时自然有人会来除她，晏徒不行，那就派比晏徒更厉害的人——
而王睿也没有想解救她或者帮助她的心思，毕竟她杀了人犯了错，不是得到了原谅愿意悔过就可以被解救的。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王睿说着，拉着祖翠如便要离开，然而正当此时，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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