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广而告之
“生病了？”齐楚瑜屏住呼吸，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从唐晓雯低沉的声音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抑。
“嗯，生病了。”
“什么病？”
“嗯…嗯…”唐晓雯不知从何说起，从胸口发出的气息无法克制地颤抖。
齐楚瑜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才能思考问题。
“晓雯，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嗯…嘶…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们。”唐晓雯颤抖地说道，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底传出。
“什…”齐楚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四月初唐晓雯还带着母亲去杭州游玩令自己羡慕不已，此时竟说出这种话。
一时间，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齐楚瑜不言，唐晓雯不语，沉默是此时最好的表达。
唐晓雯开始抽泣，她捂住嘴放下电话，不让声音传进话筒里，用手一遍又一遍擦去眼泪，仰望天空。
“晓雯，你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得了什么病？”齐楚瑜拭去眼角的泪，同为医学生的她此时此刻只想尽量用知识帮助朋友。
“嗯…怎么说呢...嗯…就突然生病，突然大出血，然后…被剖腹啦…”唐晓雯尽力克制，让声音充满阳光。
“…”齐楚瑜无言以对，一瞬间信息量太大，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塞入她胸口。
“是不是听着很吓人？呵呵，我也觉得挺吓人，还进了ICU…不过，幸好还活着。”
“晓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你那么远，知道了也没用…”
齐楚瑜哭起来：“口口知道吗？”
“知道。”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你现在还好吗？”被朋友抛弃的忧伤霎时间占据齐楚瑜内心，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有自己不知，朋友不正式为了疗伤而存在的吗？
“我现在挺好，你别担心。”
“什么时候生的病？到底是什么病，怎么会大出血？”
“嗯...四月底，一切都很突然，跑步的时候突然吐了一口血，第二天就住院了，检查发现胃底食管静脉重度曲张，医生以为是肝癌晚期，结果是胃外头长了个东西，为了明确良恶性质做穿刺检查，不料检查时大出血...”
“那剖腹是把那东西切了吗？是良性的吗？”
“是良性，但是没切东西，只是止血而已。”
齐楚瑜听出唐晓雯这句话的凄凉，“止血而已”是多么无奈。
“那...穿刺结果怎么说？是什么东西？”
“血管畸形一类。”
“这个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和血管瘤一样吗？”
“不太一样，含有血管成分，但不完全是。”
“医生说怎么治疗没？”
“没有，呵呵。”唐晓雯干笑两声。
“没有？你去光华看过吗？”
“我在光华住的院，从那里出来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回去那里。”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治疗吗？”齐楚瑜难以置信，要知道光华是医学界的象牙塔，大家心中的白月光，俗话说：“死也要死在光华”。
唐晓雯长叹一声：“我的主治医生说没见过，请了近十个会诊也说没见过...我都快以为我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
“七七，我现在是背着炸药包过日子，什么时候爆炸根本不知道，你懂那种感觉吗？”
齐楚瑜突然被问，似乎空气被瞬间抽走一样，呼吸难受。
“晓雯，你别自己吓自己，你咨询过其他医院没？”
“出院到现在只看过两个医生，但是除了手术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手术呀，赶紧切掉。”
“七七，你知道光华是怎么说的吗？‘不到万不得已别上手术台，万一下不来’..嘶，所以，我暂时...不想手术。”
“...”齐楚瑜翻然明白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不知如何开导，只想把方才的话吞回去。
“所以，你的婚礼我不确定能不能来，我想来，但是...我不知道到时候...”，“到时候我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唐晓雯心想，一阵酸楚。
“晓雯，我的婚礼暂定国庆期间，现在才六月，还有四个月。”
“嗯，还有四个月，如果我能来一定来，希望到时候已经痊愈，我还想抢红包呢。”
“嗯，等你。你把病情资料发给我，我帮你问问这边的老师，说不定有人见过。”齐楚瑜想来想去，此时只有多方打听或许能帮上忙。
她的提议给了唐晓雯一丝希望，一个圈没见过，另一个圈或许有方向，可不能困在一个圈里泥足深陷。挂上电话后，唐晓雯欣然把病情资料发给齐楚瑜。前一刻还在嫉妒朋友找到另一半，下一刻又在为拥有这样的朋友而庆幸。
“如果七七知道我嫉妒她，不知作何感想。”唐晓雯自嘲，嫉妒朋友是多么可笑的事。“对啊，朋友，还有几个朋友呢，我要告诉她们吗？”
当自己说出“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们”时，她瞬间明白挚友的珍贵，如果真的一命呜呼而无人知晓，那是多么可悲的人，不禁自己可怜，朋友同样可怜。
她拿起手机，在另一个姐妹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你们在干嘛呢？”
这是一个发小群，四个人打小就认识，曾组织“五一节”时一起拍摄汉服照，唐晓雯掌镜，但她意外生病只能缺席，谎称：“那天我值班，没办法换班，对不住各位。”汉服拍摄虽然失去摄影师，但三个小女生依然拍了许多照片，让唐晓雯好生羡慕。此后，唐晓雯屏蔽群里发言，不仅不愿面对别人的欢笑，也担心说错话暴露自己的近况，再者如果装作无事迎合朋友的欢笑无疑是在攻心。时隔一个月，她再次出现在群里，大家都喜迎“稀客”。
宋雨：“哟，好久不见啦晓雯。”
苏茜：“你隐身这么久跑哪儿去了？”
尤娜：“你们先聊，我正在开会。”
唐晓雯：“我跑去鬼门关里转了一圈，现在重新向你们报道。”
宋雨：“什么？”
苏茜：“你说的我怎么没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唐晓雯：“我生病了，差点一命呜呼，所以前段日子一直隐身。”
宋雨：“生病了？严重吗？”
唐晓雯：“嗯，挺严重，呵呵。”
唐晓雯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一番，宋雨和苏茜倍感心疼，纷纷抱着小孩给唐晓雯送祝福，打算前去探望。
唐晓雯：“谢谢我的干儿子、干女儿，真乖。你们不用来看我，我现在不适合过激的场面，只能静养，见到你们我怕哭，别来。”
就这样，唐晓雯将自己生病一事广而告之给挚友们。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况且自己有这么多个朋友，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自己一定会后悔将她们拒之门外。
聊天结束，她再次望向天空，蓝天白云下所有的生物都在时间的洪流中顺势向前，唯独自己被困在疾病的牢笼中不敢迈进一步。新衣服不敢买，担心没有时日可穿；粮食不敢多吃，担心饱了口服没了命。笑不敢笑，跑不敢跑，每日如履薄冰，活得胆战心惊。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持续多久？
低头间，她的眼中突然显露一丝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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